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寒呼吸一凝,被逼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结果肇事者江宿晨头一歪,靠在他肩上睡了。

  罪魁祸首做完坏事就下线,倒是让司寒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人端起,打横抱着往床上带。

  洋酒混啤酒的威力着实不小,强撑了大半个晚上,江宿晨还是在酒精面前败下阵来。

  酒鬼嘴里嘟囔着‘我还要喝’,手脚一边不老实地往司寒身上扒拉。

  神志不清可比胆大包天好。

  司寒只按住他不让他掉下来,大跨步往房间内走。

  被丢在床上,江宿晨扑腾两下,双手紧紧抓着司寒的手臂,在司寒错愕的目光下往他手上咬了一口。

  带着热度的钝痛沿着手心传来,好在江宿晨并不真是属狗的。

  司寒手指微微曲起,江宿晨就松口了,倒头睡得倒沉。

  身为鬼差,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此刻手上多了一排整齐的牙印,透着惹眼的红。

  司寒目光顿在那齿痕处,不知怎么想的,竟没有直接让它消失,而是把手垂在了身侧。

  明天得让江宿晨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司寒心力交瘁地给那睡得一脸天真的江宿晨掖好被子。

  把灯关上,司寒退出了房间。

  这一觉,江宿晨睡得并不安稳。

  自那晚见过司寒的冰蓝瞳孔,做了那无厘头又完整的梦后,江宿晨就再也没梦见过相关内容。

  司寒屡屡闯进他的梦里,但永远是割裂的、细碎的画面。

  醒来后江宿晨也什么都记不起来。

  看见那少年模样的司寒后,江宿晨后知后觉地想,又出现了,臆想中的画面。

  ……

  梦中的手拨开层层树干枝叶,看见躲在丛林深处的人时,江宿晨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真神奇。

  江宿晨知道自己在做梦,还能感受到被自己附身的当事人的情绪。

  像一场沉浸式体验的角色扮演。

  “太好了,你真在这!”江宿晨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

  被唤的人转过头,赫然是张眼熟的脸……又不完全眼熟,看上去比上次的梦更年轻了。

  少年版的司寒还没那拒人千里的凌厉气质,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得人心都酥了。

  司寒瘪嘴,见到他又马上赌气似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干嘛呀,”江宿晨胳膊搭在司寒的肩上,手指自然地戳起他鼓起的小脸,“生气什么啊?”

  无法操控身体的江宿晨感觉自己像是在调戏良家少男。

  偏偏他还被自己不要脸的愉悦心情影响了。

  “哼,”司寒抬手挡住他乱戳的手指,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你和他们玩。”

  他这小脾气还挺带劲儿——肮脏的成年人江宿晨如是想。

  事实上他也能感觉到身体主人的兴奋,他硬生生把司寒的上半身拗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他,“我还是跟你最好呀。”

  司寒不看他的双眼,耳朵已经红了。

  好容易害羞。

  江宿晨内心‘啧’了一声,不由地怀疑,自己梦见的真是司寒吗?怎么和他见到的本人性格差距这么大呢?

  这个小司寒在江宿晨眼中,总会不自觉带上慈爱的滤镜。

  司寒小时候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当事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手已经抓上了司寒的手。

  “走啦,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环着司寒的身体小幅度晃动。

  感觉有哪里不对……

  江宿晨讶然。

  有温度的司寒?!

  他本人还在抱着司寒晃动,注意力却被那体温吸引。

  司寒他,不是鬼啊?

  -

  可遇不可求的梦境就像挤牙膏一样,每次就挤出来一点点,再多的也没有了。

  画面开始坍塌,江宿晨的意识不再活跃,陷入了深度睡眠。

  许久之后,江宿晨恍惚听见了司寒的声音。

  ——“起床了。”

  头好痛。

  江宿晨按紧自己的太阳穴,司寒怎么可能叫自己呢?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他推开了。

  他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抱紧枕头。

  好吧,那就让他继续做一个和司寒甜甜蜜蜜的梦吧。

  等等,梦?

  为什么这么臭?

  江宿晨擤两下鼻子,确认了这酒味和汗味的混杂体是来源于自己身上。

  他睁眼。

  这是自己的被子、自己的床没错。

  所以,他为什么会不洗澡躺在自己的床上?!!

  江宿晨腾地坐起来,困意瞬间全没了。

  他低头,昨天穿的外衣外裤都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

  江宿晨头皮一炸——洁癖犯了。

  洗漱、洗澡、洗衣服、换床单……

  一套做完,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江宿晨宕机的大脑也慢慢开机。

  ……

  “还没起床吗?”

  司寒的声音再一次从门外传来。

  所以刚刚竟不是他的错觉,司寒真的在门外?

