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抬手,指尖碰了碰唇角的魔纹:“缩回去,26。”
湿红柔软的口腔内,交织的金线慢慢地了退出来,缓缓回缩到颈侧。
“回到胸口,不准擅自乱爬。”
魔纹上方伸展拉长的金线一点点地缩到胸口。
谢灵撩开睡袍,往下一瞥,腹部的金线果然延伸到了腿根。
他点了点金线末梢,冷声道:“回去。”
交织缠绕在大腿的魔纹,这才慢腾腾地回到腹部。
26号魔纹的记录只有含糊的只言片语,谢灵都没想到,它的活性会这么强,简直像拥有本能和意识的活物一样。
他拎起水壶,倒了杯温水,一边喝水,一边在脑中回忆那几个具有活性的魔纹。
或许是因为活性偏弱,反正没有一个像26号这样的。
少顷,谢灵放下水杯,按灭了灯,走回到床边,倒进柔软的被褥里。
昏暗寂静中,他的手掌伸进衣襟里,掌心贴着左胸口那片皮肤。
光滑、平整,触觉上感觉不到魔纹的存在。
浅金细线发亮地闪了闪,从他指缝间显露出一丝淡淡的微光。
·
维克大教堂。
地下某间封存室,构绘在墙壁和石门上的魔法阵微光黯淡,渐渐地熄灭了。
石室之内,两个暗红的封印盒像被无形的手控制,铜锁扣咔嗒打开?——
黑暗中,禁锢邪种胚胎的七重圆环光纹散发耀眼白光,但白光转眼间开始变暗,仿佛有什么存在正急剧加速光之锁的魔力流逝。
圆环光纹越来越黯淡,片刻后竟然完全消失了。
紧接着,大封印盒中的骨灰纷纷扬扬地浮起,犹如铁粉遇见磁铁,快速飘进方形盒中,附在邪种胚胎颤动的肉膜表面,转瞬间被吸收殆尽。
砰、砰、砰……
胚胎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它在快速生长,肉质薄膜越撑越大,越来越薄。
暗红木盒支离破碎,它落在地面上,还在变大。
直到刺啦一声。
薄膜被撕裂开来,一团湿淋淋黏糊糊的生物爬了出来。
同一时间,大教堂档案室里。
冯伏在桌上小憩,额头压着几本厚厚的册子。
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他从模糊朦胧的浅眠中猝然惊醒,猛地站起身。
咣当!
被带翻的木椅撞到地面,刺耳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桌上的档案册被扫飞了两本,但冯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当即闭上双眼,倾吐魔咒。
由天生高度敏锐的灵感牵引,他很快察觉到那股邪恶气息的来源——在大教堂内部!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无孔不入地向四周扩散。
冯疾步冲出档案室,飞奔下楼。
抬头望天,只见闪烁的群星像是蒙上一层深灰的纱幕,而高悬的明亮圆月,如同被吸走了光芒,变成黑暗天幕中灰色的圆形阴影。
天空顿时变成诡谲可怕的深渊。
呜呜呜——
就在这时,警报响起,刺耳鸣笛响彻整座大教堂,在几十个殿宇之间回荡。
所有牧师都在惊慌失措地往外冲。
“莫里主教呢?”冯拉住一个牧师,厉声问:“莫里呢?!”
“我,我不知道……”
冯放开他,拔腿往莫里的起居室方向狂奔,声嘶力竭地喊:“出事了,出大事了,快去找莫里启动全域魔法阵!”
“是不是邪物?邪徒入侵?”混乱中不知是谁仓皇地问。
“……”冯胸膛起伏,喉咙里呼出的气带着血腥味,哑声回道:“要只是邪物邪徒就好了。”
那玩意光是感知一下,都足以令他心惊胆寒。
·
谢灵眼睫颤动?,一睁眼,发现自己的左臂在微微发光。
“26。”
他咬着字眼冷冷唤道,正要呵斥攀爬到手臂的魔纹,潜意识里的敏锐感知却蓦然一动?。
禁锢在邪种胚胎上的七重光之锁似乎消失了。
浓重的邪恶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大教堂向整个维克市四周扩散。
这……怎么可能?
