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不至于骗他, 拉斐尔明知道神之子的高傲,却不敢去相信这种表态背后隐藏的事实。
早在伊甸园之时,这种事便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人类假借神灵的名义, 用虔诚去掩盖自己施行的真相。
如果诺亚说的不错,索多玛, 那座以诺聚集成的城市, 已经完全地化作了废墟。
拉斐尔怎么敢去相信,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灾难呢?
那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乐土,他们从伊甸园里离开后,再次建立的新朝。人类抛弃了这样的地方,千里迢迢地来到一个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埃及?
等等, 陌生?拉斐尔突然顿住了, 他惊恐地看向迁移的人群中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在旁人看不见的空间中显露出自己繁多的眼睛,一眼不瞬地观察着那儿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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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辨认气息的能力说不上多强,但那种刺骨庞杂的控制欲还是让拉斐尔认出了里面的人。
或者说是曾经的天使, 阿萨勒兹, 座天使的统领。
他还没死, 留在人间。
拉斐尔却以为他死了,因为天使沾染了尘土之后,化作的躯壳便同果实一般, 有了生存的期限。他们被天堂拒之门外,便再也无法脱去那繁重的躯壳, 因为不带圣光的灵魂行走在人间,会被耀眼的日光灼伤, 他们只能在躯壳老去、无法再庇佑他后,前往地狱,或是选择被日光燃烧殆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萨勒兹的躯壳早再他第一次离开以诺之城前,就已经步入衰老了。
他既不像撒旦那样,被纯粹的欲望强化了身躯,也不像以诺,不断地被天使的亲吻延缓衰老。
他应该早就离开了人世的。
拉斐尔绝望地看着那个方向,死死地盯着属于阿萨勒兹的气息。
治愈的天使猜到了过去的统领利用了什么漏洞,那个方法并不难猜到,小车轮们在组成更为庞大的座天使时,互相之间的位置是可替代的。
所以他们的统领去找到一个年轻的、可以替代的躯体,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您在看什么?”诺亚被拉斐尔懊恼的神情中隐藏的深切悲伤感染了,忍不住问。
“那个位置是不是曾经有过您认识的人?”诺亚猜测地询问着,自己却是一顿,也陷入了悲伤。
诺亚的身边也该有更多他熟悉的人的,但他们都死了,死在了索多玛的覆灭之中。诺亚看着他们跟城市一起毁灭,曾经言笑晏晏的人再也无法出现,他明白拉斐尔医师突如其来的悲伤。
诺亚强撑起精神,收拾好自己的悲伤,安慰地站直了身子,给了拉斐尔一个埋在腰间的拥抱。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在死亡的离别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乏力。诺亚只能将一切交给时光,在九个月的人群迁徙后,他几乎已经忘了亲朋的模样,从那种悲恸中走了出来。
弥赛亚拎起了他,把男孩放在了他原先坐着的一个小石块上。
“你们的悲伤可不同,不需要抱团取暖。”弥赛亚对着男孩摇了摇头。
男孩惊讶地看着这个拎起自己的少年,他这才意识到,拉斐尔医师是带着他的朋友来到这儿的。
“您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诺亚失态地盯着比自己高大的少年,男孩总觉得眼前的人该是一个温暖而亲切的形象,他不该挂着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弥赛亚从容地点了点头。
男孩立刻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驱动,对着弥赛亚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您是埃及当地人吗?”男孩期待地看向同医师一起而来的陌生人。
弥赛亚一言不发地看着男孩,他不是人,但这并没有回答的必要。
男孩的期待转为了失落,他绞了绞手指,怯怯地说出了他们一行的计划。
当地人见到这么乌泱泱的一大片人,一定会不知所措吧?难怪他那么警惕,男孩偷偷地抬头看了弥赛亚一眼,他希望这位没由来的让他感到亲切的陌生人,不会被他们的到来所惊扰。
男孩站起身子,靠近弥赛亚,向他指了指拉斐尔看着的方向:“他们的祖先就是你们埃及人,我们不是入侵者,我们是来寻根的。”
“埃及人?”弥赛亚摇了摇头:“他们从不曾属于埃及。”
诺亚一怔,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说的那样笃定,男孩本想反驳些什么,像是少年年纪小,或许对几百年前的事并不清楚,不知道以诺曾经从这里带走过一批高尚的天使。
但不知为何,这样反驳的念头渐渐在男孩的脑海中变得浅淡。
他看着熟悉又亲切的陌生少年,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天使并不是人类,怎么会来自埃及呢?他们应当来自天堂才对!
诺亚这样想着,对他们为何来到这儿产生了疑惑,埃及不是与他们毫无关系吗?
“我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方向呢?”诺亚低下头颅,诚恳的问着眼前熟悉的陌生少年。
过往的认知在一刹那全都变成了虚幻,冥冥之中,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在驱使着诺亚,让他相信,只有面前的少年才能告诉他,最为真实的答案。
“你们别无去处。”弥赛亚告诉了他答案。
这答案是不完全的,诺亚知道这一事实,但他也知道,他问不出更多了,他颓废的又坐回了自己的石块上。
“我以为他们可以在废墟上重建家园,”拉斐尔缓缓地靠近了弥赛亚,拿胳膊肘戳了戳他,“有这个翻山越岭的功夫,还不如将破败的城市收拾收拾,重建家园。”
诺亚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为什么没有留在索多玛,而是行走了九个月,来到一个陌生的异域呢?
弥赛亚随着声音看向了拉斐尔,就在刚刚,神之子替他哄这个人类男孩时,他就已经从自己未能阻止阿萨勒兹谋杀血亲的遗憾与懊恼中走了出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弥赛亚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虽然弥赛亚看不到异世灵魂的未来,但弥赛亚却知道一个属于他的确切未来,那就是拉斐尔总是能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将视线重新放回他的神灵身上,像从前的千万年中,他们共同度过的那样。
弥赛亚轻快的摇了摇头:“土地不够用了。”
拉斐尔又是一怔,他与村民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当然知道索多玛里植物生长得有多么快速,产量有多么的丰沛,怎么会沦落到地不够用的地步呢?
诺亚一个村落里长大的男孩显然也知道这些,他无奈的摇摇头,十分不解。
“难道是城市被摧毁的同时,土地也被污染了?”拉斐尔试探的问。
能摧毁一座城镇,那想必是很强的冲击力度了,或许和前世的核武类似,战争之后的废墟中,破坏的力量还残留在土地里,它们不仅不能种出可供食用的粮食,还会对生活在其中的人类造成身体上的巨大伤害。
弥赛亚愉悦的点了点头,又说:“他们还不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什么?”拉斐尔奇怪的问。
“不知道他们无法在埃及得到想要的东西。沙利叶在控制着这里,她让尼罗河涨汛无期,在这种时而泛滥、时而干旱的滋润下,埃及早没了以往的土地肥力。”
诺亚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这位亲切的陌生人,现在只跟拉斐尔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了。
“沙利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记得她的力量是守护,不是什么……”
拉斐尔的话戛然而止,他想起了以诺在离开埃及时和沙利叶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