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蛋被谢灵带回石洞,稳稳地安置在角落，底下甚至铺了厚厚的干草。
华罗尔拈酸吃醋，忍不住说：“灵,龙蛋很坚固，就算摔在石头上也不会碎。”
谢灵坐在薅空干草的床板上,托腮看着龙蛋,眼都不眨地回道：“哦,原来如此。”
华罗尔盯着他的侧脸,幽幽问?：“灵，你在听我说话吗？”
谢灵语气认真：“是这样啊。”
华罗尔：“……”
华罗尔更酸了，弯下腰,伸手将谢灵的脸颊推向自己，四目相对，声音很委屈：“灵，不要看它，看我。”
他注视着谢灵的眼睛,问?：“灵很喜欢这颗龙蛋吗？超过我？”
“呃……倒不是喜欢龙蛋,只是很在意孵化出来的小黑龙。”谢灵淡定回答。
华罗尔哪里知道他有个如师如父的黑龙故交，只觉得他是单纯喜欢黑龙幼崽。
“灵喜欢小黑龙？”
华罗尔声音发紧，满肚子酸涩闷气。
明明他是幼崽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
区区一颗先天不足难以孵化的龙蛋,竟然抢占灵珍贵的注意力。
“灵觉得小黑龙和小白龙,哪个更惹人喜欢？”
“我在问什么傻问题，你一定更喜欢黑龙幼崽吧。”
“怪不得当初我破壳，你装作没看见就走了,如果破壳的是只小黑龙，你一定很高兴地凑过来。”
华罗尔越说越低沉,神情越来越失落，恹恹道：“原来鳞片的颜色这么重要，要是我是黑龙就好了，没关系，我可以变成黑龙——”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谢灵捂住了他的嘴巴。
“越说越离谱。”谢灵挑起眉梢，带笑不笑，“不是那么回事，黑龙白龙都差不多，我没有特别的喜好偏爱。”
他还在发高烧，掌心很热，而华罗尔体温天生偏低，被捂住嘴感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火热热地发烫。
谢灵继续说：“别瞎想，变什么黑龙，你白龙的模样就很好看了。”
听到这话，华罗尔满腔郁气顿消，愉悦地眨了眨碧蓝的眼睛。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声压低的龙吟，随即一个硕大的龙首伸进来。
“崇高而神圣的华罗尔，”黑龙小心翼翼地问?：“我想知道雷丁怎么样了？”
谢灵背对着洞口，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华罗尔站直身，看向黑龙，面无表情道：“能活。”
黑龙金瞳一亮，视线越过他们，望向里侧角落里的龙蛋，又问?：“这么说雷丁能孵化出来？我什么时候能领走它？”
华罗尔没回答第一个问题，只是淡淡道：“再等等。”
黑龙也不敢再多问?，慢慢地缩回脑袋，展翼离开了。
谢灵走到角落，掌心贴着蛋壳表面，感知里面的小生命。
在他说要救这个蛋的时候，华罗尔就顺着他的意思，往蛋里灌注了一些龙神力量。
原本濒临死亡的胚胎终于焕发生机，蜷缩着发育不全的小身体，努力汲取营养。
虽然保住命了，但生命气息很微弱。一想就知道，即使破壳也是个孱弱的幼崽。
谢灵心情十分复杂。
在他的印象里，奥狄斯永远高傲、强大、无坚不摧，在表世界甚至能与邪神化身对抗。
然而在诞生之初却孱弱到无法孵化，即使强行孵化、破壳，依旧是先天不足。
“呵，先天不足。”
谢灵低声冷笑，突然划破手心，殷红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鲜血凝结成珠之前，他掌心贴紧龙蛋。
——既然先天不足，那就后天补足。
“灵？！”
华罗尔看到这一幕，瞬移到谢灵身旁。
他的视线穿透实物阻碍，清晰地看见坚固蛋壳内，胚胎本能地探出细小的龙爪，按在与谢灵掌心相贴的位置。
以血液为媒介，特殊的生命力正源源不断地倒抽给胚胎。
华罗尔的眼睛霎时缩成竖瞳，当即就想拉开谢灵的手。
“华罗尔，不要动。”谢灵声音不轻不重，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要让他健健康康地破壳。”
华罗尔动作一顿，表情有些扭曲。
谢灵侧眸看他，轻轻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小时候不也吃过我的血吗？”
他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华罗尔更来气。
“因为我不知道。”华罗尔咬着牙关，无意间泄露出的龙息分外强势，甚至有些可怕，“如果我知道那是你的血，我一粒都不会吃！”
这么生气吗？
谢灵大概明白华罗尔在气什么，于是用诱哄的语气说：“好好好，是我不对，没有告诉你。”
“不过，当初给你吃的是我受伤流的血，不吃就浪费了。华罗尔，不要在意这件事了，好吗？”
华罗尔握着他的手臂，五指力气不自觉地变重，一字一顿：“那现在呢？”
谢灵估摸着差不多了，果断停手，“好，结束。”
