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子是真的怕了。

  自己最多玩点邪术,怎么会敌得了鬼神。

  他学了一辈子的蛊术,邪术和鬼神多少沾点察觉到不对劲,他就撒开腿跑,险些就想在火车靠站时跳窗离开。

  火车外是更多的鬼!他被那厉鬼追着跑了三个车厢,一身老胳膊老腿都要跑散架了,头被后面的空气狠狠一抽,他栽倒在地。

  再之后,老刘子就被神秘力量拎到了方才那个青年面前。

  老油条的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只能自认倒霉。

  后面那控制他的鬼怪连跪的机会都没给他,他只能顶着膝盖的酸痛闷哼一声。

  他一骨碌地往外倒话,只想留下自己的一条小命。

  和青年同行的内座男人,只单单看一眼就双腿打颤,似乎被什么高维生物凝视。

  那冷脸的男人开口,“你只需要解除这个东西,去留自会有打算。”

  “我……”老刘子上下两排牙齿打架,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过,又浸入眼尾沟壑中,“这是虱蛊,我也……”

  多年来他只管下蛊,从没收蛊一说。

  在C市边一带也算称王称霸,混地下的都知道老刘子的名号。

  但今天他遇上硬茬了。

  知道自己说收不了绝对小命不保,老刘子颤巍巍地说,“我试试!我试试!”

  他抓耳挠腮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小瓶白酒,往自己手上浇后,又往江宿晨头发上抓。

  江宿晨吃痛,硬梗着不动。

  终于,老刘子两眼放光,手上竟真揪出一个虱虫。

  那虱蛊的头部是血,几乎已经钻进江宿晨头皮半个身子了,被酒精的刺激下退了出来。

  “还有……还有……”老刘子打开木篓中的瓦坛,土腥气传出。

  他顾不上那么多,神情癫狂,捏着几个虱蛊,往一个极小的石臼里丢,又放几片叶子,全部碾碎。

  最终装进袋子,叫江宿晨每日一服。

  江宿晨本就看着那半身是血的虱蛊想吐,现在叫他吃这……他更想吐了。

  他还在消化这个信息,一旁的司寒接过袋子,“你可以滚了。”

  老刘子肩上钳制的窒息感果然没有了!他大喜过望,冲着司寒连拜三下,“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说完后忙不迭地冲出了车厢。

  老刘子一跑,车厢其他人也嘀嘀咕咕起来,还一边摆弄手机上的视频。

  连对面的小情侣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江宿晨还沉浸在要吃恶心东西的悲伤中,司寒则根本不在意这些。

  把那袋不明物捏在手上,江宿晨可怜兮兮地看着司寒,“我真的要吃吗?”

  司寒能感受他身上‘气’的变化,蛊下的时间不长,还没完全入他脑内,刚刚老刘子把蛊弄出来江宿晨身上的‘气’顿时澄澈了。

  “可以不吃。”司寒说。

  “那我不会真的爱上那个老头吧?!啊!算了我还是吃吧……”江宿晨捏起鼻子,准备吃个三分之一。

  司寒拦下他的手,眼中满是无奈,“别吃了,谁告诉你你会爱上他的?”

  江宿晨皱眉,“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小伙子被下蛊爱上怪人……”

  说着,他脸由白转红,话是没错,但怎么感觉他在夸自己呢?

  对上司寒似笑非笑的表情,江宿晨耳朵都开始发烫。

  “虱蛊不是情蛊,你太有钱被盯上了。”

  司寒给江宿晨解释,虱蛊是劫财蛊,两三个月就会把中蛊者内脏吃空,钱财就会流入蛊主家。

  他边说着,眼神冷了下来。

  这蛊最阴毒之处,便是养蛊人必须用蛊杀人,三年不杀则养蛊人自身被反噬。

  老刘子用虱蛊如此熟稔,定不是第一次干此腌臜事。

  他活了这几十年,还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江宿晨也严肃起来,他虽然也是将死之人,但也不想无缘无故被弄死,辛苦赚的钱成他人嫁衣。

  他宁可丢了也不会让这种奸猾鼠辈得逞。

  重要的是,这样的恶人活跃在圆城,太危险了。

  “蛊主的命和蛊虫是相连的。”司寒边说,边把那戴不明物丢进垃圾袋,“很脏,别吃。”

  就算那虱蛊真在江宿晨身上下卵了,老刘子一死,所有和他相关的蛊术都会失效。

  江宿晨点头。

  杀人灭口的事不好在火车上继续追问。

  但老刘子是真的该死。

  不能用法律判决的罪人,司寒要审判他,江宿晨也不会拦。

  小插曲解决,江宿晨放松下来,发现坐在对面的情侣正害怕地看向他们——仿佛他们是什么强盗劫匪。

  对了!

  方才老刘子闹的那一出被这么多乘客都看在眼里啊!

  自己不会被网暴打上人渣的标签吧?怕是会连签售会都毁了……

  江宿晨轻咳一声,选择先和对面的情侣解释。

  “我刚刚去泡面,被那个老爷爷下了蛊,如果不解的话两三个月就要死了。”他尽量说得正常、语调平缓。

  不过还是把对面二人吓到了。

  “刚好我,朋友,懂一点相关的知识,及时救了我,”江宿晨说得诚恳,“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女生内心疯狂吐槽——根本就不像救啊!!完全是老头自己找过来求饶,然后像被鬼撵一样溜走了!

