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39章 秘辛

  明月十二楼楼主失踪的第二个月,金陵分舵闹过一遭,险些将春宵阁的门路尽数毁去。

  据说是趁着朝中官员宴请,又是放火又是劫杀,闹得很大。最后查出来却是分舵的舵主想要趁着内乱霸了金陵的渡口,借此占据金陵到杭州的水路,扩张势力。

  南吕收到消息时,正召集众人议事。他放下密信,一脸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朝底下众人看了许久才开口。

  “金陵起乱,春宵阁的船险些尽数烧毁,渡口生变。分舵主趁乱逃离,不知所踪。”

  底下闻言果然也乱了,难以置信着急确认的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只怕也不少。

  南吕咳了几声,止住议论:“金陵乃是水路中转,至关重要。我知楼中人心浮动,但想必诸位也清楚,水路若起了乱子十二楼难保不被江湖豪强分割蚕食。”

  “是啊······”

  “水路、商道绝不能乱······”

  “这话不错。”

  瞧着大家也认这话,南吕瞧着下列站着的几位,仔细忖度后道:“楼主和大师姐都没有踪迹,莫问期和江阔杀令已出,杭州这边此时并无大碍。不知各位可有愿前往金陵施展手脚接管分舵的?”

  接管分舵?这可是天大的好运,柳无眠不在楼中,但分舵主差不多是和左右长老一般的地位。且分舵虽隶属十二楼,但不必接死士的活,只需用心经营商会、传递消息、提供食宿即刻。对常年奔波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安稳差事,南吕这开口不可谓不诱人。

  但也有聪明人发现,楼主亲传弟子都没有要自荐的意思。

  思索半晌,也总有人开口:“程咎愿往。”

  南吕眉间一挑,站起身来,仔细询问:“可曾去过金陵?”

  “去过两回。”

  “可曾带过队?”

  开口的弟子一愣,声音轻了不少:“······未曾,但弟子曾是商户出生,对······”

  南吕没有接着听,只顾问:“名下有多少产业?可有用商船的行当?可曾跟过船队?金陵官员及商会可有旧友熟识?”

  “······并无。”

  南吕下了结论:“此时乃是紧要关头,这位小兄弟虽心有抱负,但终究欠些经验。”

  不够格的意思。

  一时局面再次陷入僵持,南吕等了许久,将视线对上右长老。右长老却熟视无睹,面上还是不明不白的笑,看不出分毫情绪。左长老自然不愿被调走,更何况他还不愿见南吕好。且事出反常必有妖,聪明人多少能察觉一些不对劲,若真是好事,南吕只怕更愿意想着同出一门的师弟师妹,怎会放到明面上让大家自荐。

  沉默良久,南吕终于看向卢拾:“卢拾,你呢?愿去吗?”

  堂下顿时连喘息声都极为压抑,这两人不合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此时对上了,多少还是叫人屏息。

  卢拾缓缓抬首,既无惊讶也不见惊喜,平稳得瞧不出任何情绪:“金陵分舵如此重要,我资历也尚浅,无法担此重任。”

  南吕依旧端着温和模样:“怎会?卢拾师弟能力人品都是上好的,和我们这些亲传弟子又有何区别?只是底下的师弟师妹年纪尚小,又担忧师父,我才没开口。这样看来当然是你最合适。”

  哟,想玩调虎离山呢?

  卢拾不吃这套:“若是黄钟师姐在必然是她最适合,现如今她不在,当是身为二弟子的你最有资格。我又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金陵的乱子不知内情如何,且此时的十二楼本部必要有人坐镇。南吕想让卢拾去金陵收拾烂摊子,不过就是想将人往外推,趁机收拢权力人望。只是,卢拾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口舌之争并无益处,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南吕也只是丢下一句“再议”而已。

  众人散去,左长老明目张胆地凑到卢拾身边说话,右长老看他的眼神也不同往日。谁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十二楼只有两股势力在斗,而为首的卢拾一改往昔莽夫模样,颇有些智勇双全的意思,对上亲传弟子南吕也不落下风。

  南吕和卢拾在楼中斗得热火朝天,莫问期和江阔也没少躲着看热闹。

  江湖传闻,十二楼这些日子正在闹分家,不少人担忧他们付不出那杀令上的金银,对杀令的热情反倒不高。只是坐山观虎斗,若是有幸能做个渔翁,岂非一步登天。茶楼酒坊里不少人都在说这个,两人甚至不用刻意打听,便能猜到楼中如今的乱象。

  “卢师兄颇有本事,竟能和南吕那样的人斗起来。”莫问期面上带笑,转过头来喝了一杯酒。

  江阔少听他夸人,只觉得稀奇:“南吕那样的人?他是哪样的?”

