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一厢情愿>第九章

  王一新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胸前三道伤痕伤痕肆意地淌血,不疼也就不搭理了。

  只是心里有些异样,难以言喻从未有过的感觉,三分感动七分害怕。

  他觉着身为一个强者,自然是不需要别人保护的。

  可是他挡在面前的那瞬间,竟也觉着不太糟糕。

  郁郁苍苍,曲径通幽,一番折腾下早已天光,天方带来那一抹红霞,令人睁不开眼睛。

  王一新摘完止血的草药来时,林则仕还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坚毅地看着向他走进的瘦弱身影。

  王一新矮他半个头,他靠近时只能望见他的头顶。冰凉的指尖粗鲁地拉起他的手,将草药在口里嚼动一番直接铺在伤口处,利落的扯着他身上的布条将草药扎实地裹在手臂上,捆起来一圈比一圈用力。

  林则仕笑了笑,由得他闹去。

  听见他笑声,王一新在最后一个结上狠狠扎了一扎,惊得林则仕痛得往回缩了缩。

  “你走吧。”

  林则仕怔楞着,王一新继续说道:“这里终究不是你要待的地方。”

  林则仕低头思索着,王一新潇洒地向前走,待林则仕回过神来,他已然成了朝阳底下渐行渐远的小小缩影了。

  林则仕回到小木屋时,床榻上依旧空着一半,王一新侧身面向里头。林则仕悄悄将门关了,鞋袜脱了爬上床。

  初初,王一新是霸占了整张床,要自己睡地板的。后来不知怎的,床榻就空了一半出来。

  王一新睡觉喜欢不着寸缕,掀开被子便能看见他光滑的背,微微弓身明显的脊骨裸露着。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林则仕厚着脸皮躺下,王一新翻过身恼怒地看着他,林则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幽幽道:“静下来。”

  王一新懒得听他胡说,正要一脚将他踹下去,林则仕似是早有预感用另一个腿将他将要伸出去的那条腿压着,说道:“这里静得很,我喜欢这里。”

  ……你喜欢与我有什么干系!王一新侧着用手推他,林则仕先他一步抓着他的手。

  “青岳城林府是我的牢笼。”

  王一新渐渐消停下来,与他平躺着,林则仕继续说道:“我乃三代单传,早几年便娶了妻,我与她从小结亲,顺从温婉,温良淑德,确然是个好妻子。只是身子不大好,我与她的孩子,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与我说做什么,我又不会医术。”王一新不满道。

  林则仕轻笑了声:“她早已在一年前与腹中孩子一同去世了。”

  “哦……”

  “我与她虽多年夫妻,但感情早已被传宗接代的事磨得疲惫不堪,她也时常愧疚没给我留下一子半女,而她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母亲在乎得紧,她去世不过一年,母亲便要我再娶,我便逃出来了。”

  ……都那么老了还离家出走。

  “再后来,无意被人劫持,接着便遇到了你,来到了这山清水秀的山头。”

  ……山怎么清水怎么秀,我怎么没发觉。王一新摸了摸鼻子,继续听他讲,权当又看了一个话本子。

  林则仕却不说了,王一新踢了他两脚。

  “不说我继续睡了啊。”

  “你的伤?”

  “无大碍。”

  林则仕细心地察看他的伤势,王一新却万般阻止,只好作罢淡然道,“安歇吧。”

  王一新急促地翻过身去,搂着被子望着墙壁发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连脖子上的脉搏都清晰感受着直通心底。

  此后,王一新便再也没有提及让他离去。

  魅生的房间里留有许多书籍,更多的是关于情爱的话本子。

  林则仕提出有无书籍时,王一新领他走进了魅生的房间,无意中从柜中深处掉落一副春宫图。

  而这春宫图,主角竟是两个男人。

  王一新好奇地看了两眼,便面红耳赤了,里头两个男人做着羞人的姿势,脸上却是一派享受。其中一副将他们裸露的地方描画地细致无比,强壮些的男人坐在木椅上两腿伸开,另一个瘦弱些的男人双腿岔开坐在他的大腿上,侧着身子亲着后头的男人。令王一新惊奇的是,两人连接的地方正是只有出恭时用得上的地方。

