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一厢情愿>第十二章

  小狗蛋最喜欢下山了,山下有很多人,如有集市更是热闹非凡,不像在山上只有他和新哥两个无聊至极。狗蛋每日里盼着下山的日子,去找他的薛叔叔,薛叔叔总是给他准备许多吃食,那是平日里吃不着碰不着的。

  王一新前几日身体不适,今日允诺带他下山,哼着小曲儿的小狗蛋跑在前头,后面跟着慢悠悠的王一新。欢腾的小狗蛋停在山脚下,一边皱着眉头看着气定神闲走过来的王一新,喊道:“新哥你太慢了!”

  王一新神气道:“有本事你自己去嘛。”

  小狗蛋嘟着嘴巴不说话,不服气地躲到王一新身后揪着他的衣裳,王一新一副早知你会如此的神情,笑了笑:“走吧。”

  正逢集市上赶集,小狗蛋躲在王一新身后,对赶集人卖的小玩意儿都很好奇,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唯唯诺诺地缩在王一新身后,全然没有了在山上的无拘无束。

  王一新知道小狗蛋怕生人,后面的小手用力地揪了揪他,回过身小狗蛋正望着一旁卖冰糖葫芦的人吞口水,他只好掏出两文钱买了一串,小狗蛋撕开便放到自己嘴里舔了一口,小手往前一伸把冰糖葫芦递到他跟前。

  “新哥,好甜,你也吃。”

  王一新索性将他抱起:“你真是走太慢了。”

  “你的手臂会疼!”小狗蛋担忧道,“我要自己走!”

  “不要我抱?”

  小狗蛋思索了一下,反手趴在王一新的肩头。

  王一新和小狗蛋到德春堂,薛久加正好送走病人,小狗蛋热情地扑到薛久加怀里。

  “薛叔叔!”

  薛久加将王一新递给他的药材放好,并示意学徒继续磨药材,抱着小狗蛋到得内室,小狗蛋看到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立马将冰糖葫芦扔了,一手抓一个往嘴巴里塞。

  王一新脸上挂不住:“你不要整的平日里我虐待你好不好?”

  小狗蛋仗着有人给他撑腰:“薛叔叔,你吃过甜的烤鸡,咸的糖水吗?新哥都会做哦。”

  王一新不服气道:“我都说了,一时失手。”

  薛久加笑着看两人一言一语地回嘴,也觉着好玩,坐在一旁给王一新倒了杯茶。

  薛久加照旧要给他诊脉,可王一新这回却把手缩了回去,笑道:“算了吧,没用的。”

  薛久加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递了块糕点给小狗蛋,示意他出去玩,把门关上。

  王一新也拿了块绿豆糕放到嘴巴里,笑道:“我也打算回来了。”

  “他的夫人一年前新添麟儿。”

  “又大宴宾客三日嘛。”

  薛久加望着他这幅不以为然的神情,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年大概也摸清了他的脾性,越是在乎的,越是心伤的,就越是故作云淡风轻。

  “你的毒,真的不再试试?”

  王一新摇摇头,喝了口茶:“听说他新开医馆,我还是想去试试。”

  薛久加捏紧了茶杯,深呼吸叹了口气:“即便时日无多最终想找的也仍然是他吗?”

  王一新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

  “找我,未尝不可。”

  王一新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他嘴巴里:“别胡说八道。”

  林则仕带着随身仆人要出门时,便见着了守在门口的王一新。

  王一新笑着迎上他,两人相看无言,又似乎都在打量着对方。

  三年未见,眼前的王一新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似三年前离开那般憔悴,不似四年前那般小产后的痴傻,不似六年前那般油盐不进,只是笑起来依旧眉眼弯弯。

  “你帮我三个忙,我就把剩余的解药都给你了,从此也不再缠着你了,好不好?”

  好不好?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询问别人好不好了。林则仕狐疑地望着他,王一新脸上笑容不变。

  “第一件事,给我儿子取个名字。”

  这么多年王一新也只是给狗蛋取了个小名,这件事的确是存着私心,想让林则仕给狗蛋取个好名字。面对着皱紧眉头的林则仕,他继续说道:“第二件事,逢年过节,让他去你府上相聚。”

  林则仕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王一新打断:“这第三件事,帮我把六年前写到一半的药材典籍完成了,你知道的,我写字不好看。”

  王一新拿出一本书放到他面前。

  “如非必要,我也不想麻烦你。”

  林则仕翻开黄旧的书页,前面都是他的笔迹,而后几页画得眼花缭乱,画不成画,字不成字的,王一新窘迫道:“实在太难看,别人也看不懂。”这是他六年前突发的想法,将药材的药性与样子都记载下来,如有机会交给隐月宫,下一个魅生便不用自身试毒自贸凶险。

  半晌林则仕默然不语地看着眼花缭乱的书页,他的确许诺过要与他一起完成。

  他一沉默,王一新心里便想着三年下来,小柿子依然什么都没变,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他只好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王一新觉着不要再自讨没趣转身离开时,他听到林则仕说道:“孩子,便叫翎枫吧。”

  王一新背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嘴角依然扬起:“好。”

  狗蛋终于有名字了。

  小翎枫初时对终于不住在这山上高兴得活蹦乱跳,王一新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拖着小翎枫到得三年前住的小茅屋,尘封三年的门一打开,里面竟然没有蜘蛛网密布,甚至是一尘不染,王一新拍拍床榻上的棉被,甚至还有清洗过的味道。

  当真是稀奇了。

  小翎枫好奇地望了望四周,溜达一圈扑到王一新怀里,王一新摸着他的脑袋:“起来,新哥给你做饭。”

  小翎枫自觉地去找木桶想去打水,王一新见状道:“这里的水你打不了,我来就行。”

  小翎枫只好转头去洗菜,王一新笑了笑,由着他了。在翎枫长大一些的时候,王一新便有意无意地与他絮絮叨叨生活上的琐碎事,担心自己离开后没人照顾他,教他打水、教他洗菜、教他洗衣服、教他辨别柴米油盐,如有一天他不在了,也不想小翎枫成了别人的累赘。

  隔日恰好是端午节,一夜没睡好的小翎枫朦胧间被王一新带到后门门口,刚要迈进时家仆却说:“他留下就成了。”

  也许是林则仕先前交待过,王一新怔楞僵着笑容蹲下身跟小翎枫说:“你待会看见他们喊老爷,你就喊那个人一声爹。”

  “新哥你不去吗?”

