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34章 了断

  落脚在老城的一处僻静宅子里,里面没人,前后门锁都是锈迹斑斑。

  这地方是莫问期在分别前告诉他们的,应当是他的地方,一进门,面纱都挡不住那股荒芜的气味,江阔忙关上门,唯恐巷子里哪户人家发现这老宅突然来了人。

  勉强安顿下来,江阔又出门去买吃食和灯烛。

  分开已半日,一路行来,城里没有发现十二楼的眼线。

  这很奇怪,明月十二楼向来有仇必报,更何况是这种踩到脸上的事。虽然他相信莫问期引开人的本事,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杭州城算是十二楼的老巢。他们能进城已是不易,城内城外竟还是这般风平浪静便有些不对。

  “小娘子?胭脂要不要来一盒啊?”正提着吃食往回走,被小铺子的老板拦下来,许是瞧他身上的衣裳还算不错便想卖他东西。

  江阔懒得理,路过他就要接着走,不料这老板倒有些穷追不舍的意思。

  “小娘子,我家胭脂可是新鲜花汁做的,不比香云轩的差~”

  香云轩是杭州顶好的脂粉铺子,上到官宦小姐,下到秦楼楚馆,姑娘们都喜欢。

  这老板狗皮膏药似的磨人,江阔不能说话也不好出手,随手接了他给的胭脂盒,也不管数目丢了他十几枚铜钱。老板措手不及,铜钱没接好落在了地上,也不恼,嘴里一边谢一边蹲下去捡铜板。

  不过,老板的话提醒了他,想探消息去运河边的花船看看便能有收获。

  回去换了男装,楚遥简单地给他易容了一下,江阔便趁着午后人少摸出巷子直奔运河边。春宵阁也是自午后开始做生意的,一直到深夜甚至凌晨,上面有十二楼罩着,来往的又都是达官贵人,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江阔来到运河边,果见不少车马已在运河边等候。夏日天长,这些船为了凉爽会一直沿着运河一路南下,借些凉风,直到东边入海口前的一段再折回来。

  有的船还会跟着富商的船队去苏州和扬州。

  这些是对外,对内,若是城中有变故,春宵阁船帆会变化。

  到底是风月场所,来往的不是富商便是风流才子,春宵阁的船帆不仅是依据四季更迭改换花样,上面还会有附庸风雅的诗句。那些花样和诗句便是传递消息的方法。

  主船船帆早已升起,是嫦娥月下折桂,“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只是应景,并无异常。

  楚遥只见他回来的样子就知道并无收获,他劝他:“年轻人不必日日绷得跟弓弦似的,十二楼不动自然有不动的理由,你我且躲在这里松快两日天也不会塌。”

  江阔这些日子总算习惯了楚遥的行事,点点头,算是应了这话。

  吃了些东西,他又想起莫问期还没回来。

  楚遥笑了:“你还真是和你爹一样,操心的命。放心吧,你那情郎比我还要油滑,不会被十二楼的人欺负的。”

  “情郎”二字实在不是什么好话,但碍于是长辈,江阔又不好反驳,只是咬了一口饼子嚼了好多下当做反抗。楚遥被关了许久,昨夜又费了些力气,在屋里收拾出一个角落便靠在包袱上睡觉。江阔本不困,但见他睡得香,随手折了一根枯枝卡在门缝里,靠着门板也睡了。

  再醒来已是黄昏。

  外间巷子里愈发安静,楚遥不知何时醒的,靠在前面拿着一根棍子不知在地上写什么。上前看,似乎是些功法心得,只有几句,但江阔一看便知十分高妙。

  “这是?”

  楚遥下笔不停,答他:“这就是柳无眠一直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秘籍。

  江阔只觉得莫问期很了解自己的师父,既然楚遥在这里写,说明那秘籍早就被毁了。想必柳无眠也是从楚遥这里得到口述的秘籍才闭关的,虽是秘籍,写下来也不过是些字而已,何必执念于此呢?

  写着写着,楚遥突然问他:“江阔,还记得那日破屋里我说会替你料理江家之仇吗?”

  江阔一愣,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楚遥看着地上的几行字,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多大变化:“快了,柳无眠的那一份。”

  他说这话的时候,高深莫测,但眼底是藏着哀和愁的。

  当时的江阔不懂楚遥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三日后,莫问期回来与他们汇合,带回来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十二楼楼主柳无眠突然病重,十二楼已召集所有医士回杭州。

  楚遥的话有了交代,十二楼为何没有来追他们也有了解释。

  莫问期似乎早就有所猜测:“师父,你是不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楚遥并不避讳:“是。”

  那份秘籍就是问题所在。柳无眠原本内里就不算强悍,从前单打独斗也是以剑法高妙取胜,但武功修为乃是无止境的事。一门功法到了纯熟境界再要突破必然要另辟蹊径,柳无眠在十二楼站稳脚跟后便开始专心修习内功。

  师父知道后也曾传授一些。

  但柳无眠不足,或者说很冒进,偷偷溜进师父的藏书室寻找些立竿见影的法子。被师父发现后,柳无眠再也没有回来过,但他离开后不久他们的师父也因走火入魔而导致旧伤复发难以转圜。

