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卡,不要拘束,请走到我的身边来。”加西亚微笑着说。
大教堂的礼堂里,正午阳光透过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窗倾洒进来,高高的穹顶悬坠着晶莹璀璨的水晶魔法灯,折射出炫目斑斓的光斑。
前方三层台阶之上,加西亚伸出一只手掌,雪白的主教袍服纤尘不染,金发碧眼的面孔含着温和笑意,与他身后墙面浮雕壁画中的圣子有些相像。
谢灵面容沉静,举步向前走去?。
哒、哒、哒……
他刻意将脚步踏得很实,鞋底踩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稳定清晰的回响。
穿过色彩斑斓的光影,谢灵上了台阶,停在加西亚面前,微微抬起脸。
死刑犯越狱,再犯累累血案后最终被他人诛杀,这对黑狱来说,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因此这次并不是大张旗鼓的嘉奖仪式,在场的见证者只有莫里、唐纳德和艾伯特,以及加西亚的随身侍从。
加西亚眼睫微垂,绿眸柔和地俯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镶嵌红宝石的暗金徽章,亲自扣到他的胸前。
这是黑狱颁发的奖徽,代表他为黑狱做出过较高的贡献。
紧接着,肃立在旁的侍从托着铜盘上前几步,将铜盘往前一送,展示在两人的眼下。
谢灵垂眸一扫,只见铜盘内放着几样价值不菲的东西,且均贴有标签。
一瓶高级治愈魔药、一个高阈值的魔力储存器、一只仍有活性的魔物虫茧,那把圣光魔梭也在其中。
他的目光掠过这几样,停在装满澄澈淡金液体的小水晶瓶上。
这是阿尔蒙多金泉。
“魔药、魔器,以及这瓶阿尔蒙多金泉,是萨兰大教堂给你的奖励。”加西亚轮次点过这几样东西,“魔物虫茧、圣光魔梭是维克大教堂给你的奖励。”
“除此之外,黑狱的奖金将在下周发到你的账户。”
谢灵接过铜盘,低眉垂目,唇角微扬。
“赞美圣主,感谢教会的馈赠。”
加西亚笑着点头,温声道:“我的同伴,愿圣主时刻给予你注视与庇佑。”
礼节性的流程匆匆走完,谢灵刚要转身走下台阶,只听加西亚说:“关于杜克·坎贝尔的尸身处置问题,你们处理得很好。”
“莫里主教,稳妥起见?,骨灰和邪种不必运回萨兰了,就留在维克大教堂的邪物封存室吧,明天我回萨兰后会跟萨默菲尔德大人汇报。”
他说完又看向谢灵,亲切自然地说:“路卡,下午能否做我的向导?我来维克市几次都是来去匆匆,今天难得有些空闲时间,想看一看维克市的城市风光。”
谢灵抬起脸,斜斜瞥了眼唐纳德。
两人目光相碰,唐纳德不动声色地推了下眼镜。
“抱歉,伊文斯主教,我下午还有任务安排。”谢灵语带歉意,“您可以让莫里主教做您的向导,相信他对维克市更熟悉。”
加西亚偏过头,视线落在唐纳德的脸上,对方果然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加西亚笑容不变,伸手轻拍了下谢灵的肩膀,柔声道:“去吧。”
谢灵转身走下台阶,向礼堂侧门走去?。
直到走出门之前,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他的后背,如影随形。
任务只是托词。
离开礼堂后?,谢灵将奖励品收拾进手提包里,便直接返回别墅。
卧室房门锁紧,窗户关拢。
谢灵取出一颗凝结成珠的独角兽眼泪,放在水晶杯中,然后拿出装有银白龙血的水晶瓶,刚刚到手的阿尔蒙多金泉也被放在桌面。
各种提前备好的常规魔法材料,在他面前一字排开。
他用滴管小心翼翼地取了金泉,滴入水晶杯,浑圆乳白的珠子遇水融化。
而黏稠的龙血极难吸取,无法使用滴管,他直接拿起水晶瓶,往杯中倾倒。
为避免调配失败,这次都只用一半的量,谢灵专注地盯着水晶瓶壁的刻度线,生怕一不小心把龙血倒多了。
……
辅料一点点地加入,摇匀、静置、过滤、取液……最后得到一杯超凡墨水。
与常见的深色超凡墨水不同,这瓶墨水呈淡金色,莹莹发光。
略微黏稠的液体在水晶杯中微微震荡,旋出许多个逆时针的小旋涡,在旋涡的中心有微粒般的银光。
这些微小的旋涡乍一看像很多只小眼睛。
调配成功了。
谢灵拿过手帕擦了擦微微汗湿的额头。
这是26号魔纹的墨水。
26号是魔法界目前已知的最后一种序号魔纹,这意味着它极为特殊、危险。
教会一度将它列为禁纹,甚至魔纹图鉴也被当作邪物放在封存室中保存。
直到十几年前,上任惩戒团长为了应对邪神‘亡灵天灾’降临,构绘26号魔纹,借用了未知存在的力量,堪堪阻止一场大灾难。
事后他声称那个未知存在就是教会信奉的魔法真神,当时是圣主借予他的力量。
经过一段时间的评估后?,教会才将26号魔纹解禁,允许内部人员查看魔纹图鉴。
谢灵对它印象深刻。
与其他非常规魔纹相比,26号适用的墨水原材料珍稀昂贵,图纹细节却不算复杂,但非常霸道的一点是:它具有极强的活性,一旦上身,不仅会逐渐吞噬之前的魔纹,之后再构绘新魔纹都会失效。
这只是它的负面效果之一。
它的第二个负面效果是未知,即使上任惩戒团长声称力量来源是圣主,但并没有证据能证实这一点。
谢灵仍记得魔纹图鉴上那行加粗的提醒文字:
【源于未知,谨慎使用,风险极大。】
“风险极大……呵。”
谢灵自嘲地笑了声。
反正他现在的状态也是悬在深渊的蛛丝上,还会更危险吗?
