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宿晨把手稿拿给了宋霖，在打印稿后面签了个名，对接了中奖人的信息，就交给了公司。
宋霖给了他一本第一批打印的实体版本，说还要改。
并当着他的面往他家寄了五千张手感不错的硬纸。
江宿晨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都要签名。”宋霖说。
“好……”
五千张签名，江宿晨从未签过体量如此大的亲签。
但宋霖告诉他，这已经算少的了。现在这本反响不错，看微博热度也很高，等结局一放，很有可能成为此类题材的绝唱。
宋霖给的评价很高。江宿晨并不知道具体数据，但也知道看银行金额。
这一本的版权费可能够他一直吃到老。
而且……宋霖不说，江宿晨也知道，在签售会后，将作品热度发酵到最高潮，然后作者一死，可不就是绝唱吗。
江宿晨自嘲地想，说不定还会被捧上神坛呢。
如果不是快死了，他大概率下半年就能拿下一套C市的郊外别墅了。
这钱怕是无福消受了。
往事不能再提，越提越伤感。
江宿晨收到同城快递，哼哧哼哧地把它们搬进房间。
这两天，司寒和江宿晨的关系貌似又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司寒不会可以跟江宿晨出门，陪在左右，但江宿晨在家时一定能见到他的身影。
江宿晨不会再刻意纠正什么了。
经过版权费花不完一事，江宿晨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能谈就谈，不能谈当朋友也好。
将死之人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呢？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江宿晨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司寒就当了三天管家。
管吃管喝管宠物。
不过江宿晨心事重重，揉嘿嘿哈哈的头时都心不在焉。
看着嘿嘿踹了哈哈一脚，骂骂咧咧：“你去看看铲屎的到底怎么了，天天那个冷脸给我铲屎我都不敢乱拉了。”
哈哈‘嗷’了一声，围着江宿晨腿边转圈圈。
“你怎么啦快来陪我玩！”
本来心情承重的江宿晨，也在听到它们说话声时笑了出来。
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只要对上嘿嘿哈哈杏仁般的大眼睛，江宿晨就会联想到未来送养两位祖宗的画面。
江宿晨想着，给它们拆了两个罐头。
哈哈眼中果然迸发出惊喜之色，只有嘿嘿还提防着有诈，围着罐头转了两圈，还是抵抗不住诱惑，埋头吃起来。
江宿晨看得出神，没留意司寒已经站到了自己旁边。
“你还没说下一个愿望是什么。”
江宿晨抬头看他。
“我……”
你就这么急着要完成承诺的那十个心愿吗？
他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江宿晨伸手去拿，明显地看见了司寒眼中的无奈。
鬼差大人平时气势骇人，但眉头舒展、凤眸耷拉着不看人，就给人一种谁欺负了他的错觉。
手机响起的提示又是日历。
弹出来的日程信息是[买东西！]
比上次多了个感叹号。
江宿晨默默把它划掉，重新望向司寒。
他眼中情绪极其复杂，已经超出了身为‘鬼’的司寒的理解范围。
对视良久，江宿晨似乎是终于想通了。
“下一个愿望，你陪我去扫墓吧。”
司寒一怔，“你的人类父母？”
人类父母，听起来拗口，但这么说也没错。
江宿晨点头。
又组织了许久语言。
“今年……回老家看一下吧，”他补充道，“我想坐火车去。”
他一脸伤感。
司寒没有追问，无条件答应江宿晨：“好。”
江宿晨抱着哈哈发愣片刻，从地上站起，缓缓推开了西边小房间的门。
被尘封的房间被泄入一点暖光，灰尘迎面飞舞出来。
里面简单到只有一张桌子、一个香炉和几个碟子。
连照片都没有。
但司寒也能一眼看出这是做什么的。
江宿晨多希望能看见两个透明的魂出现在房间内。
但是没有，他便对着那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了一句，“今年去看你们。”
也没说是去扫墓还是去下面看。
可能都有。
门又合上，之前那个活泼天真的江宿晨好似又回来了。
“走吧，我们要去买点东西。”
既然江宿晨都叫上他了，那肯定是要一起去的。
司寒换上了一套纯色黑T，棒球帽和马丁靴，像个大学生。
“你干嘛学我。”江宿晨别扭地扯通身上的素白T，又抓了一番棒球帽下的头发。
“没有。”
司寒不承认，江宿晨也拿他没办法。
左右也不影响什么，二人就这样出了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相伴，亦或是要回到那片出生的土地，这次的采购江宿晨的心情比起以前竟轻快许多。
其间宋霖还发了信息来问候他——往年每到这几天，江宿晨要么心情极度低落，要么就会直接失踪。
江宿晨回复，叫他别太操心自己。
宋霖：【不操心怎么行，以前你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
