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福安进来时,宋时璟已然恢复如常了,只是眼眶有些红,朝福安点点头,抱起辰儿缓步离开了小店。
辰儿还在纠结方才看到的,抱着宋时璟的脖子小声说:“爹爹玩火,不对,烫到自己,疼,又要哭。”
“嗯,所以辰儿不要学。”宋时璟搓掉指头上烧字条沾到的灰,岔开了话题,“玫瑰酥好不好吃?”
辰儿用力点头:“好吃!”
宋时璟摸摸他的脑袋:“回去让你父亲多买些。”
辰儿撇嘴:“父亲总让我,找爹爹买。”
“爹爹不爱吃,不给你买。”宋时璟哄他,“不过祖父府上有厉害的厨子,什么点心都会做,辰儿想吃就去祖父那儿住,好不好?”
“好呀。”辰儿这只小馋猫,一引他便上了钩,“爹爹不去吗?”
宋时璟笑笑:“府里有祖父和小叔叔陪你玩,爹爹有事要做,便不去了,等你想回家的时候再去接你。”
辰儿嗯了一声:“那爹爹做完事,记得来接辰儿。”
宋时璟低头亲他的小脸,没答话。
晚间厉明野回来,碍着昨晚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他没去招惹宋时璟,只抱起扑过来的辰儿骑脖子马,骑够了又夹他在腋下转来转去地飞,惹得辰儿咯咯直笑。
“别玩太过。”宋时璟在书架前整理卷册,淡淡提了句醒,“晚些辰儿睡不着了赖你。”
他主动开口,厉明野自然是要听的,立刻托着辰儿下来说不玩了,让孩子坐在他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辰儿才满周岁,已经能大概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了,只是还不够利索,宋时璟和厉明野有空便会陪他讲,多练练总能好些。
“父亲,”辰儿伸着两条小手臂,抱他父亲的脖子撒娇,“辰儿想,去祖父府上,住,有好吃的。”
厉明野说好,拍拍他的屁股:“问过你爹爹了?”
辰儿嗯了一声:“爹爹说,不和我一起。”
厉明野挑眉,宋时璟是最亲辰儿的,哪回去王府不跟着,转头看了眼仍在书架前背对这边的宋时璟。
“为什么?”他问辰儿。
“因为,唔……”辰儿想起爹爹说有事要做,便十分懂事道,“辰儿长大啦,不用爹爹陪。”
可厉明野没夸他,还又打了下他屁股:“臭小子。”
让你爹爹听着该伤心了。
果然这晚宋时璟没过来要孩子,收拾完书架便去沐浴,等厉明野把辰儿哄睡下再回房,人已经卷着被子躺在床里侧了,背对外头,安安静静仿若睡着了一般。
厉明野和衣躺下,从后边搂了宋时璟过来,握了握他的手:“不高兴?”
“没。”宋时璟淡淡道,“累而已。”
这就不光是不高兴了,连亲热都不愿的意思。
厉明野安慰道:“辰儿就是嘴馋,等过几日见不着你,又哭着要找爹爹了。”
宋时璟轻笑:“孩子一日日长大,总会离家的。”
他好似看得很开,话里却尽是落寞。
“既然……辰儿不跟你,”厉明野道,“不如还是与我一同去?”
宋时璟默了片刻,故意拿酸话刺他:“就这么缺暖床的?偌大的怀都难道寻不出一个愿随你去……”
厉明野气得翻宋时璟过来狠狠堵了那张嘴,吻得人在他怀里气喘吁吁,满脸潮红,才执起那只带着玉镯的手贴在心口,叫宋时璟看个清楚。
“我只你一个,想你去不是缺暖床的,是舍不得你,想日日见你。”
厉明野平日也不稀得说这些肉麻话,可架不住太子殿下难哄,问一句能曲解出千百种意思,只得厚着脸皮剖开了一遍遍说与他听。
“大军后日启程,我就是不死心,多问这一回。”厉明野搂得紧,下颔抵在宋时璟肩上低声道,“你若当真不愿去,便再拒一次,好让我彻底死心。”
宋时璟无言良久,直到厉明野以为他不会再答了,才听见很轻的一声:“换个大点儿的箱子吧。”
厉明野愣道:“……什么?”
“三个月那么长,回来前就该冷了,得带些冬衣。”宋时璟道,“你那箱子能装下两个人的?”
厉明野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宋时璟抱到身上,惊喜道:“当真?”
宋时璟让他放自己下来,厉明野不放,耍流氓似的顶他亲他,还非要追问缘由。
“辰儿不在家,福安也跟蒋川走,我一个人留着没意思。”宋时璟捂着厉明野作乱的嘴,好似终于放弃了挣扎,慢慢道,“况且……你不是说不会有那一日么,我便再信你一回。”
他说的是信,实则威胁。
但厉明野不在意。
辰儿是他对宋时璟的最后一个谎言,从那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一句欺瞒。
“好。”厉明野应着,吻着宋时璟的掌心,“不许反悔了。”
宋时璟没有反悔,翌日先将辰儿送到秦王府,然后去学堂给孩子们讲完最后一回书,送了老学究们每人一盒糕饼,当作这段时日照顾他的谢礼,好言道别,辞掉了讲书的活计,最后乘马车回到城东的家中,开始打点行装。
傍晚厉明野回来时,宋时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留着厉明野来装箱,他自己到后院歇会儿,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
去年这时他也是坐在此处,怀着孩子,厉明野在身后推着他荡。
头顶是梧桐枝桠间漫天的碧叶,远处是夕阳西下的紫红余晖,面前是轻拂而过的微凉夏风,耳边是厉明野隐约带笑的声音,问他怕不怕,玩得可高兴。
高兴啊。
如果孩子不是假的。
如果你没说那么多谎话。
或许我会在这院子里再待上三五年,待到辰儿长大,待到我终于舍不得离开你。
宋时璟倚着吊绳苦笑。
……可你偏要骗我,骗了一次又一次。
厉明野啊,厉明野。
我们到底是无法善终。
“宋时璟,”厉明野在屋里端着菜喊他,“回来吃饭。”
“嗯。”宋时璟起身,拍了拍衣袍的灰,神色如常地走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