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明明处于绝对劣势，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动，依旧一片冰冷漠然。
他只是用手撑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曹明昊痛怒之下那一脚不可能轻，所以他此时一只手还捂着腹部，额头上有冷汗渗出来，明显是痛极了，却依旧一声都没有吭。
他身子骨那么单薄，明明一身狼狈，周围众人却无端的感觉到一种若有似无的凉意爬上了后背。
于是眼睁睁看着他伤了曹明昊，却没有人敢动，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还有事吗？”
岑青用手背抹了一下满是血腥味的嘴角，声音平静得就像是在跟普通同学说话。
“再晚宿舍楼要锁门。”
他平静的说着，仿佛刚才遭受欺凌的不是他，一出手就让人见血的也不是他。
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这反而更让人觉得从心底里泛起一阵寒意。
曹明昊怒极反笑，一步一步朝岑青靠近，“你以为今天的事能了？”
语气阴狠，明显压着暴怒。
岑青垂了垂眼，忽然笑了一下。
他真的很少笑，要不怎么被形容高冷禁欲系嘛。
能看到他笑一下才是稀奇。
但是在这个废弃的体育馆里，他对着一群欺凌他的人，笑了。
那笑容甚至堪称柔和。
“也是。”
大家听见他低叹似的说道。
也是什么？竖起耳朵想要听一听的跟班们却听不到答案了。
因为少年动了。
在这样的绝对劣势中，率先攻击的却是岑青。
他今天一整天看起来都病病歪歪的，刚才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就连伤到曹明昊也只能说是出其不意的偷袭才勉强得的手。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没有人敢相信岑青竟然这么能打。
他每一下都又狠又准，没有什么技巧和花招，但是却有一种近乎恐怖的洞察力。
仿佛他很习惯于打架这件事。
但有点好笑了吧？
花高价挖过来的大学霸，好学生，擅长打架？
而这也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岑青打起架来不要命。
是真的不要命，完全不管不顾那种，他盯准了一个，就只打那一个，大有一种以命搏命，拉一个陪葬拉两个赚了的亡命徒架势。
而且他仿佛完全没有痛觉。
空气仿佛在沸腾，众人明明内心已经胆寒，却已经打红了眼。
被无比躁动而阴暗的东西所影响，情绪上头的男生们下手已经越发没轻没重。
不知谁顺手从哪里摸到一根木棍，想都没想朝少年头上挥去。
嘭——
少年的动作顿住，身体晃了晃，仿佛要倒下了。
但是没有。
他只是在顿了好几秒之后，慢慢转过身来。
鲜血从少年额头蜿蜒着往下滑落，有些染红了他的眼皮，从被血液濡湿的眼睫上一滴滴坠落。
仿佛连眼睛也被染上了血色。
或许是双眼确实已经充血了。
他一点、一点的朝举着木棍的男生挑起了嘴角。
哐当——
男生骇得手中的木棍都没办法拿稳，这一瞬间的岑青，哪里还有先前那半点璀璨漂亮的模样，在男生眼里，现在的岑青，形如恶鬼。
*
“啊，啊啊啊，救命——”
原本应该静悄悄的废弃体育馆里，传出凄惨的呼救声。
但只一瞬，下一瞬声音猝然断掉，像是被什么猛地捂住了嘴，又或者是直接掐住了咽喉无法发声。
急匆匆拖着舍友找到体育馆附近的黄鑫脚下一滞，紧接着脸色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快点，成子你他妈给我跑起来！”
向来自诩微胖届帅哥的成子被黄鑫拖着已经跑了大半个校园，这个时候喘得快不行了，一边摆手一边艰难开口，“你，你…先走一步，我，我稍后就……咳咳来。”
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岑青的惨叫，黄鑫已经心急如焚。
见室友这么废物，他也耽搁不住了，一把丢开手，“那你快一点，我先去……”
话都没说完人就已经飞快跑远。
成子羡慕的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搞不懂黄鑫这几天怎么忽然就对岑青上了心。
他们虽然当了一年舍友，但其实岑青那个人太高冷了，有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所以在宿舍向来都是彼此互相不怎么搭理的。
当然，也没有说关系很差，主打的就是一个互不打扰平淡如水的关系。
成子他们可不像曹明昊那帮二代，喜欢玩捉弄孤立那一套。
黄鑫不知道成子在好奇他为什么会忽然关心起岑青。
要真说起来他也说不清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晚自习结束后自己离开时看到岑青趴在桌子上的画面。
黄鑫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问几句或者强硬的拽着他一起回宿舍，要不是眼看着宿舍都要熄灯锁门了岑青还没回来，黄鑫不放心又跑出去找，还意外遇到翻墙溜出去的同学告诉他好像远远看到岑青被张林那帮人拽着走了，以往的这个时间他都睡着了。
体育馆就在眼前，黑暗里却除了刚刚听见的那声求救再没有别的声音。
这让黄鑫更加不安，他跑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鞋底恨不得在地面上擦出火星子。
一头冲进体育馆内，里面的黑暗和阴冷让他的手臂上已经泛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
但是他并不自知。
他只心急如焚的快速观察，很快就听到了从游泳池那边发出的动静。
黄鑫想也不想的冲了过去。
他已经给自己做了许多很坏的心理准备，但却万万没有料到看到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周围横七竖八的男生躺了一地，泳池边清瘦的身影却跪压着人高马大的男生，一手摁着他肩，一手摁着他的脑袋，把他整个头摁在了水里。
男生奋力的挣扎却没办法掀动压在身上的人一丝一毫，挣扎的力道在黄鑫冲过来的这么一会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
掉在旁边的几台手机应该都是张林这群人自己的，此时基本都打开了手电筒，光束纵横交错的射向四周，照亮了这一片空间。
少年偏着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被自己摁进水里的男生，额头，眉毛，眼睛，脸颊和嘴唇上都染着血。
偏偏他的嘴角却噙着笑。
那是一种，看着生命在自己的掌心下一点点流逝而升起的愉悦的笑。
光影交错，明暗分割，少年带血含笑的侧脸，在这个阴冷肮脏的体育馆泳池边，诡谲而又邪气。
形如恶鬼。
一连串的水泡从男生浸在水中的脑袋下升上来，然后趋于平静。
男生浑身没了生息般，连刚才还在挣扎的双手都垂在了水中一动不动。
水面下巨大的黑影静悄悄的缠绕了上去，无人看见。
被震撼得呆若木鸡的黄鑫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岑青！你疯了吗？快放手他快被你淹死了！”
话虽这么说，一手去拽岑青一手要去拉曹明昊的黄鑫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
岑青的状态太吓人了，而且有一股很危险的感觉，让黄鑫潜意识里一直在拉响警报。
然而他的防备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岑青轻而易举就被他拽开了，他顾不得多想，一下子把曹明昊从水里拉了上来。
倒是曹明昊沉得要死，差点把估计错误而一开始用力不足的黄鑫拽下去。
不，那更像有一股完全相反的拖拽力。
就好像，就好像……那一瞬间水下面有什么在拽着曹明昊，想连带着他一起拽下去似的？！
黄鑫用力甩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甩出脑袋。
曹明昊不知道还活着没，毫无反应的倒在地上。
黄鑫原本打算察看他，却发觉仍然被自己握着手腕的岑青好像在发抖。
他骤然扭头，视线里看到的就是岑青闭上眼睛往后倒下去的一幕。
“岑青！”
黄鑫顾不上别人，一把拽住岑青，把他接在了怀里。
好冷——
黄鑫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