  临终前,师父曾叮嘱过楚遥看顾柳无眠。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自幼争强好胜,若不加以节制迟早会误入歧途,柳无眠一直想要的那本秘籍也一并交由楚遥保管。师父并非没有用心过,只是师父自己尝试突破境界都落得走火入魔,莫说当时内力和心性都还不足的柳无眠。

  君子一诺,万死不辞。

  楚遥长叹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些颓色:“可惜,我终究没守住师父的遗命。”

  不是没劝过,劝不住,且越劝越乱。利害关系,师父遗命,他都一一和柳无眠坦白过,可没有用。

  执念,就是因为得不到,放不下,才称之为“执念”。

  柳无眠不愿醒,楚遥做再多也是徒劳。

  江阔和莫问期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柳无眠不过是自食其果。

  楼中瞒下这个消息必然是怕动摇十二楼的地位,江湖虽是草莽也和朝堂无异,权力更迭,瞬息万变。明月十二楼若失其主,江湖群雄自然共逐之。外患未除,先起内忧,楼中现在应当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难怪放过了他们。

  江阔:“那现在就是最好的出城时机。”

  莫问期:“没错。”

  但楚遥说他要留下。

  莫问期不解:“师父······”

  楚遥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打断,又无奈地笑了笑:“师父遗命我已然违背了,往后清明寒食祭奠时,我那师弟的结果总要有个交代。”

  劝不服,还把两个小的赶走:“我知道江阔还有些旧人牵挂在心上,且去料理了再回来。如今的十二楼,没心思也没本事把我抓回去,放心吧!”

  莫问期和江阔就这样被赶上了杭州的船,楚遥的话没错,老宅那边他确实还有事情没料理。

  季妈妈那边的铺子暂时歇业,一家人都躲到苏州城外的庄子上。齐叔和云渺那边也是一样,这是莫问期代江阔传的令。十二楼的人有自己的产业不奇怪,但彼此是不大清楚的,然而若是出了叛徒便是大事。即便死士本就是些亡命之徒,但故旧、姻亲、师门都会遭到牵连,十二楼睚眦必报,那八十道盐水鞭子自己不领便祸及他人。

  最重要的是,江家老宅还在那里,总要江阔料理一二。

  出城前,莫问期特意带江阔去买了衣裳,此次弃了低调不打眼的装扮,偏怎么富贵怎么来。

  杭州的锦缎丝绸自然是上品,莫问期和江阔出来时身上的江湖气尽数掩藏,倒更像是两个游山玩水的贵公子。依旧是包了船,莫问期大方地摸了一片金叶子递给船老大当定金,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莫问期摇摇扇子,笑道:“吃食都要最好的,去买些冰来,这日子定要镇些鲜果才好。”

  “好勒,少爷,小的立刻去办!”

  船老大带着几个工人急急地朝着岸边采买的店铺跑去,留下他那小闺女,小心翼翼地在下面烧水烹茶。

  江阔进了船舱才开口:“你这是不是太招摇了?”

  莫问期合上扇子在手里闲敲:“就是要招摇才好,苏杭这种地方,装穷鬼反倒打眼。”

  “随你吧,那我就只管享福。”

  江阔开了窗,外间水光潋滟,他此时又是难得清雅的装扮,看起来就像是哪家娇养的小公子被拐出来玩儿。这小模样实在是馋人,莫问期见桌上有新鲜切的果子,抬手拿过那小碟子放在江阔手边。

  “尝尝,这时节的瓜最甜了。”

  江阔拿竹签子插着尝了一块,确实不错。

  莫问期笑问:“怎么样?”

  江阔点点头。

  莫问期却瞧着那瓜不大相信的样子,江阔将签子递给他,却不想被扣住了手腕。倏忽之间,呼吸相闻,唇上一触即分,嘴角淡红的汁水被夺走。

  莫问期舔了舔唇,坏笑:“是挺甜。”

  江阔正想发作,门边传来杯盏落地之声。方才进来没关门,船夫的女儿正慌张地蹲下来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被看到了。

  江阔瞪了他一眼,莫问期半分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抬手帮他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才起身。

  “小心些,别伤了手,摔碎的杯盏算我买的。以后饭菜和物件都放在门口,敲两声门就行,不必送进房里。”莫问期掏了一小块碎银子给她,然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关了门。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那女孩猛地红了脸端起盘子蹿了下去。

  回到榻前,江阔抬腿踹了他一脚,这人自己的脸面丢了不算连带着他的也一并丢了,实在可恶。可这一脚没用力气,在莫问期看来就跟调情差不多,多日不得亲近,他心里一痒,直接将人扑倒了。

  莫问期:“我说的不对吗?小丫头瞧着年纪不大,这一路许多日子,若真让她瞧见什么岂不是带坏小孩子?”

  江阔没好气道:“你老实些,她什么也瞧不见。”

  莫问期不依不饶地追着他吻:“你在我面前我还老实,那便是我不中用了~”

  “哥哥,我若不中用,你往后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