  莫问期面上稍有不屑,语气不甚客气:“他是不叫的狗。”

  江阔不解。

  他解释道:“柳无眠门下亲传弟子十二,其中最能干的是黄钟和南吕。你想必也看得出来柳无眠更重用黄钟,种种贴身紧要的事还是让黄钟做的多。”

  江阔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虽然黄钟脾气更暴躁,但柳无眠无论是闭关还是出行,跟在他身边的一定是黄钟。相反,南吕虽性子好一些,但他待人极冷,比黄钟更像是一个无情杀手。

  莫问期捻起桌上雪白的糕点,手指用力,里面露出芝麻馅来。

  “柳无眠都知道南吕心思深,所以信得过黄钟。南吕此人,外面的样子都是能装出来的,内里却是个黑心的。背地里耍手段的事,莫说是黄钟,说不准他师父柳无眠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莫问期将那掰成两半的糕点扔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微微蹙眉。

  这样的人,心够脏。

  回去路上,江阔觉得莫问期实在是眼毒。细想从前的事,似乎真的是如此。黄钟性子急,但拿主意的总归是南吕,若是他们做错了,柳无眠会看在大徒弟是女子的份上宽容一些。连在空云山上九霜的事也是如此,九霜临终前也曾告诫过他,说不准由黄钟动手杀人也是南吕早有考量。

  快到庄子的时候,,莫问期突然勒马。

  江阔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两个刀客怀中抱着刀一左一右拦在路上。天色渐暗,城门已关,这路上也杳无人烟。

  来者不善。

  莫问期提剑下马,示意江阔就在原地不用动。

  青衣刀客揭了斗笠:“二位,恭候多时。”

  莫问期一挑眉,连剑都不曾出鞘,反问:“你觉得凭你们二人就能拿下两道杀令?”

  刀客抬头一笑:“亡命之徒,走投无路,总得一试才知。”

  那刀客面上有一条疤,瞧着并非旧伤,当是最近数月新添的。横贯鼻梁的疤反倒为他添了几分煞气,比那时候更有浪子狂徒的意思。他抬头之后,江阔认出了人——济阳刀,宇文弈。

  江阔没忍住,还是开了口:“没想到,堂堂北辰帮帮主会死在自家义子手上,更没想到你宇文弈如今都到了向十二楼讨饭的地步。怎么?你义父那八百金花完了?”

  宇文弈并未被这话刺痛,反倒仰起头直视江阔似乎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另一褐衣刀客忍不住想开口反驳,才上前一步便被宇文弈喝止,只得悻悻闭嘴。

  宇文弈:“我也没想到,江公子这样的人竟会成了叛徒。”

  江阔听懂他的“回敬”,翻身下马,随口道:“死士如是,叛徒亦如是,我心我主,想叛便叛了。”

  宇文弈抽刀出鞘,喃喃重复江阔的话:“想叛便叛了,还是江公子活得更潇洒。”

  “好了,应当是叙完旧了,别那么多废话,你们俩一起上吧。”莫问期看像江阔,“你不必出手,我一人就够了。”

  无名剑对上济阳刀,江阔也算是正经见莫问期和人打一场。

  宇文弈刀势阳刚,大开大合。那更年轻的褐衣刀客和宇文弈的路数差不多,但显然功力不及,青涩不少。

  刀锋横劈,直砍,斜切,宇文弈一招一式都是全力而动,比之在金陵崔府时更凶狠。二人配合默契,一个攻上,一个攻下,将莫问期围在中间,紧紧压缩着莫问期的剑招。

  无名剑上的银铃随着剑招轻动,清脆的声响几乎消弭在刀剑声中。

  但江阔能看到莫问期的剑,少用劈砍,多刺。在如此逼仄空间里,无名剑的诡异莫测发挥到极致,莫问期循着极为刁钻的角度使剑尖如细碎暗器一般。济阳刀虽刚硬,却最惧此等刁钻的剑法,更何况宇文弈的修为实在差莫问期太多。

  十数招走过,宇文弈和另一名刀客身上已有数条细长血道。

  莫问期突然右手成掌,将那褐衣刀客拍了出去。

  宇文弈一急:“阿弁!”

