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耀下,那对庞大狰狞的骨翼苍白反光,令人心惊胆寒。
夹在骨翼中间的身体却是人类的模样,金发碧眼,面容俊秀,看上去甚至有种壁画圣子般的圣洁文雅。
“……”
卡特说不出话来,只是看上一眼,就浑身僵滞,动也动不了。
祂避过闪电,呼啸而至,眨眼间出现在几米之外!
未知而邪恶的恐怖气息如洪水汹涌而来,卡特的思绪像泥塑的小玩意,霎时被冲击成渣,迅速融化消失——
“让开!”
简短两个字是饱含魔力的起源语,一声厉喝让卡特惊醒,勉强恢复神智。
紧接着,他被青年猛然推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疾步上前,垂手一勾,地面阴影冒出一把漆黑长弓,瞬间飞到青年手中。
卡特跌坐在地,不由自主地仰起脑袋,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心脏停跳,四肢颤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声音:“你……?”
青年侧影单薄,体格消瘦,细长手臂却将重弓拉至满弦,凭空凝出一支燃烧烈焰的赤红箭矢,对准那可怕的非人之物?。
祂悬在半空,锋利庞然的骨翼极尽展开,碧绿眼瞳直勾勾地盯着青年,俊秀面庞浮现出柔和微笑,对挽弓搭箭的青年说道:“灵,想念我吗?”
谢灵松开了手?,燃烧鲜血与魔力的箭矢刷地飞出!
下一刻,他手中再次凝结长箭,拉开漆黑重弓,冰冷回道:“我最讨厌诈尸。”
箭矢如流星过空,光速逼近心脏,被加西亚抬手抓住。
祂手掌被赤焰灼烧,露出森森白骨,却没有毁掉长箭,甚至吻了吻箭身,嘴唇灼伤又复原。
“灵,你的血液很好闻。”
谢灵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燃烧鲜血的赤红长箭再次射出。
长箭扎中骨翼,灼烧出焦黑痕迹。
“啊,好疼。”加西亚惊呼一声,缓缓落地,然后又笑起来:“骗你的,一点也不疼,因为我现在没有痛觉。”
谢灵:“……”
“灵,你讨厌诈尸?那赫尔曼·沃克是怎么回事?”加西亚盯着谢灵的脸庞,故意问:“祂也诈尸了,同样不是人类,你也很讨厌祂吧?”
赫尔曼面色森寒,收敛的气息逐渐溢散,周遭空气隐隐震荡。
“赫尔曼,让我来。”谢灵右手提弓,左手握住祂手臂,“之前说好要磨炼我,你别动手?。”
这话说完,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卡特和克莱尔,两个可怜的人类浑身发抖,满脸惊恐,已经快被祂们释放的气场压迫到崩溃了。
谢灵无声倾吐魔咒,为两人施加魔法屏障,将他们屏蔽在外?。
加西亚收拢骨翼,笑盈盈地说:“灵,别这么紧张啊,我不是来杀人的。”
谢灵将漆黑长弓扔回影子里,右手掌心凝聚耀眼光团,对准祂的头颅。
“灵,我不想和你动手?。”加西亚摊开双手?,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谢灵心念光转,停下动作,“你为什么没有被亡灵天灾吞噬?”
加西亚苦笑问:“你这么希望我彻底消失?”
谢灵面无表情地望着祂。
加西亚笑容变淡,抬脚走近。
“如你所愿,我的灵魂已经被祂吞噬,这具身躯成了祂的傀儡化身。现在,我最后残存的意识也快要消失了。”
“灵,我很想你,逃出亡灵乡只是想和你当面告别。”
谢灵掌心圣光对着祂,冷声道:“停下。”
加西亚停在一步之外?,眼神压抑而忧伤,恳求道:“灵,虽然我变成这副模样,但我一直都是你的加西亚,不会伤害你,别对我这么冷酷,好不好?”
谢灵不为所动,漠然呵斥:“滚开。”
加西亚背后的骨翼耷拉下来,瞳孔收缩成竖瞳,看了眼赫尔曼。
“灵,为什么?”
祂直视着谢灵,无法理解地问:“为什么赫尔曼·沃克可以站在你身边?对你而言,我和他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明明我们活着的时候,你那么喜欢我,爱护我,为什么现在连我靠近一步都不愿意?”祂声音变高,染上沙哑的哭腔:“你知道我被邪神吞噬时,唯一的念头是什么吗?是想要见你。因为太想见你,所以才能留存这抹意识!”
加西亚又走近半步,任由炽烈圣光灼烧胸膛,“短暂的十九年人生,我至死也想留住的只有你。”
祂哽咽恳求:“灵,别这样对我,我明明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啊。”
“十九年人生。”
谢灵重复这几个字,冷笑了一声。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眼前的加西亚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西亚,你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支配这具身躯的残存意识并不明白,为什么谢灵对祂如此冷酷?