  多日未面对面交流,江宿晨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司寒。

  但作痛的大脑又隐隐泄出记忆,司寒的俊脸不过半尺,他们何时贴得如此之近?

  他崩溃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草,自己昨晚喝醉酒到底做了什么?!

  赖在司寒身上撒娇?

  羞耻的画面一幕幕闪现,江宿晨捂着嘴,脸红到了脖子根。

  ‘咔哒。’

  房门被打开了,江宿晨望去正对上司寒的目光。

  好像,有点焦急?

  司寒的动作顿时停住,迈进房门的半只脚也收回了房间外。

  “你醒了。”

  “嗯。”江宿晨挠挠自己的脸,别开视线。

  “吃饭吗?”

  “好。”

  二人的对话好像又回到了一周前的日常。

  得到肯定的答案,司寒又极有分寸感地把门关上了。

  江宿晨松了口气,他不应该冷脸对着司寒的。

  毕竟昨天他还救了大家。

  不然江宿晨会恨自己一辈子。

  江宿晨整理好情绪,走出房间。

  桌上摆着小笼包和豆浆。

  独自生活的一周好像一场虚幻的梦境。

  梦醒了,司寒坐在餐桌旁,抬眸叫他:“过来吃饭。”

  江宿晨慢吞吞挪过去,不可否认他醒来见到司寒心中就是会有莫名的安定和雀跃。

  小笼包有些冷了,但仍然鲜美。

  他一口气吃了一笼,脑中还在不停复盘昨晚的事,想尽力回忆起全部的细节。

  黑色鬼文从司寒手中流出,三下五除二就把恐怖的厉鬼丢入了冥都大牢。

  江宿晨又想到了女鬼脸上五颜六色的鬼文……

  为什么司寒的鬼文是墨黑色呢?

  他偷偷瞥司寒一眼。

  哦,脖子上没有鬼文的正常司寒。

  想不通。

  江宿晨抿了一口豆浆,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被自己遗忘了。

  越是思考,他的眉头蹙得越紧。

  司寒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们还会被拉入鬼打墙?

  但若是司寒没有时刻守着,又怎会自己一唤就出现得如此及时?

  江宿晨越想越不对劲。

  这两者近乎是矛盾的。

  相处越久,江宿晨越知道司寒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所以直接问清楚才是最正确的。

  “司寒,”他小心地开口,纠结半晌才说出了下句话,“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司寒问。

  江宿晨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保护我?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出现?

  好矫情。

  现在不是没事吗?

  “嗯。”

  司寒无厘头地应了一声。

  江宿晨抬头,眼中满是惊错——

  “什么?”

  “如果你是问昨晚的话,”司寒坦荡道,“我确实是故意的。”

  坦荡到让江宿晨觉得,司寒好像没做过这事。

  “你为什么要这样?”

  那水鬼在C市大学城蛰伏了许久,每次做坏事都不留痕迹。

  狡兔三窟,司寒很少有机会正面逮到她。

  这么说无疑是把江宿晨和他的朋友们当作诱饵——虽然他有信心全身而退。

  而且他并不在意那群陌生人的……生命。

  但江宿晨显然会生气,哪怕是事实。

  何况他还有私心。

  司寒神色淡淡,缓缓眨了一下眼。

  他选择沉默。

  江宿晨极其不能理解。

  为什么会这样?司寒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梦中的司寒和面前这个拒不配合的司寒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两次梦真是无端的吗?

  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温馨的氛围维持不了几分钟,两人的关系好像又降到了冰点。

  又是十几分钟的沉默过去,司寒终于妥协般开口了,“我有把握。”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害怕到崩溃地叫你,你才现身?

  江宿晨发红的眼尾让司寒避开了和他对视。

  他承认了,“我有私心。”

  江宿晨拿手指蹭了一下眼尾,心乱如麻。

  他和司寒之前,好像不只是物种的区别。

  司寒什么都会,无所不能。

  但司寒没有心。

  对人也没有同理心。

  而他又是个同情心过于泛滥的‘圣母’。

  否则,他心若是石头,又怎会每次都害怕那些‘案发现场’,把自己封闭在小空间里。

  他大可以靠这种特异体质去赚黑钱。

  为什么一扯上司寒的事,他就如此敏感?

  江宿晨知道,自己不应该用人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司寒。

  他是个位高权重的鬼差,掌握着人类生前死后的去留权力。

  人类于他,可能脆弱得同蝼蚁没有两样。

  而江宿晨自己,也不过是因为所谓‘任务’才显出点特殊性来。

  冷静下来,江宿晨好像想通了,但心里又堵得慌。

  更多的是气自己总是莫名提高自己的期待值。

  期待值越高,失望越多。

  江宿晨深呼吸,站起身时又被侧边的司寒拽住了手腕。

  司寒的眉头紧锁着,没有看他。

  “我不喜欢之前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