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很安静,洛听潺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那是他自己的。
而对面,似乎除却风声,只剩下永恒寂静。
氛围莫名拐去了另一道弯路,原本只是一个略带气恼的等待似乎变成了一场对峙。
谁先开口,就似输了手中的筹码一般。
墙壁上巨大的石英时钟,秒针滴答滴答拨过表盘。
在这种清晰的时间流逝中,洛听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却又忽然醒神,摇头失笑。
濯月何曾真的委屈过他?
他抬眼看向巨大透明玻璃窗外,几分晦暗的天色。
今天,并不是个晴天。灰色的阴霾夹杂凄厉呼啸的北风,将百花吹打的满地残叶枯枝。
或许潜意识的灵敏预感比本人更加敏锐,察觉到风雨后的宁静只是另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他握住手机的手指略松了松,电话对面长久的沉默和呼啸的风声终于让他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
他放轻了呼吸,不再执着于那一点少年人的小情绪:“濯月,你在哪?”
洛听潺轻缓而又低柔的嗓音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告诉我,好吗?”
许久,对方才传来一点声响,像是细致华丽的丝绸衣料彼此摩挲的细微动静。低靡嗓音混杂在凄厉风声中,带起阵阵回音,像是诡异幽森的二重奏。
“洛都下雪了。”
另一片天地里,男人坐在矮小的木墩上,比夜色还要黑的长发海藻一般披散在肩背,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只有触手可及的前方开了一扇窄而小的天窗,可以让塔顶端坐的身影窥得一隙浅薄天光。
像是等待被王子救援的高塔公主。
实际却是守在高塔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怪物。
而今日,那天光也是暗淡的,像是预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男人猩红瞳孔比血色还要艳丽诡谲,却不含一丝半点血液的余热。
他伸出手,一片六棱晶形状的晶白雪花落在他白到透明的指尖,竟让他觉得暖热。
那是比他体温还要高的温度。
男人轻缓地弯了弯唇,削薄冰冷的弧度,色泽却艳丽到近乎诡谲,声音轻地近乎温柔:“蝉蝉,你会来找我的。”
“对吗?”
像是情人间不分时间地点的歪缠撒娇。又像是海妖凑在耳边的低语。
濯月从来不这样。
洛听潺抿抿唇,好吧,至少以前不……嗯,除开这段时间。
但他喜欢他,又不是因为他乖巧漂亮又细致温柔……漂亮大概算。
有种说法,一见钟情从来都是见色起意,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洛听潺揉揉眉心,这种语气,这种话,他还能怎么办?
反正考试周的前两周是默认的自由复习时间,他平日里学习认真,功课都没落下,自然也不用担心期末考。虽然不太清楚濯月闹脾气的原因,但考试周之前,总能把人哄回来。
打定主意,他也不问其他了,打电话总是没有当面谈来得方便。
“对。”
他一边打开app查询最近的航班,目光落在忽然跳出来的热搜资讯——整个洛都忽然被不明灰霾笼罩,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出不去,甚至连消息都发不出来,像是整片洛都从地图板块上割裂了一般。
快速浏览完首页文字,洛听潺看了看手中通话保持畅通的手机,眉头蹙起又松开。
就像这窗外的天气一般,阴霾过后总会见晴天。
他迅速下单订购了机票,到达距离洛都最近的机场——昆山机场,那里距离洛都只有半小时车程。
一边对寂静的手机那头说话,语气冷静:“我会来找你。”
他知道,他在听。
而他不挂电话,他就也让手机一直保持通话中。
飞机启航就在两小时后,洛听潺快速回房间收拾了下,利落出门,门口像是早有预料的管家等候多时。纸一在他和管家简短交流的间隙,提过他的行李箱放到车后备箱,替他打开车门:“小主人,请。”
洛听潺坐上去,车门阖上,管家微笑着站在一米之外:“小公子,归途顺利。”
洛听潺定定看了他几秒,倏然笑了:“借你吉言。”
*
洛听潺从计程车上下来,提着行李箱,远远看到洛都上空几呈实质的灰霾,像是一个巨大的罩子,倒扣下来。
警戒线沿灰霾的边界被拉开,每隔三米就站着警戒人员。
警戒线之外密密麻麻挤着好奇的人群,拿着手机拍照录像,类似末日来临的言论不在少数。
洛听潺走到一个抱木仓境界的警戒的小哥哥面前,问情况。
小哥哥本来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在看到洛听潺的脸时,消退不少,最后还是解释了。
“现在洛都进不去了,上头让我们在这守着,是因为专家还没弄清楚这诡异的灰霾是什么物质,会不会对人体对环境有什么不可缓解的伤害。”
“越是未知的东西越叫人放心不下。”他嘴巴朝对面什么神色都有的围观人群呶了呶:“其实拉警戒线主要还是防范这些人。总有些人不怕死,什么骚操作都能闹出来。”
他注意到少年拉着的行李箱:“你要是想去洛都,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吧。”
洛听潺笑着说了谢谢,却没顺着说要回去。
*
洛听潺拉着行李箱往警戒线相反的方向走,直到走到一个远离大部分人群,又能将灰霾轮廓尽量收入眼底的位置,才停下。
他仰头看着空中的灰霾,自言自语道:“濯月,洛都的怪象和你有关系吗?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却要我坚定地选择你。
“可真霸道啊。”
他垂眼笑了笑。
“如今我如约而至,你还不出现吗?”
“……这警戒线我可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