毕竟在祂的记忆里,早在几年前全队遭遇邪神时,祂就已经死去……抵达亡灵乡,接触骸骨权杖,被亡灵天灾侵蚀吞噬……
如今终于找到机会逃到表世界,只想在消失之前,跟谢灵告别而已?。
“灵,我快消失了。”
加西亚的血肉逐渐褪去,半侧脸颊显露出森然白骨,眼珠沁出滴滴血泪。
“灵,抱抱我,好吗?”祂张开双臂,哭泣祈求:“在我消失之前,就像以前那样抱我一下。”
“求你。”
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在骤然绽开的极致圣光中。
耀眼银辉将谢灵和加西亚同时淹没,周遭空气出现滋啦作响的电弧,魔法屏障出现裂缝,迅速粉碎湮灭。
光辉缓缓寂灭,加西亚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灵睁开双眼,抬眸看赫尔曼,“你动手了。”
“因为不能再拖延了,等到亡灵天灾神降,会更麻烦。”赫尔曼平静地说:“所以我们必须立刻毁掉这具化身。”
谢灵扯了扯唇角,带笑不笑问:“没有其他原因?”
“……”赫尔曼垂眸凝视他?,眼底含着幽微的情绪,吐出两个字:“没有。”
谢灵眉梢微扬,没再多说,转身走向克莱尔和卡特?。
两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
幸亏这个极北小城市地广人稀,这方圆几百米都没有路人,否则真会倒下一大片。
谢灵也不着急,坐在立着的大行李箱上,低柔舒缓地念起魔咒,手掌悬在两人头顶上方,连接给两人施展了治愈和安抚魔法。
少顷,他停止念咒,高声呼唤:“克莱尔,卡特?,醒一醒,醒过来!”
卡特睁开双眼,意识还不太清醒,捂着脑袋,一双黑眼睛呆呆地望着谢灵。
谢灵站起身,视线从他脸上一掠而过,确定他没有大问题,转而看向悠悠转醒的克莱尔。
“克莱尔女士,”谢灵弯腰朝她伸出手?,“你还好吗?”
克莱尔视线聚焦,看清眼前的面孔,墨蓝眼瞳顿时颤动几下,垂脸避开他的目光,嗫嚅回答:“我……我没事。”
她不敢握他的手?,因为她能感觉到侧方有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是祂在注视心爱的人类。
“谢谢。”她脸色苍白地道了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被忽略的卡特终于回过神,猛然爬起身,心脏狂跳不止,呼吸急促沉重。
“爱德温,刚才,”他咽了口唾液,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刚才那个是什么?你你你把祂杀了?你怎么做到的?!”
谢灵斜瞥了他一眼。
目光相撞刹那,卡特脑中轰然一声,整张脸霎时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谢灵没回答他?,直接问克莱尔:“现在可以走了吗?”
克莱尔捡起自己的手提包,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可以。卡特?,拎上行李箱,我们去市中心的旅馆。”
“啊?哦,拎箱子?。”卡特脸红心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双手立刻去拎行李箱。
他跟在后面,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谢灵的影子上,这么看了半路,又抬眼悄悄观察谢灵的背影。
对方挽弓射箭的那一幕在脑中挥之不去,像浓墨重彩的油画在眼前不停重现。
快到旅馆门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疾步走到前面,出声问:“爱德温,你是大法师吗?”
魔法界对大法师的判定有明确的指标:在本人魔力充沛的前提下,至少创造过三条新魔咒或者研究出五种新魔药……至少解决过一次重大魔法事件。
谢灵想了想?,发现自己不符合条件,干脆回答:“不是。”
“不是?不是?!”卡特的声音拔高,难以置信道:“你这么强怎么可能不是?你甚至能用影子装东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魔法!”
谢灵淡定道:“哦,那是我老师独创的魔法,我也是刚学会。”
“你还有老师?是什么人?”卡特两眼发光,急声问:“他还收学徒吗?”
谢灵:“我问问。”
卡特狂喜:“好好好,等回希里亚,你帮我问问。”
“不用回希里亚,现在就能问。”谢灵侧过脸问:“老师,你还想收学徒吗?”
赫尔曼眸光微微闪动,俊美面庞浮现笑意,不答反问:“你想要我教其他人吗?”
谢灵眨了下眼睛,“我说想?,你就教吗?”
“教不了。”赫尔曼轻轻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明知道这不是魔法,是因为我之前在你的影子里开辟了隐秘空间,只有你能用?。”
谢灵拍开祂的手掌,扭头对卡特说:“很遗憾,祂说不教。”
卡特的视线在他和他身旁的空气之间来回转,转了好几遍。
等谢灵举步走进旅馆,他才咽了口凉气,结结巴巴地问克莱尔:“他他他身边真的有有……”
克莱尔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冷漠回道:“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