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理由, 说来听听。”拉斐尔礼貌地朝小蝙蝠一笑,没放下手中的刀。
“我们是该隐的后裔,杀了我们, 他不会放过你的!”身上的刀还抵着胸口, 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小蝙蝠不敢大声说话, 但也没辱没该隐的名号, 趾高气扬地叫道。
“该隐?”拉斐尔仔细地品了品这个名字,发出一声嗤笑,“人类还是亚当的后裔呢,也没见你们不去下嘴啊?”
该隐算什么,蝙蝠给这家伙吹嘘,还要带上爹是亚当的备注。
小蝙蝠一呆, 急忙辩解:“可亚当吃了欲望的果实, 他早就不被耶和华注视了……”
拉斐尔打断了它,奇怪地问:“难道该隐是伊甸园的纯洁灵魂?”
小蝙蝠喃喃地张了张嘴,有些底气不足:“可……可耶和华说,凡杀该隐的, 必遭报七倍。”
拉斐尔若有所思。
忽然淡淡地提醒:“你不是该隐。”
手里的蝙蝠一抖, 翅膀蔫蔫地搭了下去。
“但血族……也有血族生存的法则, 我们的食物只有人类的血液……”小蝙蝠又扑腾起了翅膀。
它哪说得出什么振聋发聩的理由,它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而已。
“你们人不也吃各种牛羊嘛,凭什么我们吸血就要罪大恶极?况且只是一点血液, 也不一定会死。”想了想,小蝙蝠理直气壮地争辩道。
“那你身上怎么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拉斐尔幽幽地问。
“吸血鬼可没有伤人的传统!”小蝙蝠眼珠一转, 高傲地说,“只是有时饿坏了, 控制不住自己,自然会伤到了人。也是那些人血太少,怨不了血族。”
拉斐尔想了想,心平气和地说:“其实我也只是想做个研究,本意不是为了伤害你们的。”
“配合我一些,不要让我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好么?”拉斐尔轻柔地、腼腆地一笑。
费了一番口舌的小蝙蝠大喜,以为自己像迷惑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那样,也迷惑住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猎人。
它不免有些得意,还有些轻蔑。什么猎人,最后还不是要成为他的口中餐!只是可惜这小子武器多,不太安全,不然还能制作成血奴,带去宴会上玩玩儿。
这时的蝙蝠只顾得意,完全忽略了拉斐尔身上不合理的地方。
“研究什么?”它懒洋洋地问,“你刚刚剃下的毛发?”
拉斐尔又是腼腆一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些只是研究的副产品,主要研究对象还是你们的心脏。”
!!!蝙蝠一僵,黑眼珠直直地望着拉斐尔。
“没了心脏我还活得了吗?”蝙蝠舔舔唇,声音干涩地问。
拉斐尔歪了歪头,眼神变得飘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拉斐尔回过神来,朝着蝙蝠抱歉一笑,“我会很小心,很小心地取下你的心脏。”
“如果活不了,”拉斐尔摊了摊手掌,无奈地说,“那就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心脏太脆弱了。不是吗?”
“不!”小蝙蝠嘶哑地叫着。
他的同伴们安安静静的待在网里,不敢发声,怕吸引了这个怪物猎人的注意。
“凭什么?”蝙蝠操着一口破锣嗓子,恶狠狠地问,“我只不过做了一个血族该做的事而已,你凭什么杀我?”
直到这个时候,蝙蝠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猎人不该杀自己。
“你说的有道理。”拉斐尔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但是很明显,我现在需要你的心脏。”
他双手一捏,比了个小小的手势:“我也不过做了个研究员想要做的事啊,取一个长寿物种的心脏,那是多少学者都梦寐以求的事!”
“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美德的生物吗?你这样做多不正派啊!”蝙蝠急急忙忙地说。
拉斐尔沉吟了片刻,诚恳地说:“如果要讲这个,那你害过那么多人,我更不能放过你了。”
不是他不肯宽容,吸血鬼也曾是人类,没道理成了异类就有了合情合理作恶的理由。
蝙蝠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他,因为他自己,也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了。他的爱恨早已变得浅薄,全凭理智告诉他杀与不杀。
就连不亲自动手杀人,只让人类得到世俗意义上的惩治,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人类,不该成为凌驾于王国之上的审判者。
但是魔物,它们不仅不拥有美德,还可以不遵循人类的法则,拉斐尔在世俗中,没有推动它们得到惩罚的手段。
他只能亲自动手了,拉斐尔假惺惺地想,才不是为了研究去找暴力狂执法的。
蝙蝠不知道拉斐尔的心思,还在不断叫嚣着:“你不能杀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血族……你要按照神的美德行事……”
“那你呢?”拉斐尔打断了它,好奇地问,“你就能杀人?”