  他使出十成十的力气,一刀砍向莫问期的右手,莫问期侧身躲过顺势剑锋划过宇文弈的后背。

  但宇文弈就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背上的伤一样,只顾上前查看唤作“阿弁”的褐衣刀客的伤势。阿弁咳出了两口血,伏在地上捂着胸口似乎没法自己站起来。

  “阿弁!你怎么样?是不是心口难受?”宇文弈握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就要输真气给他,但阿弁不愿,一直在躲。

  交战突然中止,江阔和莫问期都是满头雾水。

  江阔看向莫问期,带着询问,莫问期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没怎么用力。”

  也是,莫问期擅剑,不曾听他说在拳脚功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功法。江阔仔细瞧那个叫阿弁的少年,似乎面色确实不好,唇色偏深,像是患心症的样子。

  莫问期:“瞧着你这位兄弟今日是无法再战的,不如就此罢手,何必非要领那杀令的赏银?那点银子不比性命要紧。”

  宇文弈手上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呼出一口浊气,坦言:“可这银子就是用来救命的。阿弁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心症若是没有银子买药材,就只有死路一条。”

  难怪,他方才说自己是亡命之徒,是走投无路之人。

  江阔问他:“你杀季宵也是为了拿那八百金给你弟弟治病?”

  宇文弈点点头:“北辰帮不养废人,季宵当时忙着逃命更不愿带着阿弁这样的累赘,他要丢下阿弁,我就直接动手将他杀了。反正‘义父’什么的,也只在我有用处的时候才是‘义父’。”

  原来如此。

  江阔想了想,开口道:“我没法给你杀令上那么多的银子,但我知道一位名医,不过他性子有些古怪,能不能见到并求他医治便看你们兄弟二人的本事吧。”

  宇文弈没想到江阔肯这样帮他,江阔正打算开口告诉他地方在哪里。

  宇文弈一咬牙,表诚心一般先告诉了他一件秘事:“我知十二楼如今内乱,听闻亲传弟子和新派势力斗得如火如荼。你这般帮我,我身无长物,难以报答,只有这个消息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处。”

  莫问期和江阔对视一眼,江阔道:“你说。”

  “我南下以来,身上的银钱渐渐都花完了。在到杭州时,曾有人找到我,出了三百两金要我帮忙做一件事。”宇文弈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将那人的原话告知他们,“城外月轮山,明净寺,杀无赦。”

  江阔细细问了他出手的日子,正是钟云和卢拾所说的柳无眠失踪当日。

  莫问期:“杀了多少人?”

  宇文弈:“一人。”

  江阔心中猜测渐渐明朗:“是女子。”

  这话并非问句,宇文弈的神色也证实他们的猜测似乎没错。柳无眠失踪当日出现在月轮山上的女子,用楼外人生面孔宇文弈出手,那女子应当就是柳无眠的大弟子黄钟。

  “她身手不凡,恕我直言,以你的功夫恐怕没法将她杀死。”

  宇文弈点点头:“若是我没猜错,她在和我交手前已身中剧毒,她内息滞涩,交手中多有漏洞。”

  竟是这样?

  莫问期和江阔信了这个消息,问清黄钟尸身的下落后,江阔将那医士的住所告诉宇文弈,又将身上的钱袋子给他。

  宇文弈接过钱袋,不发一言,抱拳谢过。

  看着他们走远,江阔想着宇文弈给他的这个消息,只觉得心底发寒:“你说的不错,南吕是个黑心的。”

  卢拾心里惦念着九霜的仇,所以也一直在探查黄钟的下落。只是,恐怕黄钟自己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命丧黄泉,始作俑者却是平日对她千依百顺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