陈宏卡了几秒钟，他倒是不想打消贺仪交朋友的热情。毕竟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孩和陌生人说话，好也好，坏也好，总要慢慢引导着来嘛。
只是贺仪的反应有点强烈，也许是小孩子固执或者不好意思说。
徐子莱走了，冉冉拿树枝在地上画画。陈宏俯身看她的画，顺便揉了揉贺仪的脑瓜：“交朋友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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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子发了正式通知。新员工食堂不用新建，直接在空厂房里打几个隔断出来，再添置些桌椅就行。
预计有几个月就能投入使用了。
大大小小的卡车拉着设备从门口进出，装卸工人们还去杨福生店里吃过几顿饭。肖燕这两天肉眼可见愁眉苦脸起来，但杨福生还是乐乐呵呵的老样子。
食堂有几个对外招标的餐口，允许商家入驻，只是房租要贵一些。
杨福生的店能达到标准，不过他没投标。
清明节过后中标的商家入驻，很快食堂就正式开始运营了。开业那天贺仪去杨福生的店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杨福生难得腾出手和贺仪一块在门口逗冉冉，肖燕搬了个圆凳子和隔壁卖大饼的老板娘聊天。
“开段日子看看吧，今天第一天能看出啥来？没准以后食堂不好了他们还得出来吃。”
肖燕点头：“再开段日子看看。”
杨福生拿了根火腿肠逗狗，冷不丁说：“我们要是搬走了卷卷就没人管了。”
卷卷是冉冉给狗取的名字。
“搬去哪？”贺仪问，“不是说再等等看嘛。”
“不用看，不出一个月这几家全得关门，我们准备回老家了……你想养狗吗？”
贺仪低头看着那只流哈喇子的傻狗，傻狗用头蹭了蹭他的腿。
杨福生果然没说错，接下来一段时间厂区门口的几个餐馆老板都没得忙，五月的时候铺面就关了一半，灰扑扑的招牌下面大门紧闭着。
杨福生店里的房租也快到期了，他联系了几个面馆卖设备。
卖完设备又开始卖家具，锅碗瓢盆什么的。饭店关门了，贺仪就没再往杨福生那里跑。
也就两三天的时间，陈宏叫他出门吃饭，还是那家烧烤摊，这次还有肖燕和冉冉。冉冉拿了个发光的小橡皮球一桌一桌跑，咿咿呀呀的也不怕生人。
贺仪被她拽着也一桌一桌跑，肖燕在俩人后面紧跟着。
有一桌的小孩和冉冉年纪差不多，跑过来就要抢冉冉的小橡皮球，贺仪刚想拿回来，小孩躺在地上就开始哭。
周围好几桌看热闹的，好在肖燕及时过来，对面那个女人才站起来把自家小孩领走。冉冉被抢了小皮球觉得委屈，嘴一嘟也开始哭。
贺仪帮不上什么忙，周围乱哄哄的，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那男人光着膀子，撞到他之后，几乎贴着他的后背擦过去，扑灭而来的酒味让贺仪皱紧眉头想往旁边靠，但随即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男人的手掌居然落在了他屁股上！贺仪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阵恶心的触感传回大脑，像条没有牙齿的鱼，像一条死死咬住的蛇，像一团晦暗的呕吐物……
一种滑腻腻、阴恻恻的，见不得天光的东西忽然将他拽进了某个狭小空间中……
好像忽然被下了一道无形的诅咒，那一瞬间他甚至忘了呼吸，喘不上气了。意识回笼的时候身体仍然木讷着，再转过头，男人已经不见了。
贺仪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回去的，他四肢甚至有些僵硬。
杨福生又喝飘了，大着舌头把手按在人肩上，贺仪直接炸了毛，狠狠把人甩开。
“不是，我说真的。等什么时候你和你哥都搬过来……”杨福生的话变成了一阵背景音和周围的喧杂融在一起，贺仪只觉得恍惚。
“别听他瞎说，又喝多了。”陈宏说，“你看着他，我去趟厕所。”
贺仪点点头，杨福生喊道：“不行了啊，没喝完就跑，回来自罚三杯啊。”
“罚。”陈宏说。
贺仪看着陈宏绕过桌子，拐了弯。杨福生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看小情人呢？”
“……”
“哎，我刚和你哥说了，以后你俩都跟着我干，我带你们发大财。”杨福生看贺仪一脸不耐烦，较真道，“真的！我有路子。你知道我嫂子娘家那边是干什么的吗？”
“……”贺仪听着杨福生的发财计划，就是买卖手机，他把一笔一笔利润算得可清楚，说起来头头是道，但贺仪觉得他可能多算了个零。
要是赚钱真有那么容易，那谁还打工？
