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蓦然推开房门的时候,赵明柔这“倒霉催的”的确仅差一点便要升天了。

  “赵温”的皮肤颜色蜡白,正像一条受到威胁的野猫一样盘伏在屋子的房梁上,而他长出长长指甲的手已经死命的抠进了赵明柔的皮肉里。

  “救……救我……”

  赵明柔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救?

  就着“赵温”这个姿势,他的手指头估摸都已经摸到了赵明柔的生骨。

  兴尧袖中的红绳游蛇似的射出,却还没有触到赵明柔,“赵温”就已经灵活的跳到了别处。

  几人如临大敌的站在门口摆出防御的姿态。

  “刷!”

  归寒的身影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翻了一圈,他腰腹弯下做出冲刺的姿态,像一只千里冲刺的兽类一样,赵明柔甚至还没有叫出来,锁骨处便感觉有利爪样的东西抽离了出去,她身子一沉,直接被归寒提着后领子拎鸡崽子一样拎了下来。

  朱诉月识趣的一把接过赵明柔。

  “赵温”嘴里呜呜咽咽的嘶吼着。

  “生猛啊小朋友。”兴尧转脸笑吟吟的看向归寒。

  在归寒出手的一瞬,他的红绳便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劲头冲了出去,李寄奴作势掩护朱诉月和楼商,又有归寒分散“赵温”的注意力,兴尧几个回合便已经将“赵温”捆了个严严实实。

  红绳乱七八糟的重叠在“赵温”的身上。

  他的嘴被勒住,口水直流。

  “真心疼啊,”兴尧嫌弃的看着这个一脸狰狞的家伙,心中吐槽,“老子的绳子啊啊啊!”

  可他蹲下身后,却“呦”了一声。

  只见“赵温”的手脚身体被红绳捆得结实,而他不断挣扎呲着牙齿的嘴里,仔细看了,却竟然有无数只细小而长的秸秆硬生生的堵在他的喉咙处。

  “糯米,灰!”兴尧喊,“楼兄,去锅灶下取灰,给他吃了。”

  楼商忙跑开去后厨里。

  这时,归寒却冷不丁对放松下来的众人道,“戒备,房子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看出在哪儿了?”,李寄奴道。

  “没有,”归寒出声,“这东西应该极为擅长伪装,都小心些。”

  赵明柔的脸色苍白,面上覆着一层虚汗,看起来被折腾惊吓得不轻。

  “朱……朱娘子?”

  赵明柔过了好半天才有了意识,开口的声音极为生涩,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些僵硬的感觉,但她方才被吊了那么好半天,便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寻常。

  “赵明柔,”朱诉月见赵明柔醒了,也许是因为头一次见这姑娘这么虚弱还没有哭的模样,难得竟然关心起赵明柔来,“犯恶心?我先扶你到走廊去。”

  “不用,不……劳烦朱娘子了。”赵明柔虚弱的抬起眼摆手。

  只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突然,朱诉月扶着赵明柔的那只手臂陡然僵直,可她这种僵直只是一瞬,她脑子不停的快速转动,眼睛迅速低垂,很好的掩饰了她眸底的惊恐与慌张。

  赵明柔那大小姐会说出那种话吗?

  不可能,朱诉月在心里连续否定了百次。

  兴尧归寒李寄奴他们还在那找人。

  怎么办?

  确实,朱诉月现在很慌,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慌张,若是慌张起来,她的脑袋下一瞬说不定就会搬家了。

  朱诉月再次睁眼,明艳的脸拾起一个笑,“你这汗出的太多了……咱们要走,我得先同李捕快尧公子他们说说。”

  去走廊里还要知会前头几个冲锋陷阵的?这个理由实在蹩脚得慌,可朱诉月这句话本也不打算等来赵明柔的回应,不,说不定眼前这人早已不是赵明柔了。

  朱诉月说这句话,不过是让对方心里明了她并没有察觉出任何端倪。

  所以还没等赵明柔下一步的反应是什么,朱诉月已经先一步的向兴尧走去。

  “尧公子,”朱诉月道,“我和赵姑娘去走廊外面。”

  兴尧紧绷的神经一瞬崩得更紧,豁然却又松开,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神色有些懵。

  连归寒和李寄奴也转过脸来一脸懵。

  朱诉月偏了身,三人便又去看弱柳扶风虚弱的赵明柔。

  不对!太不对劲了!

