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嗒……
猩红黏液从祂的肢体末稍滴落下来,在光滑的地面积成一小滩血泊。
血泊静静地倒映出祂的缩影,纠缠成团的银色触肢,重重叠加的朦胧光晕,数不清的触肢突显出条条裂纹。
无数裂纹突然张开,长出一颗颗无瞳之眼,齐齐看向血泊。
祂的视线穿透血泊,直接望向虚空里不可名状的存在——堕落之主的本体。
【滚出我的世界,肮脏的东西。】
猩红血泊瞬间沸腾翻涌,微秒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祂没有平静下来,无数只星云般的眼睛不停颤动,流出粘稠漆黑的液体,顺着祂庞大的肢躯不断流淌,坠落。
很快,漆黑液体溢满整个殿堂,随即向地底沉没下去。
祂剥除了扭曲暗面,黑暗之巢由此诞生。
往后数年,黑暗之巢将逐渐孕育出新的邪神?,但此时祂并不在意这点。
现在祂必须维持自我纯净,抵抗堕落之主的侵蚀感染,将其彻底清除毁灭。
无瞳之眼没有闭合,发光的银色触肢穿透虚实?,探向虚空里的堕落之主。
哗——
刹那间,沸腾血雨呼啸而至。
·
哗啦!
小龙从湖中破水而出,展开双翼飞向岸边,晶莹的水珠成串滚落,洁白龙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谢灵站在湖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姿态分外悠闲,看着强壮的小幼崽给他捕猎。
“灵!”
小龙飞到他面前,两只后爪一松,青鳞大鱼落到草地上。
脱水的鱼不停扭动乱蹦,企图逃回湖里。
小龙一爪子按住鱼,兴冲冲地叫:“看,猎物!给灵吃!”
说是鱼,其实长得更像大水蛇,被按住脑袋也不安分,细长鳞尾试图裹缠谢灵的脚踝。
谢灵还没吱声,小龙就硬生生地将鱼扯成几截,把头和尾都扔得远远的,只留中间最肥美的一段。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它已经知道谢灵不吃活物,而且食量不大,留下这么多肉完全足够。
小龙将鱼段捧到谢灵面前,蓝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
“灵,生火烤熟,吃饭!”
它会说的词语比刚破壳时多了不少,而且与其他同龄幼龙相比,明显更聪明一些。
谢灵现在其实不饿,但鉴于这是小龙第一次给他捕猎,他很给面子地接过来,在湖边就地生火烤熟。
小龙翘起龙尾,乖巧地蹲在旁边。
他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放下木筷,含笑夸奖它:“好吃,谢谢小龙。”
小龙开心地摇了摇尾尖,期待地说:“想和灵玩,一起飞飞。”
“今天不飞,小龙自己去玩吧。”
谢灵淡声回道,将火堆熄灭,没吃完的鱼肉扔进湖里。
一群长着尖齿的小鱼立刻闻着味涌了上来,眨眼间将鱼肉吞吃殆尽,然后一哄而散。
谢灵用清水洗了洗手,小龙走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想和他玩的意思溢于言表。
不远处,高耸的山峦间飞出几道相互追逐的龙影,都是幼年期的巨龙,绕着山峰上下翻飞,龙吟稚嫩但嘹亮。
它们发现了站在湖边的人类和小龙,长吟呼唤,邀请小龙一块来玩。
谢灵轻轻拍了下小龙的胸脯,“小龙,去和你的同族玩吧。”
小龙置若罔闻,不搭理那几只活泼的幼龙,前爪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的衣服。
“想和灵一起玩。”
谢灵微微蹙眉,扯开它的爪勾,“小龙,我今天不想玩。”
小龙睁大眼睛,期期艾艾地问:“灵,不开心?”
谢灵没回答,望着随风起波的湖面,无声吐出一口长气。
他此时的心情确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惬意,内心格外焦灼。
无法确定至高神现在的真实状态,不知道祂是否已经开始发疯,贸然进入神国是铤而走险的赌命行为。
但龙神没有诞生,时间权柄只可能掌握在至高神手中,他想回家就必须祈求至高神的回应。
在黄金山脉的这些天,谢灵一直在反复思考,摇摆不定,甚至考虑过呼唤欲望主宰。
但他忍住了,毕竟欲望主宰明确说过,走投无路再次呼唤祂解围,就要以灵魂为代价。
而如果至高神现在没有发疯失控,作为万物圣主,对造物拥有怜悯之心,有可能给予他正面的回应。
谢灵掐了掐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尽管他能感觉到危险而诡谲的气息一直如影随形,但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直面命运。
他的爱人、亲人和朋友都在新历224年等着,他一定要回去。
“灵,不难过。”
小龙不知道谢灵在焦愁什么,但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很差。
“灵……”它嘴笨,想要安慰人却说不出好听的话,只会小声念叨:“灵,不难过,我很乖,不玩了……”
谢灵唇边含着笑,抬手捏捏它的前爪垫,轻声道:“小龙,我没事。”
“你应该给它取个名字。”浑厚的龙吟从背后响起。
谢灵扭头,只见黑龙缩成三米高,缓缓落在草地上,灿金竖瞳望过来。
“它是龙,应该由同族的长辈取名字,轮不到我。”他回道。
黑龙说:“你以为我们没给它取名字吗?取了,但它只当没听到,喊它也不回应。”
谢灵挑起眉梢,瞥向小龙,小龙眨眨眼,一副无辜模样。
“你们给它取了什么名字?”