江宿晨：【可能是因为今年要落叶归根了吧。】
宋霖一个电话打过来，“不是，江宿晨你不会去了就不回来了吧？！”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江宿晨连忙否认。
他语气还算舒畅，宋霖松了口气，换上副酸溜溜的语气，“有人陪了，这么高兴？”
“是吗？”江宿晨瞥了眼司寒的方向，“也许吧。”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篮子里放东西，电话挂断，篮子不知不觉都满得溢出来了。
江宿晨挠挠头，懒得再挑拣，索性都结账了。
现在有钱，不花也是放着。
“这么多？”司寒挑眉，伸手过来帮他拿。
两人手指相碰，江宿晨猝不及防被司寒体温凉得哆嗦一下。
胸腔却内又在鼓噪。
两个大袋子，司寒一手一个，全然不需要江宿晨负责什么。
吃垃圾食品的重担就落在了江宿晨身上。
臭豆腐吃完就吃烤肠、吃鱿鱼、吃煎饼果子……若说江宿晨最不舍的，还得是华国丰富的美食资源。
“司寒，你们鬼都不用吃东西吗？”
他随口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
“不需要进食，但是可以吃。”司寒回答也经过深思熟虑，“在遇见你之前，我几乎没吃过东西了。”
这一句实话，又给了江宿晨心飘飘然的底气。
至少自己的特殊的！
“近年食物发展格外迅速……”司寒说着，目光落在了那块[酸酸甜甜糖葫芦]的牌匾上。
一个眼神，江宿晨就洞悉了他的心思，“你想吃？”
江宿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司寒可是嗜酸的。
孩子想吃，就让孩子吃个够！
秉持着溺爱原则的江·暴发户·宿晨，一口气买了十几串糖葫芦，往司寒手里塞。
“太多了。”司寒矜持地抽出一串山楂糖葫芦，乖乖地把剩下的东西都换成一只手提。
“不多，吃不完就先存冰箱。”
江宿晨大手一挥，颇有种一掷千金换美人一笑的架势。
“好。”
司寒一口咬下一颗山楂。
他吃东西时嘴巴是抿着的，腮帮子随着咀嚼而鼓起，和平日的大佬风范相差甚远。
更像……江宿晨梦中那个小少年。
明明是普通糖葫芦，他吃起来让人格外有食欲。江宿晨咽了一下口水，故作镇定地问，“好吃吗？”
司寒点点头，手中的糖葫芦往江宿晨这边递，“好吃的，你尝尝？”
最外侧那颗被司寒咬掉了，江宿晨能看见糖衣上那圈清晰的赤印。
是在邀请他吃同一串糖葫芦吗？！
这鬼总是这样，撩人不自知。
江宿晨心跳的码率快要把自己送走，他逃也似的快走两步，没看司寒。
“不用了，你自己吃。”
江宿晨不知道司寒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人类身份的。
但在他说过地址后，司寒就拿到了两张邻座的火车票。
他问起来，司寒说：“用了点方法。”
嗯，专人送上门的票。
鬼差大人果然在人类社会也能只手遮天。
江宿晨腹诽。
其实司寒不过是有发布了个新任务。
当然，这次给出的奖励更为丰富，来给他送票的鬼都争破了头。
其中不乏混迹在人类社会的鬼。
江宿晨哪怕遇见了，可能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一趟估计要去小半个月。
保险起见，也是为了之后的送养做准备，江宿晨把嘿嘿哈哈放到了宠物店寄养。
宠物店的医生安婳特意给它们开了两个豪华单间笼子。
但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嘿嘿哈哈肯定是不高兴的。
刚被送进笼子，嘿嘿就炸了毛。
嗯，嘴里骂的也很脏。
江宿晨假装听不见，铁了心把它们放进了笼子。
他隔着笼子注视嘿嘿良久，狸花猫竟奇妙地安静了下来，坐着和他对视。
它好像也感受到了江宿晨的不舍。
哈哈是个傻的，关进笼子还会帮别人数钱。江宿晨和它握握手，又嘱咐安婳好好照顾它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人类和宠物的情感也是作为鬼差值得研究的话题。
司寒：“为什么要放到宠物店？我可以每天回来照顾。”
司寒有瞬移功能，起码能保证嘿嘿哈哈在家里开心地活着。
“现在不送，以后也是要送的，先让它们习惯一下吧。”江宿晨说完，闭眼靠在了沙发上。
嘿嘿哈哈被江宿晨溺爱惯了，脾气不小，以后江宿晨死了，被新主人虐待怎么办？家养猫狗，若是不幸流浪绝对没有存活能力。
江宿晨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嘿嘿哈哈更多习惯一点，收敛性子。然后……找个好人家。
空气里还有猫狗专属的味道。
大小适中的公寓内，此时少了嘿嘿哈哈，竟显得空旷了。
“收拾行李！”江宿晨伸了个懒腰，振作起来。
他给自己洗脑，向前看，不要执拗。
一切都会发生，一切都会好。
第二天一早，江宿晨推着行李箱，把公寓内的灯全部熄灭，没了猫狗，连人活动的痕迹也看不出了。
门关上，江宿晨挤出一个笑容，“走吧，我们去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