  这春宫图瞬时成了烫手山芋,烫得他立马将它扔了。

  林则仕见他如此反应,便也好奇地捡起来瞧,看了两眼抬头便望见王一新嫌弃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笑。

  当今虽不盛行男风,但身为一个富家子弟对这种事向来也不陌生,也有几个好友偷偷养着玩。因他情欲不盛,更何况往日家中有娇妻,多次被劝说也没想过要尝尝鲜。

  而王一新与林则仕不同,他虽时常看些话本子,魅生的珍藏中也有不少两个男人的情爱故事,如何得苦涩心寒,如何得诉说衷肠,却没有哪一次将他们相爱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狭小的空间中他顿时便局促起来。

  “我,出去了,你……慢慢看。”

  说完门啪地一声便关上了。

  林则仕当真慢慢看起来了,并且看得十分仔细。

  白日里看了些不该看的,夜里就无可奈何地想着不该想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躺平在一张床榻上,王一新翻来覆去的扫净脑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林则仕到底是早已娶亲,现如今也不过是二十有余,依旧是血气方刚额年纪,尝过情滋味的自然更是心里燥热,王一新不着寸缕地扭来扭去,白日里那些画面顿时栩栩如生在脑里重现,他甚至觉着,对比起画里的人,王一新裸露的背脊更吸引他。

  林则仕热得冒了身汗,索性脱净了衣裳。

  王一新竖着耳朵听着一旁动静,一股温热向自己贴近,他还来不及反应,林则仕深沉的嗓音在耳朵炸开。

  “我们试试吧。”

  王一新还来不及说个不字,林则仕毫无障碍地在被子底下揉着他未着寸缕的坚挺,王一新顿时发出难耐的呻吟,酥酥麻麻了整个身体,兴奋地浑身发抖似的颤了一下,林则仕上下揉捏了没几下,他便大喘着气快速地将身体里那股欲望发泄出来,可身体那股燥热依然久散不去。

  寂静夜里的喘息声甚是明显,勾得林则仕更加难耐。王一新发泄出来喘着气缓了好一阵,才惊慌失措地看看林则仕身上有没有自己留下的痕迹,瞥见他手上留着白色的欲望,王一新瞪大了眼眸用被子赶紧拭去那些痕迹,林则仕当他是害羞,抓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坚挺:“换你了。”

  王一新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于是学着他的样子卖力地用手动作起来,林则仕嗓音低沉,连呼出的喘气声也低沉得不得了,王一新听得耳朵痒痒的,觉着身下又开始有些羞人的反应。等着林则仕发出那一声低吼,手指还没反应过来依旧紧紧圈着,那坚挺突得颤动,他身体里的欲望也泄在他的手上。

  林则仕闭着眼喘息了一阵,拉过王一新的手用衣裳擦了擦:“谢谢。”

  王一新脑子一片空白,听着他的话礼貌地答应:“客气客气。”

  他在碧落山上与魅生相伴长大,有许多性别有差的事情,魅生无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带林则仕入了碧落山,而林则仕则在碧落山带他走进了另一方世界,得到另一种快乐,最后却告诉他这不过是男人之间的互相慰藉,如果当时身旁的是女人,或许事情便不会演变成今天这般境地。

  王一新一夜未眠,木床上方传来的是他们之间交缠的气息,久久不曾散去。

  可现在他依然觉着,小柿子当时是舒服的。尽管不喜欢他,做那些事做得淋漓尽致,他想他们在一起时,真的是舒服过的。因着他想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那时的交缠缠绵,是那么久,那么久的缠绵。

  如若不喜欢,怎会忍受这么久?又何须忍受这么久?

  林则仕是娶过妻的成年男子,自然与王一新不同。一步步带王一新走进另一方愉悦,而王一新,却甘愿做了被压在底下的那个。林则仕刚开始动作之时,他是拒绝的,他觉得那个地方实在肮脏。经验丰富的林则仕趁着被他踹下去之前,先愉悦了他,再折磨于他,他的手指接近羞人处时,王一新反射性地夹紧并将他推开。

  那时林则仕与他相互慰藉的事已经做得不少了,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便忘了收回,不顾他的挣扎继续开发着紧致的羞人。林则仕将他压在身下,似有若无地摸着他的背脊,指尖触动之处,皆引起王一新浑身兴奋的乱颤。

  林则仕便知道了,他的敏感处在背脊。

  王一新后来便有些赌气地想,那便试试好了,说不定也能像互相慰藉那般愉悦?