  在朱诉月眼神示意过来的一瞬,兴尧瞬间就明了了朱诉月的意思。

  鬼怪极擅伪装,而原先的赵明柔,大概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赵明柔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眸子相撞,“赵明柔”的眼眸是呆滞的冷,而兴尧的眸子也猛然一暗。

  识破了呀。他心里轻笑。

  一个被操纵的傀儡,而且,真正的鬼怪还在这间房子的某一角。

  “赵明柔”的身体好像被无数根木偶线牵引着,咯吱咯吱的僵硬扭过脚腕手腕,步伐蹒跚的朝他们走来。

  却突然一拐,动作虽僵硬,速度却极快,两三下已经到了被红绳捆着一动不动的赵温跟前。

  “……”

  “邦!”

  兴尧的花钱十分迅猛,打得她皮肉都深陷了。

  “赵明柔”却脖子歪斜仰起来,整只眼睛中就只剩下眼白,被主人突然叫停的提线木偶一半,就这样以这种诡异的姿态低低的跪着。

  “我不会伤害大家。”

  与此同时,一声柔润的嗓音也突然从房中暗处传过来。

  出现了——

  这人的身影也从暗处显现出来,灯火昏暗,那张脸在一片昏黄中无比熟悉——赵明泽的脸!

  却又不是赵明泽。

  房间中的人都齐齐死盯着从暗处走出来的这人,不,只是套了人皮的怪物。

  怪物缓缓开口,“只是我和这位知县大人的个人恩怨。”他看起来文质极了,除过他说话之时,那张被剪刀剪开用针线缝合看起来很可怖的嘴。

  说罢,他手间极细仿若透明的木偶线微一拉扯,“赵明柔”便行尸走肉般的垂下了头颅。

  那具尸体也彻底没了生气,“咣通!”的一声,直直向地面砸去。

  “赵明泽”走过来时,所有人都戒备甚而惶恐的攥紧了拳头。

  “你是谁?那只秸秆怪物?”李寄奴第一个开口问。

  “赵明泽”笑了笑,不置可否。

  随后,他又缓缓的抬了抬手,地上的赵温并没有死透,便好像随着他那一下抬手而清醒了过来,嘴里不断□□出声。

  “不……不要伤害……不要伤害我家明柔啊……求求你……求求你……”

  若不是被红绳束缚着,估计他此时已经跪下将头磕的稀巴烂了。

  兴尧在旁边一丝不落的将“赵明泽”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感情这怪物弄了这么一出其实不过就是想逮到赵温这个大毒虫?

  其实说说也是,除过他们来之前那个不要命非跑出去化作血沫的,他们中除过赵家三人之外,基本都没有遭受过怪物的攻击,就算是先前遇见的婴狐和伥鬼,也只是他们在林子里招惹了怪物和意外而已。

  这只怪物绝不会伤害他们。

  兴尧想通这点后,便“刷——”的收了绑着赵温的山洪绳。

  他收了绳子后还有一点想要试探,就是这个怪物会不会看到赵温狼狈服软的模样而停了杀机。

  毕竟明眼可见,这怪物实力已经强到了可怖的程度,那他们这些人想在这样的对手下抢东西,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都不可能抢回来。

  一时间解脱了束缚,赵温拖着满身不适的身体便向前匍匐着爬动,如一只不断蠕动的虫子一样,他的嘴中都是血,咳出来的秸秆坚硬的刮破口腔喉咙,让他说话都只能咿咿呀呀的发声。

  “求……求求你……明柔,明柔她那么小……她才十五岁啊……求求你~还有泽儿,求求……我给你当牛做马!我……我有钱,我还可以让你做官……”

  赵温简直胡言乱语起来。

  他不停的爬动着给面前的“赵明泽”磕头。

  血迹洇在木板缝里,“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其余的众人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赵温不停的磕了约有一柱香时间的头,他的白骨都已经险险裸露出来。

  “好啦。”这时,“赵明泽”才又开口,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而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衣服和他的身体……竟然都化作一小块一小块的肉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地。

  取之而带的,从“赵明泽”的碎尸里站着一个秸秆编的小人来。

  这是他的原身,稀松平常,不过一个老百姓家小孩子常玩的秸秆小人儿。

  可这小人儿抖了抖,身体猛然膨胀,秸秆躯体猛然拉长,面上是人的脸,身子却是秸秆,他脸上的皮肤冒着有些发青的白,嘴巴两角被剪刀剪到后耳根处,笑一笑,露出了带着血丝的森森白牙。

  兴尧一时也被骇了一跳。

  而赵温已经又一次失禁了,骚臭的气味让众人都不自觉的蹙起眉头。

  他方才拼命的向前爬想要祈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女儿儿子,而现在,却只能惊恐的向后爬去,沾着血丝的眼珠几乎爆出来。

  归寒拦着李寄奴,几个人都并没有再出手。

  因为这个怪物……好像并没有打算伤害谁。

  “我来,不过是想替一个蠢蛋,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