蝙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只是吸血,死了是他们血少。况且,血族没跟耶和华订立契约,不需要遵循美德。”
多神奇啊,好理直气壮的说法。拉斐尔宽容一笑:“我也只是做个小小的研究,死了是你自己心脏太脆弱。况且,我只跟有美德的人讲美德。”
“你!”
拉斐尔谦虚地补充道:“你都说了不需要遵循美德,我只是个高尚的猎人,又不是傻子,在你面前遵循美德,那不是暴露弱点,自寻死路吗?”
“耶和华的信徒难道不该救赎堕落的灵魂吗?”蝙蝠怒气冲冲地问。
“啊,”拉斐尔抱歉地说,“我只是个猎人,不是神父,没什么文化,恐怕救赎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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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物理超度应该是可行的。”拉斐尔又想起什么,看看手中的刀,虔诚地笑了。
蝙蝠破口大骂,拉斐尔仔细听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它的词汇竟如此的匮乏,只能遗憾地、静悄悄地给它施了个禁言魔法。
他可没有怪癖,喜欢在做实验时伴着实验对象的惨叫。
“为什么不能好好地、理智地赴死呢?”他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网中蝙蝠没有发出一丁儿点的声音,直到拉斐尔实验到天明,车里的报晓钟发出一声鸡鸣。
拉斐尔这才察觉到一丝困意,他眨了眨眼,把冰冷的蝙蝠泡在魔药中,往血族实验柜里一锁。
拉斐尔如约留下了蝙蝠性命,其实他根本没打算杀它。他早就打听好了,吸血鬼自愈力强,即便是腐蚀心脏的银器,也能在拔出后给吸血鬼逐渐恢复的可能。
故而,拉斐尔没将蝙蝠的心脏完全抽离,直接死在实验台上,倒是便宜了这些蝙蝠。
理所当然的,那蝙蝠又装起死来,吸血鬼本就浑身冰冷、没有血液,心脏也不会跳动,蝙蝠一动不动地伏在他手心,当真像死了一般。
拉斐尔知道它没死,因为魔药的魔源检测还显示它身上的魔气不曾断绝。
吸血鬼的长寿秘诀果真和他想象的一样,来自于对人类生机的攫取。
拉斐尔用食指敲敲桌子,这一点,他倒是不能学的。但其他的长寿方法,他又暂时没有头绪。总不能继续黑吃黑,猎杀魔物截取它们的生机吧?
不行,他会被贪欲裹挟的,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苦恼着,拉斐尔叹息一声,疲惫地把一网蝙蝠塞进了不透光的箱子里,又快速冲了个战斗澡,将灯一关,直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人类还是要先睡觉,才有余力去思考问题啊,他迷迷糊糊地想。
在梦中,拉斐尔久违地遇见了他的朋友。
对于这个朋友,拉斐尔有过很多猜测,但最让他坚信不疑的,还是守护他的睡梦精灵这种猜测。
他总是在梦里碰见少年,然后一起度过幻想中的旅行,在醒来时又空留余味,满心欢喜却恍然无物。多像一场空有喜悦的幻像啊!
“你好!”他朝着少年一笑,大大方方地走去,“今天我们要游历哪所名胜呢?”
少年没有看他,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拉斐尔静悄悄地站在了少年身边。
“你也觉得邪恶该消失在这个世界?”少年忽然问。
拉斐尔一愣,一时半会儿没搞清楚少年在指什么。想了半晌,他才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推测,难道说的是他刚刚泡上的吸血鬼?这么说来,少年能看到他的现实生活?
也是,这是他杀魔物以来,第一次再梦见少年。
少年似乎是一个很忙的睡梦精灵,拉斐尔可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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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恶是该消失,”他怅惘地说,“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呢?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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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源源不断的会有邪恶滋生。”少年抢过他的话头,淡淡地指出。
拉斐尔叹了口气。
“所以,只要让人、还有由此衍生的智慧物种,一起消失就好了,让一切归于尘土,回到最初。”少年朝他一笑,“审判日就要来了。”
拉斐尔陡然惊醒,这是他第一次做噩梦,但仔细想来,又什么都记不清了。他似有所觉,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雕像。
不知道为何,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这雕像。
摸摸雕像的脸,那脸没有五官,看起来十分怪异,但他摸着摸着,突然觉得,雕像在看着他,从某个未知的方向。
那种视线,让他恐惧,又让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