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塔玛拉疑惑的看着他。
乔伊仰起头,吸了口气：“塔玛拉阿姨，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乔伊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在离开的时候，乔伊下意识朝着塔玛拉的方向看了一眼，脚步凌乱,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
在回去的路上,低着头一直盯着地面走神的乔伊不小心撞到了莉莉丝的腿上,在力的作用下踉跄着往后倒下去。
莉莉丝及时伸出手抓住了乔伊向后摇晃的身体，
“在想什么？怎么走路也不看路？”莉莉丝问他。
乔伊听见声音后抬起头,小声的喊了一句：“妈妈。”
他张了张嘴,想和莉莉丝谈起刚才在塔玛拉那里听见的事情，但是又记起现在是在外面,最后沉默的闭上了嘴。
看着乔伊脸上复杂的表情,莉莉丝弯下腰，和他对视：“嗯……我想,你大概会需要我和你去我的书房聊聊天？”
乔伊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莉莉丝的袖子：“那你现在有空吗，妈妈？”
“当然。”莉莉丝点头，“那就去我的书房吧。”
——
乔伊跟在莉莉丝的身后,跟着她一起进入庄园里的大书房,和地下室的书架不一样，这里的书大多数都是市面上流通的书籍。
诗歌、游记、小说……以及各种不同学科的相关书籍，看起来正常极了。
在进入书房之后，莉莉丝顺手把门带上,然后在乔伊对面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
莉莉丝给乔伊递过去一杯牛奶，看着他心不在焉的低头小口小口喝奶,唇边很快沾上了一圈白沫。
莉莉丝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牛奶的高度在杯子里只下降了一点点，而乔伊还没有主动开口的迹象。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为什么呢？”乔伊难以开口，莉莉丝便主动的向他询问。
最近乔伊身上散发出的快乐，周围的人都清晰可见，莉莉丝一时间有些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存在能够打击到这个年纪的小孩，让他突然就变成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
早知道，早上莉莉丝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眉眼间都还是藏不住的兴奋，在向自己问好时尾音都在上扬。
“我以为克莱尔学会说话，这会让你很高兴。”莉莉丝算了算时间，按道理来说，克莱尔也应该快要学会说话了，她从乔伊的表现，猜测这应该就是让他最近一直很高兴的事。
“所以最近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莉莉丝看着他，眼中带着鼓励，“也许我能够帮你解决或者提一些联系。”
乔伊在莉莉丝提起克莱尔说话时就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老实说，乔伊一直觉得自己和克莱尔瞒的很好，毕竟他们互相掩护，最近一直没有在莉莉丝面前让克莱尔说过话。
原来妈妈一直都知道吗？他还想着等克莱尔能很流利的说话之后，吓她一跳。
“原来妈妈一直都知道啊……”乔伊把牛奶杯子推到一边，有些失落的趴在
楠碸
桌子上。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两只手抱着头，把自己的卷发揉的乱糟糟的，然后顶着一头鸡窝头沮丧的开口：“我还以为我和克莱尔藏得很好呢……”
莉莉丝看着乔伊又把两条胳膊摊在桌子上，然后圈起来，把自己的头埋进去，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妈妈，我表现得是不是有些糟糕？”
莉莉丝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安慰他：“你还是个小孩子，有什么做不好也都是正常的。毕竟还有很多人很多事，你都没有见过。”
她轻轻拍了拍乔伊的后背，耐心的等他回复，然后就听见他说：“妈妈，克莱尔最近已经可以很流利的说话了。”
“那很好啊。”莉莉丝听见他提起克莱尔，开始猜测有什么和克莱尔相关的事会让乔伊变成现在这样。
大概是开了个口子，乔伊开始把自己的心事一点点的吐出来。
“妈妈，你知道吗。克莱尔学会说话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乔伊看向莉莉丝，嘴上说着很高兴，但是眼神看上去却让人感到难过。
莉莉丝配合的应了一声，没有插话，等着乔伊继续说下去。
乔伊最开始说起的时候还有些磕磕巴巴，他把脸埋在胳膊中间圈了起来，但是莉莉丝还是隐约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
“我知道塔玛拉阿姨和安妮姐姐他们和我们有些不太一样。”乔伊说道，他很清楚，安妮他们不会自己的那些特殊的能力，莉莉丝也一直告诉他，要在他们面前藏好自己的这个秘密。
“但是我也觉得他们和外面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对乔伊而言，家里的这些仆人们，在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几乎快要和家人无异了。
乔伊也清楚的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好。
所以在克莱尔学会说话之后，乔伊满腔的喜悦，除了莉莉丝，他还生出了对塔玛拉他们也分享一部分的念头。
“在我告诉安妮姐姐，家里可能会有新的小孩的时候，她告诉我，大家都会喜欢这个新来的孩子的。”在乔伊的眼中，就是大家都会接纳克莱尔。
“安妮姐姐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乔伊说起这个，还有些闷闷不乐。
然而在听见塔玛拉他们的对话之后，乔伊的热情直接被浇了一头冷水，彻底的熄灭了。
“妈妈我突然发现很多事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乔伊把自己在厨房听见的对话转述给莉莉丝，塔玛拉他们在提起那个巫师时漠然的语气，让乔伊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难受。
