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莱茵,现今32岁,未婚,在萨兰市区有家大型魔器店……18岁从萨兰魔法学校毕业,23岁父母去世,继承家产……”
审讯室里,莱茵戴着沉重的镣铐,坐在冰凉坚硬的铁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审讯员宣读他的调查资料。
“莱茵,你拥有良好的出身和教育,在萨兰过得非常富足,为什么要信仰邪神?又是从何得知亡灵天灾的存在?”
莱茵抬起脸,幽幽地盯着黑狱的审讯员:“因为教会欺骗了我,你们这些人,教皇、主教、牧师,还有惩戒者全都是骗子。”
审讯员皱起眉:“骗子?”
“圣主是你们虚构出来的神明,极乐园根本不存在。人类死后要么灵魂消散,要么去往死神的神国,亡灵乡才是灵魂的归所,只有死神才是真实存在的至高神明,祂能听见我的祈祷,让我看到死去的亲人,又能在冥冥之中赐予我神谕。”
莱茵往前倾身,双手按在铁桌上,靠近脸色铁青的审讯员,“而圣主——你们的圣主又能干什么?”
“……”
禁锢魔力的镣铐随着他的动作?,磕碰到铁桌铁椅,发出令人牙酸的重响。
“你们不用一步步审讯我,”他满不在乎地说?,“我早想过有一天会被抓住,你们查出什么罪行,我全招。”
两个审讯员对视一眼,旋即拿起记录本,翻到某一页正对着他:“这个印记你认识吧?”
莱茵看着占据了整张白纸的血色倒十字,露出一丝狞笑?。
“这是至高的印记,我最近构绘过很多个,当然认识。”
审讯员神色微变,凛声追问:“你构绘过亡灵天灾的印记?”
“啊,这半个多月,我构绘过十个,作为献给至高的祭品。”莱茵恶意地笑着说?,“教会应该发觉了吧?至高在无声无息地收割祭品。”
“祭品……”审讯员眼皮直跳,“是你,魔法师随机猝死的幕后凶手是你,你用邪神印记杀了他们?!”
“没错。”莱茵供认不讳,轻蔑道:“我还在想教会要多久才会发现,没想到死了九个人才抓到我,圣主果然是不存在的,否则早该降下神罚劈死我了。”
“……”
审讯员深吸了口气,强行按捺住想打人的情绪。
没等他开口,咯吱一声,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拉开,穿着漆黑制服的惩戒者走了进来。
莱茵扭过头,仰视着惩戒者年轻俊秀的面孔,眼底浮现出清晰的恨意。
“是、你。”
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荡然无存,紧盯着对方绯红的眼睛,每个字音都咬牙切齿:“X先生是吧?你等着,真正的X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直盯着你,悄无声息地——”
“他已经死了。”
谢灵冷漠地打断他,“炸成碎渣,烧成灰烬,看见你衣裤上沾染的血和灰了吗?就是X。”
莱茵瞳孔剧烈收缩一下,呼吸节奏顿时就变了。
“不,你在说谎,”他强行遏制住低头看衣服的欲望,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又在欺诈我!”
谢灵进来不是为了跟莱茵辩论。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像锋利的刀刃刮过莱茵的脸庞。
“你刚才说是你构绘了倒十字印记,引发亡灵天灾收割祭品,是吗?”
莱茵的表情有些狰狞,眼珠蔓出细密的血丝,破罐破摔嚣张道:“没错,就是我,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至高收割,你能怎么样??”
谢灵绕过铁桌,停在他身旁,一只手按在桌面上,略微弯腰靠近他,“你在说谎。”
莱茵心跳停了一拍,勉强镇定:“我说过了,从我开始信仰至高死神的那天起,就想过某天会被你们抓住,你们查到什么罪行我全招,有什么值得我说谎的?”
“魔法师猝死在前,你构绘倒十字印记在后。”谢灵逼视他的双眼,平静地说?,“你只不过是收到猝死者的消息后,去死亡现场补绘而已。”
莱茵额角沁出汗珠,脸皮抽搐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做这种——”
“因为你的上级或者那个至高,威胁你、命令你,对吗?”
莱茵喉咙发紧,咽了口唾液。
“你说你构绘了十个印记,如果我没猜错,”谢灵说着话,伸手抓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扯。
撕拉——
衣扣崩掉,衬衣撕裂,莱茵的胸膛和腹部暴露出来,只见他光滑的皮肤上构绘着硕大的血色倒十字。
两个审讯员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起身后退。
他们看过猝死案件调查进度,知道前几个血色倒十字具有阅后即焚特性,一旦显露,就会引发大火!
等待数秒,不见魔焰爆发?,才警惕地走近几步。
谢灵的视线从莱茵的胸口往上滑,停在他冷汗津津的脸上,“果然,第十个就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莱茵脸色发白,声音不稳,“我就是用构绘死神印记的方式,给祂选定了祭品,最后一个是我自己,不行吗?”
“呵。”谢灵嗤笑了声,指尖按在他胸口的倒十字顶端,“这个印记的魔力波动很小,连阅后即焚的特性都没有。”
“莱茵,你是个很怕死的人。你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这么明显,怎么会为了信仰献上自己的灵魂呢?”
