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影卫心灰意冷后>第五十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云绯以为自己终会有死去的那一天。

  每次受刑过后昏死过去,第二日阳光依旧照到脸上,从无边无际的痛楚无望中唤醒他。

  有人将一只破碗丢到他面前,踢了踢笼子:“吃饭了!”

  语气里满满的鄙夷不屑。

  他强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取过那只破碗。佝偻着身子,将馊掉的饭菜吞咽入腹。

  头上传来一声唾骂:“都活成这样了,我要是你早死了,贱//货!”

  他怔怔地看着地面,地牢里的水滴一刻不停地坠落,穿过囚禁他的铁笼,击打着他的头顶。

  凉意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这样屈辱悲惨地活下去。

  到大周的第一日,楚沧便命人挑断了他全身的筋脉。行刑的时候,楚沧坐在上首,将过程从头到尾,一幕不落地尽收眼底。

  带着微凉温度的手指从他冷汗涔涔的面颊上划过,停留在他的眉心。

  “那样好的剑法,可惜了。”

  云绯听出他话里的惋惜,不知道该笑他的虚伪还是该哭他的恶毒。

  明明,下令的人是他。

  筋脉俱断,他已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挣扎反抗都做不到,遑论逃跑。

  后来的遭遇,只在脑海里面留下破碎凌乱的印象。

  除了痛,还是痛。

  玄冥丹失效后,他的五识比从前敏感了无数倍,每一道伤痕都在叫嚣,让他彻夜无眠。

  漫无边际的折磨之中,唯一称得上是慰藉的,或许是楚沧从未强行占有过他。

  是啊,一个胆大妄为的逃奴,楚沧又怎会看上眼。

  他倒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粗糙的青石地砖陷进脊背上的鞭伤,来回磨砺,喉咙里逸出难听呕哑的喘息。

  楚沧数着日子,三个月后,他准时想起了关在笼子里被狱卒好好“关照”的云绯。

  楚沧的本意,是想给云绯一个教训,让他心生惧怕,毕竟敢对主子动手的奴才极为少见,他并不想真要了他的性命。

  留着他,也可以找找乐子。

  他丢了笔墨,朱砂在纸上拖曳出一条又粗又重的红痕:“人还活着没有?”

  旁边的宦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好着呢,那些人谨记着殿下的吩咐,不敢伤及他的性命。”

  “那就去看看吧。”

  死牢里的手段,楚沧亦是亲眼见识过,所以,看到云绯的景状,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蹲到笼子面前,伸出手:“还记不记得孤?”

  笼子里的人抬起头,楚沧还未说些别的,他倏地爆发出一阵骇然过度的尖叫,手脚并用缩到笼子的边缘,将嘴唇咬得渗血。

  楚沧皱眉:“他怎么了?”

  狱卒笑得谄媚:“前几天,奴才丢了只发狂的狗进去,此人被吓得够呛,现在只要听见声音就发抖,让殿下见笑了。”

  楚沧叹了口气:“打开笼子。”

  狱卒遵命照做,楚沧不顾他的拼死抵抗,强行把人抱了出来。云绯反抗得异常剧烈,楚沧被他闹得烦心,脸上也挨了几巴掌,怒而呵斥道:“安静!”

  他一下子不说话了,只是死抓着他的衣襟,断断续续的呜咽着,似乎很怕又被送回铁笼里。

  怀里的人不停地打着寒颤,身子抖得厉害。楚沧摸了把他的脖颈,肌肤上布满冷汗,他缓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逼问:“以后还跑不跑了?”

  少年被疼痛和恐惧折磨得迷了神智,窝在他胸膛里拼命摇头:“不、不跑了……”

  “你是谁的人?”

  “是您的……您的……”

  楚沧终于满意颔首:“这还差不多。”

  抱着人回到东宫,脱了他被鲜血浸湿的衣衫,清理了发脓溃烂的伤口,又请太医来瞧过,煎了草药喂他服下,注视他合眼睡着,楚沧这才放下心。

  楚沧担心他还有些别的隐秘的伤,又让人去请苏逸。

  苏逸得知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听说楚沧带了云绯回来,他第一时间求见,楚沧毫不迟疑拒绝了他的请求。

  数日后再见到云绯,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命不久矣的少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逸浑身冰凉。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颤抖着出声,楚沧漫不经心道:“孤罚了他一回,想来以后他就会听话的。”

  他侧首,看着床榻上秀眉紧蹙,呓语不断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脸。

  苏逸咬得牙根酸涩:“殿下何必如此对待他?如果您心怀怨恨,杀了他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

  “这不是你教给我的?”

  “不是你说,必须用些硬手段,他才会心甘情愿地臣服?”

