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江宿晨也没再回答他这个问题。
好像他的离去是必然，无法挽回。
“听话，你考上不容易，别轻易放弃。”江宿晨低声安慰他。
听到他的话，司寒应是懂了他的话外之意，不说话了，摇摇头，只有眼泪在安静地流。
浸没了江宿晨的掌，诉说着主人的寸断离肠。
难以言喻的悲怆压在江宿晨心口，但他仍然不懂，自己的悲伤到底源于何处。
难道是被司寒的情绪影响，以至于他的眼眶也酸涩异常？
……
也许再多做几个梦，他就能明白。
若司寒作为人的一辈子，只有赵苏尘对他好，那他也太可怜了。
至少江宿晨自己还有友好的同学、上司。但司寒好像，真的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江宿晨实在于心不忍。
他本人开口了：“你的未来一片光明，前途无量，会有更多人爱你敬你。”
司寒身体微微颤抖，抬起头时眼眶通红。
彼时的他不过十七八岁，脸庞仍然青涩稚嫩，性格直来直往，情绪都写在脸上。
司寒握紧他的手，反复确认他还在。
“如果没有你的话，这像是个诅咒……”司寒低声呢喃。
诅咒我风光无限，却心头荒芜。
二人不再说话，静得能听见江宿晨掌心的泪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
江宿晨是被嘿嘿猛地一跳给惊醒的。
他在这惆怅半天，嘿嘿哈哈好像也没受什么影响，开始在家里跑酷了。
被猫蹬了一肚子的受害者江宿晨，磨磨蹭蹭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他还陷在方才悲怆的情绪里，猛然被打断，在现实与梦境的割裂感中还没缓过劲。
司寒始终立在旁边，江宿晨看向他，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少年司寒和面前这只司寒的反差感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刚刚梦里还哭得梨花带雨，面前这个却冷若冰霜。
但看着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江宿晨的眸中还是不自觉带上了怜爱的情绪。
见江宿晨望着自己，司寒面上的寒冰松动，“怎么了？”
“没怎么。”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醒了就吃饭吧。”
江宿晨自己都没留意吃饭的事，望向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司寒自己不用吃东西，照顾人一事却熟练得不像话。
“你好贴心。”江宿晨笑着说。
司寒一顿，才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需要做这些。”
“是吗？”
江宿晨满是心事，没什么胃口，垫下肚子就把碗放在了一边。
那几口饭量，少到司寒都忍不住问：“吃饱了吗？”
“我在想……”江宿晨答非所问，“到底要把它们送去哪里呢？”
平淡惆怅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江宿晨终于有所动作。
嘿嘿哈哈好似有所察觉，一直不让江宿晨抱，甚至在江宿晨靠近时，嘿嘿还会飞机耳，冲他龇牙。
“听话。”嘿嘿太难搞，江宿晨就拿肉罐头去诱惑哈哈。
谁料哈哈看也不看，江宿晨过来它提着那四只小短腿就跑。
“汪！”哈哈朝他叫了一声。
嘿嘿也在旁边“喵喵”地附和。
江宿晨听懂了。
——哈哈说，你别想抛弃我们。嘿嘿说，我不要离开这里！
江宿晨愣住了，垂眸低声道：“我不是抛弃你们……我希望你们没了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现在就要把它们送走吗？”见他低落，司寒不禁问。
“嗯，”江宿晨纠结片刻措辞，说，“分离也是需要……适应、过渡的。”
说完这句，江宿晨好似也有了底气，解释道：“我把它们送走，还能在最后几个月偷偷去看它们过得好不好，及时明白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半晌，没听见司寒的回答。
二人视线相触，司寒才开口：“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一位故人。”
闻言，江宿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他的话语中都带上了自己没有察觉的急切。
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快，江宿晨又补了一句，“你还记得吗？”