  “我进不去,你进去替我吃多几碗饭,免得又让薛叔叔以为我虐待你。”

  小翎枫一把抱住王一新:“你不去我也不去。”

  王一新搂着他的肩膀轻声说:“你必须要去,里面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翎枫摇摇头:“我不要。”

  王一新拍拍他的脑袋,严肃道:“要去。”

  小翎枫起身瞪着他,推得王一新一屁股坐在地上,气鼓鼓地跟着家仆走进去。

  王一新苦涩地笑了笑,拍拍屁股上的灰,起身走向同德堂。

  同德堂是林府新开的医馆,林府所涉及的产业,也就只有医馆他符合资格。掌柜的不知他的干系,便顺理成章地在同德堂打打杂、磨磨药材、采采药。

  傍晚时分,家仆把小翎枫送回来,王一新刚一回来,小翎枫远远见着他走过来就扁着嘴巴,他到得面前时更是哇的一声哭起来,王一新也慌了,小翎枫很少有大哭的时候,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翎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一新抱着他只能干着急:“是不是又发热了?”

  嚎啕大哭的小翎枫哭得忘我,王一新用衣袖给他擦眼泪,小翎枫才开口道:“爹让我站在那儿,不给我饭吃……”

  王一新皱紧了眉头,疑惑道:“他怎么不给?”

  小翎枫一字不差的回答,哽咽着回答:“他说我吃没吃相……坐……坐没坐相……说规矩学好了……才能吃饭……”

  王一新擦了擦他的眼泪:“你做了什么了?”

  “你和薛叔叔都不会说我……他让我站在那里……站了一天……”

  王一新抹了他的眼泪:“我去做饭给你吃。”

  当晚小翎枫就着他最不喜欢吃的咸菜吃了两碗白饭,当真是饿坏了。饭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跟王一新一起嬉闹,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孩子忘性大,王一新有时觉着要是他的忘性也像小翎枫那样就好,要是能放过自己,又何苦执着追寻?

  小翎枫躺着尝试对王一新说:“新哥,以后还要去吗?”

  王一新应了声,小翎枫委屈道:“可不可以不要去啊?”

  王一新单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小翎枫。

  “不可以。”

  小翎枫弱弱地问:“为什么?”

  王一新不回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翎枫嘴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大概是真的疲累了,红肿了的眼睛缓缓闭上,王一新释然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叹了口气:“没了我,血缘之亲你就只有他了。”

  林则仕在同德堂看见王一新磨药材仅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后跟掌柜入账房对账,小翎枫一见着他进来便飞快地躲到王一新的身后,王一新专心地磨着药材,林则仕对账后王一新在屋后拿着一筐筐的药材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烈阳下的他将衣袖挽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细弱的手臂,滴滴汗珠分明地挂在额头上,身形比起三年前离开时好看许多,不再那么瘦骨嶙峋,可跟六年前比起来,依旧相差甚远。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一新,相逢的日子越近,他心里便更是着急。不曾想到,倒是王一新先找上来了,王一新拿着空了的藤筐转身时,正好对上林则仕背着手眯着眼睛瞧着他。

  王一新缓缓直起身子,对着他笑了笑。林则仕走到他面前:“第一、二件事,都办了。第三件事,越快做完越好。”

  这几年王一新将自己的心理素质练得非常好,尽管知道他是想尽快摆脱自己,也依旧笑着:“嗯。”

  “现在。”

  “好。”王一新招呼着小翎枫过来,他唯唯诺诺地喊了一声爹,便躲在王一新身后。

  林则仕应了一声,王一新便笑着让小翎枫离开了。

  王一新拿出根浅红棕色的叶子,缓缓说道:“一叶秋,健脾益肾,孕妇不得服用。”

  林则仕认真地在书页上描画,王一新眼眸垂下,余光却不自觉地瞧着林则仕。上回在林府前太过紧张未曾细瞧,再细瞧起来,三年过去林则仕模样似乎没什么变化,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生硬,大约是再次做了父亲的缘故。

  待他将要抬头时,王一新怕被他发现自己偷瞧,连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拿起另一个药材,慌乱道:“雪……雪上一支蒿,咳咳……”一时紧张被自己口水呛得满脸通红,林则仕望了望他,停下笔,沏了杯茶递给他,王一新愣了愣,双手接过喝下后依然制止不住咳嗽,胃里一阵疼痛控制不住地跑出去呕在了外面,林则仕皱紧了眉头示意家仆递手帕,王一新擦了擦嘴角道了声谢。

  又是一贯的笑容,王一新这次回来,总让林则仕感觉不对劲,特别是他脸上堆砌起那虚假的笑容,苍白无力,许久不曾关心过人的林则仕终于迟疑开口:“你怎么了?”

  王一新不曾答话,笑道:“雪上一支蒿,祛风湿、活血止痛,味苦、辛,有大毒,归胆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