但他也没心思捋这些，方才的恶心触感让他反胃，整个人坐在凳子上还有些拘谨，杨福生不着边的计划让他觉得更加烦躁。他有种想回头揪住那个男人往死里揍的冲动，可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愤怒上头了只觉得委屈，这种不能说出口的感觉让他觉得闷，眼眶都红彤彤的，他往四周看，肖燕哄着冉冉回来了，但陈宏还没回来。
“你少喝点吧，又没人逼着你喝。”
“喝完这顿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杨福生转向冉冉，笑道，“过来爸爸抱抱。”
“爸爸喝酒了，不理他……”肖燕抱起冉冉剥了个毛豆。
贺仪干巴巴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厕所那边，乌漆嘛黑的一片。
“我去看看我哥。”
“我都没醉，你哥更没事了。”杨福生大着舌头道，“甭管他，咱接着吃。”
贺仪站起身往那边走，顺手在桌上抽了根铁签子。
肖燕抱着孩子嘱咐：“注意安全，小心点啊。”
“嗯。”
绕过一堵墙有个昏暗的小灯泡，贺仪等隔间里的人都出来了，没有陈宏。
他又往洗手池那边找，也没人。
“哥？”
他确信陈宏是来了这边。
厕所后面有条横巷子，同样黑黢黢的。
贺仪壮着胆子往横巷子里走了几步，隐约听到有个男人支支吾吾的声音。他顺着巷子转过去，借着不远处的街灯看到那里有两个人。
贺仪微微睁大眼睛。
根据轮廓能看出来是两个人在打架。确切来说是一个人正把另一个人按在地上打。
打人的人完全不说话，被打的那人嘴里被塞了什么，也发不出声音。打人的人抡够了拳头又狠狠往下踹，踹得地上的人唔嚎着爬。
贺仪心脏怦怦跳，他攥着铁签子退出巷子，在巷口站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人出来。他呆呆站着，看清楚那个背影之后忽地松开手，签子落在了地上。
他跟在人身后默默往饭桌上走，待杨福生指了指，才有些局促地抬起头叫道：“……哥。”
陈宏惊讶地转身，盯着人道：“怎么跟着我也不说话？你刚刚去找我了？”
“……我没找到你。”贺仪咬了咬舌头，眼角余光瞥到刚刚的巷子里又走出来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那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走路也踉跄着。
陈宏没说话，面不改色的坐下了。
贺仪咬着嘴唇看他。
“哎哎，我这就要搬走了，还不多看我两眼，瞅你哥干啥？你哥脸上有花啊？”杨福生又开了瓶酒，“小贺跟我喝两杯。”
“他不喝。”陈宏点了根烟，顺势给自己又开了一瓶。
“我会喝。”贺仪拿过他手里的酒，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苦。
酒精的苦味冲的他想直接吐出来，但他皱眉咽了下去。
杨福生哈哈大笑：“什么表情，行了快别喝了，喝醉了你哥还得把你背回去。”
“谁都没你醉，你少喝点就行了。”肖燕说。
贺仪拿起杯子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陈宏说：“小孩不喝酒。”
“我不是小孩。”
“……”
贺仪抱着杯子又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肖燕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几人碰杯，啤酒在灯影下摇摇晃晃。
这一顿之后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杨福生感慨着，贺仪抱着杯子打酒嗝。
告别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感触，平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脸。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各自回家。
就像之前生命里出现过的很多人一样，杨福生也要走了。
贺仪没觉得什么，他看向陈宏，不知道陈宏是怎么想的。
酒精把人的精神变得麻木，贺仪忘了自己喝了多少，但有点飘是真的。
他趴在陈宏背上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嘟囔道：“我哥还没回来呢……”
再往后就没什么印象了，贺仪恍惚做了个梦，梦到卷卷了。卷卷扑在他身上舔他，舌头和口水都伸进了他嘴巴里。
贺仪惊叫了一声，卷卷就被吓跑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万，不死不休！
（蹲在路边）海星什么的真的很想要啊，怎么别人的海星怎么都那么多呜呜呜，我都是自己给自己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