谢灵垂眸冷笑?:“你那副不惧生死的姿态,迫不及待认罪伏诛的态度,都只是因为你怕死而已。”
莱茵一时慌乱无比,脑中充斥着乱糟糟的念头。
被发现了。
被拆穿了。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倒十字印记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到底是谁,在用什么方式掠夺灵魂?”
谢灵按住莱茵的肩膀,弯腰贴近他耳畔,轻声问:“你迫不及待地认罪,是因为那个人有本事保你不死,对吗?”
“但如果你没有引走教会的注意,没有将这起连环猝死案终结,他是不是会让你成为第十个猝死者?”
莱茵瞳孔震颤,说不出话来。
“但你仔细想过吗?你胸口的倒十字也是虚假证据的一环。”这轻柔的低声落在他耳中,简直犹如死神的通告,“只有你猝死了,才能完美佐证你之前的供词——他一定会杀了你。”
“不,不,”莱茵从战栗的齿缝间挤出字句,“不会,他不会。”
谢灵问:“为什么不会?你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为什么不能收割你的灵魂呢?”
莱茵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呼吸几乎停滞。
“只有我能救你了,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
谢灵的声音放得极轻,除了他们两个没人能听见分毫,“和教会有关吗?”
X那肆无忌惮的态度,莱茵能及时得知死亡现场的位置、以为进了黑狱还能安然无恙……这一切让谢灵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推测。
莱茵的嘴唇张张合合,绝望又无助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谢灵瞳孔微缩,“一点都不知道?”
“我连X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至高是谁?”他喘了口气,眼神涣散,仿佛陷入虚无空茫之中,模糊不清喃喃道:“我只在梦中听见过他的声音,他的指引……”
咯吱——
审讯室的铁门被人拉开半扇。
谢灵站直身,侧过脸一看,只见黑狱的狱长站在门边,目光依次掠过几人,然后朝审讯员勾了勾手,示意出来说话。
其中一个审讯员大步走出去,门还没关紧时,谢灵听见他们小声的对话:
“进度怎么样??伊文斯主教过来了。”
“正在审……”
加西亚过来了?
谢灵脸上没露出什么明显的异样?,神经末梢却突突一阵直跳,冥冥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宁就在外边,两人这时候撞上,不会起大冲突吧?
最好别起冲突,现在可没工夫调和他们两个。
谢灵心念光转,偏过头重新看向莱茵,继续逼问:“你听过声音,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他……我忘了。”
莱茵面无血色,满脸惊惶,忽然抱住脑袋,崩溃地哀嚎起来,“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他说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
话音猝然停住,他从铁椅跌倒在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发出窒息般的粗喘。
“他怎么了?!”
审讯员神色立变,慌忙起身绕过大铁桌,蹲下身去查看。
莱茵说不出一个字,抽搐的四肢在地面不停扑腾,锁住手脚的镣铐撞击桌腿,发出咣当震响。
他竭力想抬手抓住什么,却被沉重的手铐压得抬不动手臂,最终只抓住谢灵的裤脚。
在死亡到来的前一秒,他瞪视着谢灵,目光充满绝望和怨恨,似乎在无声质问:
‘救我啊,救救我啊,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
谢灵眉骨紧压,眼底映出莱茵猝死的惨相。
年轻的审讯员生平第一次碰见?,审讯期间犯人突然死亡的意外情况,治愈魔法完全不起作用,一切发生在短短的半分钟内,让他措手不及。
“这,这怎么办?”他抬起头看向谢灵,惊疑不定地问:“这是猝死吗?他真把自己献祭给邪神了?!”
“……”谢灵沉默几秒,冷静克制地回了四个字:“有待调查。”
这话说完,他举步离开审讯室。
转过长长的走道,谢宁的侧影映入眼帘,只见他长腿斜撑靠着铁栏杆,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两枚银币,在修长的手指间翻来转去。
谢灵绷紧的神经一松,不急不缓地走过去。
重逢之后,谢宁对他哥的气息和脚步声越来越敏感,像嗅觉敏锐的狼狗闻到熟悉的味道,隔着十米远就抬起脸,手掌一收,抬脚迎过来。
“哥,”他走近了问,“完事了?审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谢灵神色冷凝,言简意赅:“如我所料,邪神印记是幌子,莱茵刚刚猝死了。”
“幌子?”谢宁眉峰微挑,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猝死——这幕后真凶挺狠,过河拆桥,自己人也杀。”
谢灵问:“那个计程车司机呢?”
“那人纯粹拿钱办事,一审讯什么都说了,他是莱茵发展的线人,对内情一无所知?,只知道亡灵天灾的称号罢了。”
谢灵颔首不语,正在沉思?,唇瓣忽然被一块硬物抵住。
垂眸一看,是块褐色的巧克力。
谢宁捏着巧克力边角往他唇缝塞了塞,无声催促。
“……”
谢灵张嘴吃了,含着巧克力,心情略微舒缓,转换话题问:“你刚才碰见加西亚了吗?没起冲突吧?”
“没有。”谢宁垂着眼皮,语气淡淡,“懒得看他,没动。”
谢灵唇角微扬:“不错,挺乖。”
话音未落,走道尽头传来脚步声,白袍主教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路卡。”
加西亚由远及近,看都没看谢宁,目光直直落在谢灵脸上,“可以过来一下吗?关于亡灵天灾的猝死案,我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