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长剑化为金环重新落在腕上, 江眠推门而入。
屋内燃着炭火,热气氤氲,温暖如春。木桶就放置在房间中央, 江眠进去的时候恰好秦无咎抬眸看来,江眠呼吸不由一窒。
因着泡在热水中的缘故, 秦无咎的脸色不似平日那般苍白, 就连嘴唇也比以往红润。
他的发丝和肌肤上都沾染了水迹。更要命的是,江眠看过去的时候,恰好一
一滴水珠顺着秦无咎的下巴滑落, 落入水中。
晶莹水滴在浴桶中泛起细小涟漪,在江眠心中却如同掀起狂风巨浪。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发现实在高估了自己。
他就是个俗人,面对喜欢的人, 怎么可能做到爱/欲分离。
江眠仓促移开目光,自衣柜出取出干净的衣物放到浴桶旁的架子上。他转身欲走, 秦无咎叫住他:“给我擦背。”
之前江眠经常给秦无咎擦背,那时候的他袖子一卷, 干劲十足, 今天却觉得是对他意志的考验。
在原地站了片刻,江眠才拿起布巾。
他已经很小心了,可擦洗的时候指关节还是不可避免的接触到秦无咎的皮肤, 后背的肌肤少见阳光,细腻光滑。
且因为姿势的原因,秦无咎待在浴桶中, 江眠不得不弯腰倾身才能够到。
偶一抬眼, 能看到秦无咎惬意的趴在浴桶边缘,眼睛微微闭起, 漆黑的眼睫上都沾了水迹,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形状优美的薄唇。
距离好近……
耳中能听到如雷的心跳声,胡乱擦了几下,江眠终于忍不住了,腾一下站直身子说:“小师叔,好了。厨房里药还煎着,我,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秦无咎应答,就快步出了房间。被院外的冷风一吹,江眠才长吐出一口气。
他拍拍脸颊:“江眠,坚强点啊。”
喜欢小师叔又怎么样,同为男人,他有的你也有,有什么好受不住的!
“清醒点清醒点。”江眠拍着额头,朝厨房走去。
屋内,秦无咎已睁开了眼,他舒展手臂靠坐在浴桶中,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眼底含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尤其是江眠,那孩子在他眼前所思所想近乎透明。
跨过新年那一刻,江眠望过来的眼神中似含着千言万语。
秦无咎历经多世,对那种眼神并不陌生。只是之前,他从不放在心上,不觉得对方的喜欢会带来什么影响,从无回应。
他这种人,或许就该孑然一身。可今日他觉得,被江眠喜欢的感觉,还不错。
于是没忍住逗逗他。结果跟他料想的那般有趣。
浴桶中热气蒸腾,秦无咎垂眸,发现水面上不知何时飘了一片红梅花瓣。应是江眠在院中不小心沾染的,刚刚给他擦背时落到了水中。
秦无咎撩起那花瓣,唇角微微一勾,心情出乎意料的不错。
冬日将尽,春天很快就要来了。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江眠就被睡梦中的燥热蒸醒,他迷茫片刻,伸手往下一探,痛苦闭眼。
几息后,他翻身而起,把弄脏的衣物换掉,做贼似的缩在远离秦无咎房间的厨房门口洗衣服。
水结了冰,冰冷刺骨。江眠的手被冻的通红,他没有运转灵力抵御寒冷,脑子里想的都是梦中的内容。
他双耳滚烫,盯着水盆中自己的倒映小小声地骂:“江眠,你真是个禽兽啊。”
因着这个不可言说的梦,江眠很不好意思面对秦无咎。他陪着街上的孩子疯玩,躲了秦无咎好几日。
很快,元宵节到了。
枫洲城真是个好地方,人们生活安然喜乐,所有节日都十分重视。
同过年时一样,元宵节上有人舞龙舞狮,锣鼓喧天,除此之外,还有较之新年完全不同的活动,比如猜灯谜,吃元宵,放天灯。
江眠跟秦无咎早早吃了晚饭,一起去街上凑热闹。
猜灯谜的街道距他们的住处有些远,担心秦无咎体力不支,江眠索性雇了马车。
两人到的时候,街上已经挤满了人。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
除了吃食,最受百姓欢迎的莫过于猜灯谜。
江眠跟秦无咎挤在人群中,看着旁人解谜看的心痒。
答题的是一位年轻公子,十道题解出了七道,那公子似乎有些懊恼,摇着头退回到人群中,同伴安慰他说已经答的很好了。
为了安抚,摊主好心的送了一把折扇作为小礼物,那年轻公子笑说:“多谢,多谢。”
“公子客气,过节该高兴才是。”摊主说完,目光扫过众人,再次介绍猜谜规则:“诸位公子小姐,爷爷奶奶,叔叔伯伯,我这摊位呀,只要连续答对十道题,便可免费拿走一盏灯笼。瞧瞧,这么多灯笼,各种式样的随便挑。”
他笑问:“可还有人愿意一试?”