  苏逸忍着怒火:“殿下如此虐待毒打,他怎会待在您身边?!”

  “你看,现在不就很好吗?”

  楚沧走过去,将人抱到怀里,擦去他脸上的细汗,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反正他现在武功也废了,逃不出孤的手掌心,孤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难不成他敢有异议?”

  苏逸身子微微发颤,骨节一寸寸成白:“殿下肆意妄为,就不怕楚明歌找您的麻烦?”

  “呵……”楚沧冷笑,尾音沉淀着浸骨的戾气:“你以为他还会记着一个暗卫?他如今当上了皇帝,三宫六院,恐怕早就把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床上的人忽然抖动起来,像是被噩梦缠绕。楚沧温柔地摩挲了两下他的眉宇,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再说了,是他亲手把人送到我怀里的,楚明歌又能说些什么?都是我的人了。”

  楚沧不怀好意地回头:“苏大人这么关心他,不会是瞧上他了罢?”

  苏逸立时噤声,脸色变得雪一般惨白。

  楚沧笑道:“开个玩笑。请苏大人给他瞧瞧,孤怕他有些旧伤。”

  苏逸低着头,仔细查看着云绯身上每一处伤口。

  朝思暮想的身体就在眼前,苏逸却完全没了别的想法。他眼神闪烁,甚至不敢去看云绯的脸。

  无他,只因这具身体上的伤疤过于繁多,一道叠着一道,旧伤新伤纵横交错,身上也没几两肉,纤细的腰肢握在手里,脆弱得不盈一握。

  而这其中,有无数伤痕是拜他所赐。

  倘若他意志果断,及时将他送回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不会吃这么多的苦。

  如今云绯身陷囹圄,逃脱不得,他又能做些什么。

  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楚沧的玩弄欺辱。

  就连楚沧也看得直皱眉:“这些伤能不能去除?”

  “微臣尽量吧。”

  盯着苏逸检查完毕,听了他的回禀,楚沧沉默了半晌,“那就请你多多费心。”

  苏逸只是道:“微臣尽量。”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沧也明白云绯的身子是什么状况。

  楚沧下了逐客令,苏逸没有理由再待下去,只是在退出时,他回过头,深深望了床榻一眼。

  他终日病恹恹的,如一只温顺的猫一般被楚沧豢养,苏逸不知,清醒地活在痛苦里,和醉生梦死,哪种对他更好一点。

  楚沧坐到床边,触碰到云绯过于瘦弱而突出的脊梁骨。

  没有楚沧的吩咐,看守的人从不让他靠近大门,而他也乖顺,甚至没有提出过散心的要求。

  时间一长,楚沧反倒觉得亏待。

  几日后,楚沧再次驾临,来时悄无声息,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云绯还沉沉地睡着,楚沧将他摇醒,他徐徐睁开不大清明的眸子,发出懒散的鼻音。

  苏逸几服药下去,他的身体渐渐痊愈,一扫往日的颓败衰弱,双眸清亮,双颊晕开旖旎的艳色,说不出的好看。

  楚沧看得心痒,忍不住将他抱到怀里,云绯立时悚然,睡意全无,被楚沧强行按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咬着后槽牙,略略挣动了两下,楚沧拂过他细碎的鬓发,音色温柔缱绻:“你再乱动一下,孤就送你回去。”

  怀里的少年瑟缩了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主动把脸贴到他的胸膛,指尖轻轻绕着圈。

  楚沧被他类似于讨好的动作哄高兴了,垂首亲了几口,含着笑端详他的容色。

  乖得时候简直像只被拔了爪子的小猫,低着眉眼,长长的鸦羽垂落下来,眼波流转,秋水般盈盈,让人想探究他内心的秘密。

  楚沧拨动着他的睫毛,他的睫毛浓长卷翘,如同两把细密的小扇子。

  “怎么不说话,嗯?兴致缺缺的,是不是不高兴,生孤的气了么?”

  少年连忙摇头,一叠声地否认:“没,没有……”

  楚沧笑了:“无妨,你不用这么害怕孤,只要你乖乖的,孤不会把你送走的。”

  他将人抱紧了,下颚搁在他的肩窝,气息袅袅:“关了这么久,总是对着同样的景物,是个人都会厌烦,你又不喜欢看书……孤不能时时来看望你,你一个人待着无趣,孤怎会怪你。”

  “孤挑个时间,带你出去逛逛如何?大周的京城不比大晟冷清,再过几日是十五,就那天如何?”

  云绯慢吞吞答应了一声,楚沧扬眉:“不乐意?你好像不大开心。”

  云绯敛声屏气,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