他用治愈魔法让伤口迅速愈合，然后翻过手，掌心朝上。
“看，没事了。”
伤口愈合不代表没事。
华罗尔是龙神，自然能感知到谢灵的特殊变化。
他又气又心疼，甚至想拔掉护心鳞喂给谢灵。
但他已经成神了，护心鳞的神性力量太强，以对方现在的灵魂状态，吃掉护心鳞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谢灵想把奥狄斯给他的护心鳞也用掉，从影子空间里掏出漆黑龙鳞后，却不知道怎么给龙蛋用。
他偏过脸问?：“华罗尔，你能把这枚护心鳞融进龙蛋里吗？”
华罗尔的表情实在不好看，沉默地与谢灵对视，少顷深深吸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拿过龙鳞。
“能。”
龙鳞一入手，他就感觉有些怪异。
等他握着龙鳞，掌心贴住龙蛋，缓缓将龙鳞溶解进龙蛋之内的时候，立刻明白了一切。
这片护心鳞与龙蛋内的胚胎完全契合，到了骨血相融的地步。
华罗尔屈指敲了敲龙蛋，轻声问?：“灵，是破壳成年后的它，把这片护心鳞给了你，对吗？”
谢灵微笑不语。
华罗尔直勾勾地盯着他，意味不明地说：“看来它很久之后才会破壳。”
谢灵不想对华罗尔撒谎，也不想透露太多，避重就轻道：“你猜得没错，在这个时代见到他，我很惊讶。”
他顿了顿，扯出一丝淡笑，“本来以为他天生强大，没想到是个小可怜。”
华罗尔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多想了，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谢灵朝他招了下手，转身走向洞口。
临近黄昏，傍晚清风吹来，湖面水波粼粼。
湖边，谢灵和华罗尔并肩慢悠悠地散步。
走了一会儿，谢灵出声问?：“华罗尔，怎么不说话了？”
华罗尔沉默一瞬，反问?：“你要走了吗？”
谢灵停住脚步，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抬头看。”
太阳落山，红月初升，紫红天空遍布旋涡浓云，一团团浓云犹如无数只眨动的红瞳，俯视着大地。
华罗尔抬眸看了眼天空。
“祂注意到我了。”谢灵不打算对他隐瞒，直白地说：“和你一样，我的神性权柄同样来源于祂，祂大概想吞噬我，拿回权柄。所以我不能久留。”
华罗尔表情立变，迟疑道：“祂将自己锁在神国，应该不会轻易现身。”
谢灵眼尾微垂，语气很轻：“你之前就发现了，祂在逐渐变疯。封锁神国是因为祂理性尚存，但如果祂连最后一丝理性都不要了呢？”
华罗尔呼吸停滞，无声地看着他。
“假如祂切除理性，就会变成这世界上最恐怖的，”谢灵顿了顿，“邪、神。”
华罗尔一把攥住他的肩膀，沉声问?：“未来发生了什么？”
静默良久之后，谢灵笑起来：“终于忍不住问了啊。”
“灵，我只想知道——”
华罗尔话音猝然停住，望向天空。
一抹银色流星划过夜空，坠入遥远的天边。
谢灵心跳漏了一拍，怔怔地望着流星消失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团团深红浓云旋转散开?，遮蔽红月，盖住整个天穹。
一刹那，天地犹如凝固，连风都突然消失了。
祂的视线穿透一切，直接落在谢灵身上。
强大到恐怖的气息随之逼近。
时间权柄在嗡鸣。
谢灵再次感受到那种快被碾碎撕裂的痛楚，他气血翻涌，支撑不住，猛然跌倒在地。
华罗尔被逼出原形，庞大龙躯宛如雪山，一声龙吼响彻夜空。
他朝至高神的方向冲了过去?。
谢灵瞳孔放大，朝华罗尔伸出手，竭力呼唤：“不要去?！”
至少不该是现在！
“华罗尔——”
白龙动作一顿，回过头看他。
谢灵声嘶力竭：“回来！华罗尔，回来！”
“咳……”他勉强压下满腔血气，沙哑喊道：“我没事，我要离开了，你不要，不要冲动。”
话音未落，大地浮现出虚幻的金色时钟，细长指针无声转动。
谢灵躺在时钟中央，疲倦地闭上眼睛，察觉白龙和至高神同时接近，他扯出一点笑容。
“华罗尔，听话，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这是他在这个时空的最后一句话。
叮——
钟鸣声响，谢灵和时钟同时消失。
至高神发觉融合时间权柄的灵魂消失，便中途转向，直接离开?，没有理睬在祂眼里不堪一击的龙神。
白龙落在大地，只抓到一把虚无的空气。
他将头贴在谢灵躺过的地方，轻轻嗅闻谢灵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
“灵……”白龙合上双眼，低声呢喃：“要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与此同时。
逐渐恢复平静的湖面，突兀地现出一道人影。
黑发红瞳，肤色苍白的青年。
倒影唇角微扬，面含笑容，从黑雾弥漫的湖面中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