不出所料得到了司寒的否认。
“不知道。”
江宿晨心说，你怎么可能不熟悉。
某人可是在和你告别之后偷偷观察了你将近半年才真正离开。
每次闭眼睡觉都是偷窥视角，保护司寒从村里去京城考取功名。
心里的焦灼难熬，每次都把做梦的江宿晨烧得胸闷气短。
也许被保护的司寒感受得到他的存在，但身为鬼差的他不现身，司寒穷尽一生都找不到他。
“好吧，”江宿晨结束了这个话题，冲司寒一扬下巴，“帮我抓一下。”
嘿嘿哈哈最怕的就是司寒。
哪怕现在适应屋子里多个鬼后，能面不改色地当司寒不存在，但当司寒靠近时，它们仍会害怕得缩成一团。
嘿嘿快把航空箱闹翻，哈哈也一反常态执拗地赖在家里不肯踏出门一步。
江宿晨蹲下来，和哈哈对视。
“哥哥没办法……哥哥会回来看你们的，好不好？”
哈哈好像听懂了，奇妙地安静了下来。
“汪！”哈哈说，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们。”江宿晨轻笑。
家到宠物店的距离，第一次变得如此短。哪怕哈哈和江宿晨已经脚步放到最慢，宠物店还是很快就到了。
“来啦。”安婳见到两人一猫一狗，打开门接他们。
江宿晨早提前和安婳聊过了，今天起会把嘿嘿哈哈长期寄养在这里。
为此江宿晨还和店长打好招呼，并支付了远超定价的保管费。
店长开玩笑道：“这么大一笔钱，能直接伺候它俩后半生了。”
“那就……养完他们后半生吧。”江宿晨答。
店长一怔，“你出事了？”
江宿晨笑笑不说话。
店长说：“我会一直等你来接它们回家，你放心。”
“谢谢。”
店长和安婳都是真正热爱动物的人，也和嘿嘿哈哈比较熟悉，起码能保证嘿嘿哈哈不被虐待。
若是江宿晨真有机会回来，还能来宠物店把它们接回家。
哪怕是几年后。
安婳随口一问，“你跟店长说的什么时候来接它们啊。”
“还不知道，”江宿晨笑着说，“这次回老家不知道要待多久。”
“好吧……我也会和嘿嘿哈哈一起等你的！”
一直不安的嘿嘿哈哈被关进宠物店的大笼子后，就不再闹腾了，反而一直盯着江宿晨。
就好像，现在不看，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般。
江宿晨转身离去的时候，眼中已然蓄满了泪。
他低下头，手下意识往前探，被司寒握住。
“回去吧。”司寒说。
“嗯。”
转眼已经快十月份了。
太阳不似之前那般火热，江宿晨乖乖被司寒牵着走，丝毫没感受到天气中带着的凉意。
也许是因为司寒的手更为冰凉。
却很有力量。
-
C市向来四季分明，自中秋节后，天气就明显转凉。
江宿晨披着薄毯子站在窗前，树上枝头已有些许焦黄。
感受到司寒的靠近，江宿晨打趣自己：“有点像在等死。”
自上次的亲密接触后，江宿晨也没机会和司寒敞开心扉，现在每天就是睡觉、吃饭、发呆的循环。
家里没了那两只祖宗，家里的毛都少了很多，连江宿晨衣服上原本沾的毛，也陆陆续续掉干净了。
它们的存在证据好像就只剩下客厅两个猫狗标识的吃饭瓷碗。
许久，司寒问，“你还有两个愿望没说。”
“再等等，”江宿晨说，“再等十天。”
江宿晨嘴角扬起一抹笑，“我就生日了。”
司寒并不明白生日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从他记忆的开始，他就没过过生日，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陪我过个生日吧，司寒。”
“好。”
江宿晨的生日如期而至，他没有邀请任何人，提前几个小时给自己定了一个双层冰淇淋蛋糕。
打算在家和司寒好好地度过一个特别的生日。
十二点一到，司寒点燃了蜡烛，将蛋糕端到江宿晨面前。
他笨拙地唱着生日快乐歌，哪怕和他的装束完全违和——江宿晨提前叫他换了飞鱼服，于是收获了一个唱生日歌的‘古人’。
“噗……”江宿晨难得笑出声，“你从哪学的。”
司寒沉默，似乎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难违寿星，他还是答道：“问了其他人。”
身为冥都第一鬼差，竟亲自问其他部下人类如何过生日，这像话吗？
他皎白的面上闪过一丝绯红，看得江宿晨小鹿乱撞。
啊啊啊啊！鬼差大人你人设崩了啊！！你知不知道！！
“许愿吧。”司寒转移话题。
江宿晨眉眼弯弯，“好。”
他闭上双眼，双手虔诚地握起，不知心里嘟囔了什么，睁眼后便把蜡烛吹灭。
没想到江宿晨如此迅速，司寒拿东西的动作都略显慌乱了。
一个黑色缎面盒子递到了江宿晨面前。
司寒生涩地说，“生日快乐，这是给你的礼物。”
“谢谢！”
这惊喜让江宿晨两眼放光，毕竟他从未期待司寒会送什么东西给他。
但他还不打算拆开，握着礼物，望着司寒时眼中含笑。
“怎么了？”
“你不问问我，许的什么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