力量来源于圣主还是邪神,对他而言,并无区别,一切都只是为日后再进纳木拉西大峡谷做准备而已。
片刻后?,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一停,谢灵披着浴袍走出来。
他坐在扶手椅里,对着穿衣镜,散开浴袍。
光洁的镜面倒映出白皙的上半身。
银质笔尖在胸口皮肤游走,落下浅金色的细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淡金魔纹逐渐成型。
构绘完最后一笔,谢灵立刻感觉到了异样。
26号魔纹没有在他体内形成魔素回路,更像是为他装载了一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魔力储存器,只要在意念中拨动那个开关,无尽魔力便会涌来,任他驱使?。
但每一次拨动开关,都会加深魔力主人的注意,肆无忌惮地使用,必然会被祂的意识锁定。
届时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谢灵站起身,盯着镜面。
只见淡金魔纹像某种活着的枝蔓,从他的胸口往上攀爬至左肩,往下蔓延至胯间耻骨……
眼见微微发光的金线继续攀至脖颈,谢灵皱了皱眉,抬手捂住脖子。
“好了,别再继续扩散了。”他加重语气,“退回去?!”
话音落地,颈侧的淡金细线慢慢回缩,最终停在锁骨。
下方绕过腰胯蔓延至尾椎的金线,一触到红痣,骤然回缩,一直缩回到腹部。
左边大腿内侧隐隐发烫,谢灵知道,这是因为26号魔纹已经开始吞噬那个隐形魔纹了。
他无声呼了口气,指尖点了点胸口的浅金魔纹,“听话一点,26。”
金线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应。
钟鸣声隐约传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谢灵全神贯注地忙了半天,还没吃晚饭,此时神经稍稍放松,便感觉饥饿难忍。
他将没用完的金泉和龙血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收拾好凌乱的桌面,然后脱了浴袍,换上衬衫长裤,打开房门走下楼。
餐厅里泛着焦香的味道,冯正在动手煎肉饼。
谢灵刚进门就想转身离开,但冯瞥见了他的身影,很自然地问:“路卡,还没吃晚餐吗?”
“我的手艺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冯说着,伸手从橱柜里又拿出一只瓷盘,将平底锅里的两块肉饼分别装进盘子里,然后关了火,将肉饼端到餐桌上。
“虽然比不上卡洛斯店的煎肉馅饼,但闻着香,吃起来也不错哦。”
他朝谢灵摊开一只手掌,眼神充满盛情邀请品尝的意味。
“……”谢灵犹豫了一下。
没等他说话,哈利从外面进门,大步流星地跑进餐厅:“什么味?好香,冯你在煎肉饼吗?多煎一个,我也要吃!”
“没问题,我刚煎好两个,你和路卡先趁热吃吧。”冯笑着说,又看向谢灵,“路卡,烤箱有面包,帮忙取一下。”
他看起来很正常,看过来的目光、说话的语气,和对待哈利没什么不同。
谢灵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唇边浮现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餐桌上还有沙拉,是甜豌豆、卷心菜丝等蔬菜以及黄桃块和苹果块,浇淋了些许糖浆和奶油。
谢灵吃的时候,不留痕迹地避开蔬菜,勺子每次舀的都是黄桃块。
冯忽然站起身,走回到食物柜那边,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他端着一盘切好的黄桃走回来,放在桌面上。
“饭后甜点,没有烤小蛋糕,将就吃点水果吧。”
谢灵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他?。
冯挑了挑眉梢,长腿斜撑,靠坐在餐桌边,笑嘻嘻地问:“怎么样,肉饼好吃吧?”
“我都想过,要是以后不做惩戒者了,就去开家小餐厅,生意应该会挺不错。”
哈利连连点头,“可以,我一定光顾。”
谢灵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笑着说:“很好吃,开餐厅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一定去捧场。”
“艾伦回来了?”哈利遥遥瞥见艾伦进门,起身离开餐厅,“明天见?!”
餐厅里又只剩下两个人,空气安静了一瞬。
冯伸手收拾盘碟叉勺,叮当轻响,落在耳中格外清晰。
“我来吧。”谢灵站起身,将剩下的几个盘子堆叠在一起,送去水池里。
餐桌上只剩下那盘几乎没动的切块黄桃。
谢灵走出餐厅时,侧过脸瞥了一眼,看见冯站在桌边,捏起一块黄桃,慢慢地在吃。
这天夜里,谢灵睡得不太安稳。
凌晨两点多醒来,喉咙干渴得厉害。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按亮吊灯,准备去倒杯水喝。
路过穿衣镜前时,随意瞟了眼,脚步一顿。
只见魔纹已经顺着他的左肩爬到了脖颈以上,蔓延至唇角。
谢灵走到镜前,张开嘴,湿红的唇内,几条微闪的金线正蠢蠢欲动,快要爬到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