  等林则仕的坚挺进入紧致的地方时,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疼得咬紧了床上的枕巾,才没将自己的痛呼出声。尽管小柿子很温柔,慢慢地进入,又缓缓退出,直到林则仕有些忍不住大力地摩擦着羞人处,王一新才挺起背脊挣扎着闷闷地哼了两声。

  林则仕将他挺起的背脊按了下去,喘着气亲吻着他的敏感处,引得王一新敏感地挺起又躺下,紧致得更加紧致,林则仕舒服得哼了两声,王一新满头大汗地感受着深处的一股炙热,连串地呻吟了一声,躺倒在床上犹如脱水的鱼,将死未死的筋疲力尽。

  林则仕替他擦干净痕迹,亲吻了他的背脊,将他翻过身来。

  “安歇吧。”

  说着自己便一头倒了睡去。

  那时王一新很单纯,觉得富家子弟如此这般倒也是可以理解,心底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失落。

  他从小便觉着自己是个强者,毕竟战胜了众人成了唯一的幸存者,魅生的冷嘲热讽,他不在乎。活下来,对她来说便是最大的打击。到后来魅生与他说了万般道理,倾囊相授所学知识,要完成的任务也从未失手过,便更是喜不自胜,洋洋得意。后来按捺不住好奇之心重新翻过男子春宫图,底下的一行小字看得明细,大概意思便是说,在男子身下承欢,是为淫@荡下@贱,男子心中相爱,更是为世事所不容。

  瞧瞧,这“一世英名”栽在了林则仕手上。

  王一新生在碧落山,长在碧落山,旁的规矩他向来不当回事。可这回事,他当回事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百毒不侵,是毒透了骨髓,连血液也奇毒无比。发泄出来的那些欲望,自然也带了毒。如若和林则仕交换为止,控制不住在他身上泄出欲望,林则仕必死无疑。

  死一个人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可林则仕死了,心里却是千万个不舍的。

  女子失了贞操往往梨花带雨,他不是女子,心里惆怅难抑面上还是得若无其事,若无其事的面上身体却翻天覆地,第二天发起了高热闹起了肚子,面色苍白,腹痛异常,所幸那时林则仕还未放弃他,还在他身旁。

  他从床底边挪了出去,再将小狗蛋抱了出来。

  往日林则仕对他的那些温柔,成了他口里的荒唐。

  尽管子嗣来得艰辛,也不要小狗蛋。

  他曾亲吻过的背脊,在众目睽睽之下青紫一片,脏了一地的血,他连头都不回。

  他将心给了小柿子,他踩过碾过之后,一句对不住又扔了回来。

  他不喜欢自怨自艾,但也不想受得这些委屈。

  王一新抱着小狗蛋站在门边,始终不肯碰触那张床,一如他离去时的平整,只是沾染了些灰尘。

  小狗蛋趴在背上吃着手指,王一新将小木屋锁上,但他有预感,下个十五,他还是要来这里躲躲的。

  撑着身体将小狗蛋喂饱,采得药后送至德春堂,喝下薛久加一日一碗的汤药,便脚步虚浮地离开了。王一新背着小狗蛋扶着墙壁挪回去,觉着实在没有力气蹲在地上片刻,起身时缓过一阵黑暗才继续往家里走。

  林则仕候在小茅屋门口多时,王一新摇摇晃晃的身影来得他面前,林则仕以为他又喝醉了,正要开口,却被王一新退后两步开口打断,“解药,不是给你了吗?”