在莉莉丝书房里的这一会，乔伊一边跟莉莉丝倾诉，一边把这件事在自己心里也捋了一遍，脑海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理清楚之后，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但还是避免不了有些难过。
乔伊不得不开始正视，在和安妮的对话初始，乔伊口中的新来的小孩指的就是克莱尔，而安妮则默认是人类的小孩。
乔伊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带着人形的克莱尔去见安妮他们，他们一定会热情的对克莱尔表达出自己的喜欢，就像安妮当初告诉他的那样。
但是如果他们知道了克莱尔并不是人类，看见了他异于常人的部分，他们就会像看着安妮的“女巫”邻居一样，冷漠的看着他被送上火刑架。
成年人很轻易就能够接受甚至是理解这件事，但是小孩子的感情格外的纯粹，乔伊并不会认为现在的克莱尔和以后变成人形的克莱尔本质上会有什么不一样。
乔伊下意识又吸了吸鼻子，手帕在鼻子上擦了擦，他仰着头，固执的看着莉莉丝：“妈妈，有没有人形对克莱尔来说也只是变了个样子，不管长什么样，他都是克莱尔呀！”
乔伊比划着，试图让莉莉丝理解自己的意思：“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乔伊的眼中充满了不理解：“难道没有人形的克莱尔就是个坏蛋，在他变成人形之后就能变好吗？”
在莉莉丝回答他之前，乔伊就先自己回复了自己：“但是这明明就和有没有人形没有关系。”
“妈妈你是见过克莱尔的，你知道的，他很听话，会乖乖的在房间里等我下课，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
“如果他是人类小孩，安妮姐姐他们一定会喜欢他的。”乔伊小声的补充，“就像他们喜欢我一样。”
乔伊在这个问题上钻起了牛角尖：“所以为什么他们不能接受克莱尔另外的样子呢？”乔伊问的，不仅仅是克莱尔，还有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的自己。
那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样，他们也会像对待那个邻居一样，冷漠的看着去火刑架吗？
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的乔伊被抱进怀里，莉莉丝温柔的替他整理了凌乱的头发：“虽然你现在很难过，但我其实很高兴你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莉莉丝低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怜悯：“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只能告诉你，他们不能接受没有人形的克莱尔。”
她说着顿了顿，感觉到怀里有些僵硬的身体，继续把剩下的话说了下去：“也不仅仅是克莱尔，如果有一天，你在他们面前暴露出来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
“当然也包括最喜欢你的安妮姐姐和你的塔玛拉阿姨。”
乔伊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小声的反驳：“万一呢，安妮姐姐明明就很善良。”
乔伊掰着手指头数：“她会给不小心闯进来的动物喂一些食物，然后把它们送走，会把被风刮下来的小鸟送回到树上，我还看见过她把自己的面包送给路边乞讨的小孩子……”还会在家里其他人生病的时候主动帮忙，让生病的人去休息……
在乔伊眼里，她一直都是这样，善良温柔还很漂亮。
“但是你要接受大部分人会对超过自己认知的存在感觉到害怕。”莉莉丝最后这么告诉他。
“嗯……在很多时候，对未知的害怕可能会促使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莉莉丝开始觉得，给小孩子解释这种事情有些麻烦了，她知道的一部分内容，并不适合现在告诉还不到八岁的乔伊，所以只能尽量半真半假的编造出一些听起来靠谱的理由。
总不能告诉他，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形，和王国上层争夺权力脱不了干系。
莉莉丝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乔伊，可能连国王叫什么都还不清楚呢。
乔伊对莉莉丝给出来的答案听得懵懵懂懂，不过最后在乔伊对莉莉丝倾诉以及莉莉丝的开解下，乔伊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
“妈妈。”乔伊扯了扯莉莉丝的裙摆，认真的看着她，“其实我原本是有些难过的。”
但是现在他感觉好多了。
“虽然前几天太高兴了，所以差点没忍住把克莱尔会说话的事告诉除了妈妈以外的人。”
“我现在想了一下，前几天我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克莱尔的存在。”虽然也有想让莉莉丝第一个知道的念头在，不过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乔伊如此想道。
他抬起头看着莉莉丝：“这样一想，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对不对？”
“现在除了我和妈妈，没有其他人知道克莱尔的存在，只要我以后更小心一点，等到克莱尔能够变成人形之后，我们就能够让他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发现了。”
和第一次被莉莉丝抓包时不一样，这一次真正的让乔伊意识到了藏好克莱尔以及自己的小秘密的重要性。
莉莉丝在旁边适时的鼓励：“当然，我相信你现在肯定能做得更好。”
——
在离开之前，乔伊又问了莉莉丝一个问题：“所以巫师真的都是坏人吗？”
“就像塔玛拉阿姨他们说的那样？”
心机深沉、阴狠歹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伤害身边的人。
“当然不是。”莉莉丝弯下腰，告诉他，“巫师只是人族里比较特殊的一小部分人而已。”
“再怎么特殊，也是人类。”
“就像你看过的故事里，有好人，也会有坏人。”
乔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问莉莉丝：“那我呢？”乔伊看着莉莉丝，那自己应该也算巫师？他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莉莉丝挑眉，“你当然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