谢灵心头一紧,立即翻下床,三步作两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木窗。
天幕深黑,不见星月。
放眼望去,沉浸在夜色里的城市仿佛变成鬼影重重的世界,无数邪物即将在侵蚀肉身与灵魂的邪性中催发。
砰砰砰!
身后房门被人用力敲响,只见哈利在外面大叫:“出事了!别睡了,路卡!”
“唐纳德和萝拉赶去大教堂了!你快点出来——”
谢灵面沉如水,打开衣柜,光速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咣当,桌子抽屉被他一下拉开?,几支半满的细长水晶瓶被他一掌拢起,揣进怀里。
房门一开?,谢灵将一支水晶瓶扔给哈利,二话不说举步就走。
“哎?什么?”哈利手忙脚乱地接住,定睛一看标签,“治愈魔药?”
“路卡,你给我干什么?你自己留着用啊,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快步跟着谢灵跑下楼,“你感觉到了吗?从大教堂那边传来的气息。”
“我知道,你们小心点。”
谢灵沉声回了句,疾奔出门?,身影转眼从哈利的视野里消失。
意念中的开关一经拨动?,胸口、腹部乃至手臂都在发烫,磅礴的魔力顺着魔纹涌入身体。
谢灵低念魔咒,整个人凭空浮起,如满弦射出的箭矢划过长空飞向大教堂。
·
此时此刻。
轰隆!
地下封存室魔法阵失效,第三道石门四分五裂。
肉色节肢先从门洞后探出来,膨胀臃肿的灰白肉.体在地面拖出湿滑的痕迹……嵌在肉.体中间的数只眼珠缓缓睁开?,银灰色瞳孔蒙着虚幻的弧光,盯向前方。
轰!
第二道石门碎裂成渣。
十几条节肢踩过碎块,拖着躯体向前移动?。
砰!
第一道石门轰然倒下,守卫室坍塌成废墟。
“……”
这是令人身心俱毁的恐惧,守卫大脑一片空白,连声音都难以发出,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濒死之际,他们震颤的眼珠透过乱石缝隙向上看去——
几条犹如人类手臂般的节肢伸来,五指拢住他们的头颅,将他们从废墟里拖了出来。
意识陷入黑暗,一切悄然远去。
这几张惊恐的人类面孔溶解消失在肉色节肢的掌中,连灵魂都成了养料。
废墟中,这团难以描述的灰白肉.体,长出了新的肉色节肢。
震耳欲聋的巨响撼动大地,由远及近。
封存室应该是塌了,那个邪性强到可怕的东西可能已经爬上地面。
莫里意识到这点,被汗水浸透的脸庞越发惨白。
“……莫里主教,”
冯有种窒息感?,从干涩的喉咙里逼出声音:“那玩意到底是什么?封存室里怎么会有这种程度的邪物?”
“不?,不?,封存室里没有这么,这么可怕的东西。”
莫里怀里抱着一只秘银打造的匣盒,嘴唇颤抖地说:“全域魔法阵的启动核心在封存室上面,祈祷大厅的地面中央。”
“它,不?,也许是祂的意识投影,正盘踞在祈祷大厅附近!”
冯浑身血液都结冰了,眼前一阵发黑。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沉声问:“是那块凹陷的倒三角地砖吗?要怎么做?我去。”
莫里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你去?”