  他觉着今日这样的体力,是没办法与林则仕抵抗的。

  林则仕紧抿着唇,停顿了半晌。

  “既然有解药,下次我也不想来了,你不如一并全给了我。”

  不行不行,如果下次我不再害怕了,想见你呢。到了嘴里却变成“不给。”

  “大不了是同归于尽。”

  王一新被他按在墙上,担忧着背上的小狗蛋,狠力挺起向他一推,虚弱赌气道:“你舍得?有娇妻,有儿子,有财富,有权利,应有尽有的你,舍得?不想见我,便赶紧走吧。指不定下一个十五,我心情好了,你又可以有解药了。”

  林则仕背着手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从前好看的如瀑黑发掺杂着几根白丝,且凌乱得未拾掇,面色灰白撑着墙壁不停喘气,似乎连背着孩子都是一件费劲的事,指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地抓着墙上的灰烬,骨瘦如柴的身躯……他突然形容不下去了。

  面前的王一新,有些可怜。

  王一新觉着头重脚轻,一只脚迈进门槛便咚的一声倒下了,倒下时还记得不要压坏小狗蛋,胸膛生硬地接触僵硬的地板,骨头断裂的声响引得林则仕也回过头去。小狗蛋在背后哭起来,王一新的手上无力地解着连接着他的布条,要将小狗蛋放下来,看看有没有伤到他。

  手指却用不上力,一个结解了许久都未解开,小狗蛋哭得凄惨,他生怕小狗蛋出了什么意外,更加卖力得想解开那个结。哭声令王一新心都揪了起来,他只好无奈求助还在门口站着的林则仕:“帮我解……”

  出来的声儿都是气音了,林则仕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以为他又是耍的什么苦肉计。

  林则仕丝毫没有反应,王一新只好趴着挪到了门槛,艰难地扶着门框站起身,胸腔处呼吸都如此痛得皱起眉头,很快便出了一声冷汗。背对着林则仕弯腰,将哭得乱颤的小狗蛋现在他面前,说道:“帮我解……没力气……”

  话没说完,他头脑发晕又要往前一栽,情急之下抓住门框指骨发白,背上太重,布条勒得他喘不过气。

  林则仕愤愤地解开那方布条,王一新弯腰的幅度几乎与地面平行,怕自己接不过小狗蛋,还不忘道:“你帮我……抱抱他……别摔着他……你抱过你的大儿子的……帮帮我……就一次……”

  他看不惯这样的王一新,忽然有些心疼,并且觉着,他好似真的不是在耍诡计。

  背上一轻,王一新便毫无负担地顺着栽在了地上,头上撞出几块淤青,好险还没昏过去。林则仕蹲着瞧他,他半睁着眼,虚弱道:“狗蛋……到床上……你跟他说话……不哭……就不哭了……”

  林则仕越过他进得里面,将小狗蛋放在床上便走出来,恰好碰到王一新侧着身体呕出一口浓稠的血,不停咳嗽着呕出稀清的血。嘴边红艳艳的,像极了那时在山上吃过的野果。

  看见林则仕出来,他将衣袖覆着在地上的血,没什么力气地轻轻擦着痕迹:“谢谢……”

  林则仕粗鲁地将他拉起来,王一新像一副傀儡一样任他操纵,可力气之大忍不住哼了两声,林则仕问道:“为什么吐血?”

  王一新抑制不住嘴边要流出来的血,眼看就要滴到林则仕身上,连忙仓促拭去,不以为然道:“肋骨……断了……怎么……狗蛋……还哭……你没……没哄他……”

  他估摸着是骨头刺穿了哪块内脏,可这句话太长,他说不出来。

  林则仕抚了抚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不知道……”难得林则仕会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两句,他便也尽量开口答他,尽管一呼一吸之间尽是痛楚,口里的血迹也让话语变得含糊不清。

  可这句话说完以后,林则仕便拖着他到墙壁靠着,只身一人走出门边。王一新半睁着眼,小狗蛋又在哭,可身上一丝力气都提不上,全身发出了冷汗浸湿了衣裳,他突然觉着很无助。

  他努力抬起手,希望自己还有力气将胸膛那两块骨头挪正位置,绵绵的力道拍在胸膛根本不够。他站起身挪动了两步,想去德春堂,捂着胸膛艰难地站起身,走了两步除了吐多了两口血,便再没有别的效果。

  在他昏迷之前,他听到门外有个人说。

  “我不进去了,他肋骨断了且有些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