人群吵嚷,很是兴奋,却无一人上前。江眠等了片刻,见无人出头,便上前一步:“老板,我来吧。”
摊主笑道:“好,小公子听好了。一只雀,飞上桌,捏尾巴,跳下河。”
江眠稍加思索,答道:“勺子。”
“红娘子,上高楼,心里疼,眼泪流。”
“蜡烛。”
“驼背老公公,胡子乱蓬蓬,生前不见血,死后满身红。”
“虾。”
……
两人一问一答,速度极快,很快十道题答完,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摊主眼底满是赞赏:“小公子聪慧,可以选择你的彩头了。”
江眠要了一盏兔子灯,这是他到地方后第一眼就看上的东西。
猜完灯谜,江眠拎着兔子灯心满意足的和秦无咎离开。走了没多久,恰好碰到歌舞表演,两人退到街道旁,让表演的队伍过去。
人群渐渐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了,人越聚越多,欢笑声充盈耳边。
江眠正笑着提醒让秦无咎看人群中扮鬼脸的表演者,余光忽地瞥见一名年轻男子跨过人群朝这边走来。
那名男子面如冠玉,一身锦衣,身后还背着一把剑,一看就是仙门中人。且他神情决绝,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这边——
不对,是盯着秦无咎。
江眠眉头一皱,见那人越走越快,快到近前时张开掌心,一枚漆黑的珠子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江眠瞳孔骤然一缩,这东西他可太熟悉了。上次就是因为这个东西,他跟小师叔在另一个世界数月游。
年轻男人冷喝一声:“秦无咎!”
江眠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珠子发出耀目的亮光,江眠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
江眠的双目在黑夜也能视物,他发现身处在一个简陋的木制房间中,他摸索着点燃油灯,之后检查一遍腕上镯子和玉佩。
还好,都在。
江眠呼出一口气,开始反思。他发现自己的思维进入了误区,忽略了一件事。
秦无咎经历过很多个世界,沈临风曾借助系统之力跨越时空来寻仇,那会不会其他世界的人也一并跨越时空过来了?此刻都潜藏在枫洲城蠢蠢欲动?
他们自沈临风的世界回来后,生活一片祥和,便觉得没有危险,放松了懈怠。
只是江眠想不明白,他跟小师叔回到枫洲已经很久了,那人怎么现在才动手?
报仇也讲究节假日放假休息的吗?
有了上次经历,江眠深度怀疑小师叔是不是又被冤枉了。毕竟在沈临风的世界,小师叔真的很冤。
不知道在这里会经历哪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江眠忍不住又想,这些寻仇的人也并不是干脆利落的杀了小师叔,都要重走之前的经历,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后悔之事。
若之后的复仇者都是如此,江眠反而放心了。
在枫洲小师叔全无修为,在这些世界可是无所畏惧的。
那锦衣男子上来就发大招,江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其身份。他想起秦无咎身上的系统。
系统损毁,上面只留下沈临风的那个世界的记录。
如果多几个世界就好了,最好这个世界也在,那样他们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唢呐锣鼓声,紧接着鞭炮炸响,其中还夹杂着哭声。江眠推开门,发现此处并非城镇,而是一处小村庄。
外头漆黑,只有一家亮着烛火,但他能感觉到那些没点灯的住户家中同样有人,他们此刻都躲在门后朝外窥探着。
咚一声,铜锣敲响,怪异的嗓音刮得人耳膜生疼——
“山神娶亲,凡人退避。”
“山神娶亲,凡人退避。”
“山神娶亲,凡人退避。”
连呼三遍,而后那声音道:“起轿——”
江眠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新娘明显不情愿,是被喜婆拉上轿的。
这婚礼怎么瞧着都不对劲,不仅新娘绝望哭嚎,新娘的母亲也已哭晕过去。新娘的弟弟欲冲上去救下姐姐,被两名动作僵硬怪异的轿夫按住了。
根据之前的经验,秦无咎应该在距他不远处。江眠知道他应该留在这里等待和小师叔汇合,可新娘恐惧的哭声让他忍不住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