“不能再等了,邪性正在往整个城市扩散,这样继续下去,不到一个小时,维克会出现成千上万的感染者。”
冯咬破的嘴唇呼出满腔的血腥气味,浸在夜色里的脸庞下颌线紧绷:“我们必须把祂禁锢在大教堂里。”
全域魔法阵一旦开启,整个大教堂就成了封锁禁区,魔法屏障固然能够隔断祂的邪性气息,但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届时,如果他们无法毁灭祂,无处可逃,只有死路一条。
莫里剧烈喘息了几下,抖着手指打开秘银匣盒,只见里面装着一瓶浓稠发光的银白液体。
“那块地砖底下刻蚀了魔法阵,只要将这瓶超凡墨水倒进去,就能启动核心,所有圣石地基里的防御魔法阵都会共鸣。”
冯将这瓶银白液体拿出来,握在掌心,沉沉一点头:“好。”
“等等!”莫里叫住他,眼神透出难以压制的恐惧,“全域魔法阵启动?,大教堂就成了封闭的盒子,所有人都逃不出去,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这个封闭的盒子至少能支撑十几个小时。明天下午,其他教区的支援肯定能到,维克的市民也得以撤离。”
冯勉强扯了下嘴角,抬手拍了拍莫里的肩膀,“莫里主教,我们得尽快,再耽误几分钟,我怕我的同伴们都跑进大教堂里了。”
“等会拜托你帮我吸引祂的注意力。”
莫里抹了把脸,喃喃道:“……你在让我陪你一起去送死啊。”
冯乌黑的眼珠望着他,“但守护维克大教堂不就是你的职责吗?”
嘭!!
滚雷般的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大地微微震颤。
银白的闪电从祈祷大厅中绽出,激流的圣光照亮半空,一道白袍身影浮在圣光中。
莫里和冯同时睁大眼睛,前者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是伊文斯!他没有逃走,他出手了!”
“冯,快,我们还有机会——”
话未说完,只见那道裹挟圣光的白影从半空中坠落,狠狠砸进几十米外的湖里。
紧接着,那难以描述的、肉山一样的生物从祈祷大厅破开的穹顶爬了出来。
几十只银灰色的眼珠看向四面八方,长长短短数不清的节肢抵在地面,支起庞大臃肿的身躯。
只是堪堪看一眼,都令人头晕目眩,身体本能性地战栗起来。
冯错开视线,艰难地从齿缝间逼出一个字:“走。”
·
维克大教堂周遭非常混乱,很多市民不是魔法师,对邪恶气息的感知力不强,但已经开始出现心智混乱、暴躁不安的症状。
陆续有人走出家门?,无知无畏地在街道上乱窜,甚至想拦住从大教堂跑出来的牧师。
这些牧师有紧急任务在身,他们要赶去警察厅,联合警员安排全城市民撤出市区。
人声鼎沸,脚步纷乱。
惊慌传染出更大的恐慌,愤怒引发出更强的暴怒……尖叫、呼喊、嚎哭、怒骂……各种声音混乱交织。
谢灵充耳不闻,面容森冷发白,举步走进大教堂。
“路卡!”
萝拉的声音遥遥响起,谢灵回过脸,只见她从外面狂奔而来。
“队长很快就到,你不要单独行动?!冯呢?”
“我没看到他。”谢灵脚步不停,声音极度紧绷,“萝拉,你不该进来的。”
萝拉一时没听清:“什么?”
话音未落,周遭陡然大亮。
两人抬脸望去,看见大教堂的几十个尖塔顶全都在闪烁强光,犹如一颗颗耀眼夺目的小太阳,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光辉融成一片,瞬间变成光幕向下倾泻,犹如帷幕在大教堂四周滑落——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了一瞬。
谢灵转过头,遥遥看向敞开的教堂大门?。
果然,想往外跑的人已经出不去了。
“全域魔法阵启动了。”
谢灵红瞳紧压,眼底映出那些仓皇失措的身影。
“萝拉,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封印盒里的蚂蚁,面对的是一只贪婪的食蚁兽。如果不彻底摧毁祂,那我们的归宿只有死亡。”
“祂?”萝拉浑身像被冰水浇透,头皮脑髓都在发凉,“怎么可能是邪神,应该只是失控的邪物。”
“禁锢邪种胚胎的光之锁已经消失了,如果它被急速催熟孕育成型,原初的意识投影就可以借它的躯体降临。”
这话说完,谢灵堪堪停住脚步,望向那团蠕动的庞大生物,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怎么会长到这种程度?
到底已经吞噬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