“闪电。”
“闪电,真是直白。”谢灵笑了声,看着小龙蓝宝石般的眼睛,“不喜欢这个名字吗?让我想想,那就叫——华罗尔,怎么样?”
这个名字是起源语音译为希里亚语,含义是有光、由光而生,在新历时代,算是正经又高贵的名字,希里亚三大魔法学校之一就叫华罗尔。
“华罗尔。”谢灵咬着字音,清晰地重复一遍,然后问:“喜欢这个名字吗?”
“喜欢!”小龙高高扬起龙尾,跟着念了好几遍:“华、华罗尔,华罗尔……”
谢灵轻轻一摆手,微笑道:“华罗尔,去告诉你的小伙伴吧。”
小龙犹豫一瞬,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展开双翼飞向天空,很快变成看不清的小点。
谢灵偏过脸,注视着黑龙说:“我考虑好了,我要进入神国,祈求至高神的回应。”
黑龙毫不意外?,沉声道:“明智的决定,尤其在你碰见过堕落之主的化身后,早就应该踏入神国,祈求至高神洗涤你的灵魂。”
洗涤灵魂?
谢灵在心底冷笑一声,没有接话,从影子里拿出小水晶瓶。
瓶中猩红黏液鲜艳刺眼,黑龙一看,又惊又急:“你居然把这脏东西带在身边!”
它瞬移到谢灵身边,抓过水晶瓶摔在地上,二话不说喷出一小口龙焰。
炽热龙焰将水晶瓶和草皮烧成灰烬,但猩红黏液落在黑灰里,丝毫未变。
谢灵半蹲下身,脑中回想魔咒,摊开手掌,几点火星从他掌心窜出来,落进猩红黏液。
呼——
火星熄灭,红液消失得干干净净。
黑龙俯下头颅,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刚才释放的力量有至高神的气息,我现在完全相信你了。”
“放心,你有这样的力量,踏入神国后一定能引起至高神的注视,祂会回应你的。”
“希望如此。”
谢灵随口回道,站起身,视线无意间掠过湖边水面,敏感的神经微微一动。
湖水清澈,水面平静,倒映出他俊秀的面孔。
乌黑的长发,绯红的眼瞳,苍白的皮肤……看起来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黑龙还原
成庞大体型,张开龙翼,带起一阵狂风,湖水顿时掀起波澜,倒影支离破碎。
谢灵收回目光,任由黑龙抓住自己,向远方高耸入云的最高峰飞去。
随着黑龙远去,湖中波浪逐渐平息。
空无一人的湖边,平静的水面仍然浮现着清晰的倒影。
黑发红瞳的脸庞望着天空,眨了眨眼睛,唇角挑起一丝微笑。
·
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浓重的白雾涌了出来。
谢灵看到这熟悉的浓雾,自言自语:“也算是回老家了,赫尔曼现在应该还没诞生……”
轻不可闻的话音飘散在浓雾里,他凝神静气,悄无声息地走进门内。
踏入神国的刹那?,谢灵本能地打了个寒战。
诡谲而扭曲的气息正从神国的中央,源源不断地溢散到浓雾里。
——是堕落之主的气息,比那夜荒原红雨带来的恐怖要强过千百倍。
谢灵呼吸停滞,瞳孔剧烈收缩,灵魂似乎都恐惧到颤栗。
然而到了这种地步,后退是不可能的。
与本能恐惧相反,他的思绪稳定而冰冷,甚至有种抽离感?,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脸色煞白地走向神国中央。
与此同时。
宏大的殿宇已经被翻涌的猩红黏液淹没,变成一片可怕的血湖。
至高神正在展开本体,无数只眼睛坠落进血湖,化作一团团旋转的星云。
然而堕落之主在虚空中感染祂的灵魂意念——
【堕落、堕落、堕落……】
祂驱除暗面的灵魂再次孕育出混沌的恶念。
好在祂察觉到了这点,立刻剥除恶念,同时‘抽出’最强的概念性‘武器’——时间。
至高神决定动用时间权柄,将整个世界拉回到堕落之主降临之前。
届时祂将驻守在虚空,在堕落入侵的瞬间,以绝对的力量强行毁灭对方。
【扭曲……扭曲……扭曲……你的一切都将扭曲……】
在祂即将重启时间的一刹那?,堕落之主扭曲了祂的意识,就是这千万分之一秒的破绽,造成无法挽回的疏漏。
时间权柄被祂丢弃到神国里。
然而祂无暇顾及,无法再去拾取时间,因为堕落之主的侵蚀仍在继续。
祂只得完全展开本体,同时动用空间权柄,将其完全封锁在虚空之中。
……
谢灵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击垮。
仿佛有什么东西强势地挤入他的灵魂、意识和身躯,像炙热的岩浆无孔不入地侵蚀,灼烧,从内而外?,整个人快要被碾压成尘埃,焚烧成灰烬。
太痛了。
实在太痛了。
谢灵瞳孔涣散,猝然跪倒在地,浑身皮肤开裂,流出殷红的鲜血。
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停止了,意识仿佛变成若有若无的薄雾。
是要灵魂湮灭了吗?
还没有见到至高神和堕落之主,只是接近,就要灰飞烟灭了吗?
可惜,回不去了。
在意识飘散之前,谢灵身下浮现出巨大虚幻的时钟。
叮——
似乎有钟鸣声响起,他模糊地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过虚幻的时钟,穿过光怪陆离的星门。
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