  但看着江宿晨真诚的桃花眼,女生还是小心地点了头。

  他们有听到一点司寒和江宿晨的对话,也看得出老头完全不像好人。

  江宿晨长了双看电线杆都深情的眼,只要和他对视,就会觉得他不可能说谎。

  “谢谢理解,”她点头了,江宿晨笑起来,“请你们吃些东西赔礼道歉吧。”

  江·大款·宿晨把火车上推车的零食都包了,除了自己桌上的,他还跟车厢的人说:“刚刚打扰大家了,这车零食大家要吃什么随便拿,全记我账上。”

  车厢内传来欢呼声,火车上的商品实在昂贵,不仅看了场戏,还得到免费吃食,大家心头那点怨气和疑惑都消散了。

  一个愿意请全车厢吃东西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乘务员还特意来问了方才老刘子的情况,见车厢的人对江、司二人都没有意见,氛围其乐融融,也没有追问。

  “他们也不会发到网上。”司寒顺手给江宿晨抽张纸擦嘴。

  鬼差之首限制个视频发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江宿晨也许根本不需要为此事发愁。

  江宿晨也自然地接下纸张,“没事,就当破财消灾了。”

  虽然一次性刷掉大几万的瞬间江宿晨是肉痛的——他虽不穷,但也从未如此大手大脚过。

  不过主动破财消灾总比被小人盯上好,他欣然接受。

  他又花不完。

  窗外的风景又换了一轮,越来越接近他记忆中的模样。

  “快到啦。”

  播报也准时响起,“列车即将到达,移古站……”

  火车速度慢,到移古县都接近傍晚了,夕阳如火烧,余焰都似浓妆。铺在移古火车站,平白披带一身温暖的霞光。

  记忆中的移古县也和现在一模一样,红砖瓦墙,石板路面时不时就有个浅坑。

  它停在时空里,长大的只有江宿晨。

  江宿晨突然觉得自己记忆里形象‘高大’的火车,也不过如此了。

  “走吧!”

  火车站在移古县很偏的郊区,出了车站,还要再搭乘大巴。

  颠过歪歪扭扭的山路石路,三十多分钟终于到了江宿晨的老家。

  站在车站,江宿晨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也许他该回祖宅,爷爷奶奶除了手机上的信息联系,也多年未见了。

  但祖宅有他姑姑舅舅一家在,江宿晨又不太想去。

  也许爷爷奶奶有那个小孙陪伴就够了。

  他该去哪呢?

  和爸爸妈妈的家早已被变卖,店铺也被叔叔家占了。

  他一股脑地来了,竟没为住宿做长远打算,好像就只是头脑发热。

  江宿晨正愣神,司寒轻扯他一下,“走,我定了酒店。”

  “你……”

  好吧,江宿晨主动闭麦。

  也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江宿晨自己都烦自己这好奇宝宝属性。

  鬼差大人就是这么手眼通天,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但江宿晨总觉得司寒如此心系,若是谈恋爱一定是个称职的满分男友。

  他没注意自己的思绪又被司寒牵走了,原本沉闷的心情也渐渐放晴。

  “司寒,那你还记得你谈没谈过恋爱吗?”江宿晨突然问。

  司寒沉默良久,“……我当鬼差后没有。”

  司寒答得很严谨,大意是忘了。

  他生前的回忆忘得很彻底。

  若是说死亡原因、鬼文颜色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连爱情也不算吗?

  江宿晨不懂。

  但这么会细致地照顾人,大概是谈过的。

  也不知道什么人那么荣幸,能得到司寒的爱。

  江宿晨的脚踝突然隐隐发热,他俯身去探,竟是自己那圈胎记。

  梦中的脚镯。

  ……江宿晨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

  司寒定的酒店,江宿晨不知道在哪。

  等到目的地了才知,这是整个移古县最繁华的地段、最豪华的酒店了。

  就在江家祖宅对面。

  江宿晨没提,他也不会主动去招惹江家人。

  房门一开,江宿晨就把行李摊在地上收拾东西,尽量让自己无视那张大床。

  他满脸通红,给自己念清心咒。

  司寒是鬼差,不用睡觉,所以不要床。

  这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睡的,江宿晨你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收拾好,江宿晨挠挠脸,“我们去吃晚饭吧。”

  火车上的餐不好吃,泡面江宿晨又实在不想再吃,下午除了那些零食,江宿晨就没再吃过东西了。

  司寒:“好。”

  “我们去那边的胡同,有个小店超级好吃!”想到那个店,江宿晨都要流口水了,“我小时候天天都要去,然后被爸爸拖走回家吃胡萝卜。”

  酒店位置实在不佳。

  江宿晨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遇到江家人的准备,但也抱有侥幸心理,说不定自己这么大了他们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从他才刚踏出酒店门,对面出来的妇女就死死地盯着他。

  见江宿晨要走,就冲上来如疯狗般拉住江宿晨。

  恶毒的话语从女人口中如机关枪扫射出来,江宿晨没防备,手足无措。

  “害人精!!你还敢回来!你别忘了,你克死了你爹妈,还把涛涛害死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斯涛想抢占江家房产,半夜去偷,结果被掉下来的吊灯砸了个当场死亡。

  别人说是江宿晨父母显灵,看不得自己儿子受欺负。

  江宝蓉一家却硬说是江宿晨在害他们。

  江宿晨紧握着拳,沉默不语,江宝蓉说的话就越加过分。

  “长这狐狸精样,跟你妈一样会勾引男人!现在还带个男人回来,害死你爹不够,想把你爷爷奶奶气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