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18章 传说

  “像你这样心肠软的人会在江湖里被骗得尸骨无存。”

  这话是当年江阔升二阶弟子的时楼中长老说的,他曾不屑一顾,也曾嗤之以鼻,他觉得楼中的人并不懂他。但是此刻,佛祖在上,他看见那人漫不经心的笑容,第一次想认同十二楼的批语。

  心肠软的人不会因敌人死,但会因身边的人死。

  “愣着做什么?拔刀!”卢拾拽下脖颈前的匕首,冲着江阔喝道。

  水寒刀出鞘,江阔却只是一直盯着那人发呆。换了一身深青衣衫,头发随意束起,露出额头与眉眼,换了一副心肠做派便是如玉如松的气度,半点没有当初模样。

  莫问期,难怪他自称阿七,原是他不曾体味深意。

  十二楼最出色的一二阶弟子被一个人压得毫无优势,实在是丢人,卢拾正打算上前却被南吕止住:“你打不过。”

  就这一句话,面前的莫问期是何身手众人都领悟过来。殿中不算宽阔,若论近战,卢拾已是殿中最厉害的人,但南吕这样说便是莫问期的身手已经能压过众人。且最要紧的是,殿中的人在十二楼少说也是十年的资历,可认识莫问期的只有南吕一个。

  “莫师弟,久违了,你在这里是不是说明楚师伯也就在附近?”南吕警惕着看着莫问期的动作,说着寒暄的话,姿态却丝毫放松都没有。

  他问这话时林钟和夷则皆露出吃惊的神色,看向莫问期的眼神多上两分敬畏。

  黄钟和南吕曾说过楚遥有一个弟子,但并未说明这弟子的来历,如今看来,莫问期的师父便是楚遥。那么他从苏州一路赶来便是为了楚遥,那阿七当初跟着他是为何,又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的。甚至,化名阿七接近他是否一开始便是因为他十二楼弟子的身份,江阔站在殿内,隔着人群和烛火去看他,却只有陌生。

  莫问期并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剑,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师父和黄钟被引下山,紧接着莫问期便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调虎离山还是声东击西,南吕一时判断不出来。但无论如何,他们无心也无力和莫问期过多缠磨,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既然莫师弟不屑同我等寒暄,那便失陪了。”

  南吕话刚说完,佛掌上的莫问期身形一动,他一抖手腕,长剑直逼南吕面门。那剑极细,比寻常的剑细好些,那剑也极快,破空之时几乎没有声响,直到近前才泛出阴冷杀气。南吕出剑抵挡,生生被逼退两步,挡下后竟然连手都在微微颤动。寻常兵器,自是兵器越重出招越慢蓄力便越多,但莫问期这一剑几乎能和顶级弓弩媲美,力道竟然还这么大。

  不等南吕反应过来,莫问期逼到近身,他的下一招便是朝着南吕的脖颈。背倚门框,南吕无处躲闪,江阔见状顾不上许多水寒刀竖劈而下,断了那剑的去路正横在南吕身前。

  莫问期侧首看他,眸中半点波澜也无,剑锋一转便朝着他而来。

  刀剑相碰,江阔亲身感受到那剑的速度和力道,势若闪电,剑走游龙。莫问期的身法更是将他的剑招变得鬼神莫测,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都有可能成为漏洞。江阔心知他在近战上绝无优势,横刀向前,借着莫问期抵挡的力道顺势向后一退。他方后退,南吕和夷则便一齐攻上来,局势乍变,但莫问期以一敌二也毫无败相。

  九霜伤了手臂已用不了暗器,苏青阳在她边上护着。卢拾和林钟在一旁伺机而动,看他们这架势竟是想要擒下莫问期。

  数招过后,南吕和夷则退后,换上卢拾和林钟。可莫问期的剑招没有减慢半分,反倒是愈发眼花缭乱。江阔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招数,即便在狭小室内,他的剑也和长了眼睛一般一招一式从未有过失误或落空。

  南吕扯了布条将大腿上的伤口缠住,低声对江阔说:“莫问期的无名剑从前在楼中仅次于师父。”

  轮番几次,他们四人身上都多少挂了彩,反倒是莫问期连喘息都是轻微的连疲惫都欠奉。约莫过了一炷香,他突然提起侍卫身边的几柄刀朝着众人一甩,不过一二息功夫,人便夺门而出跑没影了。

  “不用追了,追上也无用。”南吕止住还想追的卢拾和林钟,看着一地狼藉颇为无奈。

  多年过去,那个煞星依旧是叫人束手无策。

  月上柳梢,空中亮起回城的信号。济宁寺中的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已经清了嫌疑,再没有跟着的价值了。南吕带着一众人下山,回城的路上难得跟他们说起了从前。无功而返又兼大雨倾盆,南吕竟然难得露出些狼狈的神色,和往日冰冷的阎王样全然不同,反倒有了些活人的样。

  “楚师伯一直不肯收徒,黄钟和我说过很多次,也骂过很多次。后来,一次出任务回来,师父带回来一群小孩子,破破烂烂的。楚师伯那天喝了酒大概是心情好,不知为何就挑中了莫问期。没过多久,他就带着莫问期走了,一走七八年,再回来时师父依旧打不过师伯,黄钟和我也完全不是莫问期的对手。”

  在这段传说一样的过往里,莫问期孑然一身却也同样满身秘密。

  不知为何,江阔那种遭人欺骗背叛的感觉似乎淡了很多,在大雨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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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城内据点,楼主并未怪罪。

  今夜种种再次说明了楚遥和莫问期是多难缠的人,最生气的是黄钟,听完南吕的话之后直接将杯子捏成了碎渣。

  医士在堂中为伤员包扎伤口,柳无眠沉默地听完今夜的事带着黄钟和南吕走了。众人散去,江阔也回到自己的屋里,身上从内到外都湿透了,伺候的人送上热水供他梳洗。

  整个人泡到热水里的时候才觉得身上冷,他闭目养神,脑子里却还是想着今夜庙里的一切。渐渐地便想到从前的阿七,两个天差地别的人,竟也能奇异地重合起来。抬手抹了一把脸,他站起来去够搭在屏风上的干净衣裳,才套了里衣却发现外袍不见了。

  江阔屏息凝神,这屋子里有人闯入。

  水寒刀在外面桌上,江阔从换下来的湿衣裳里摸出几枚铜板。外面风雨大作,他今夜的神思也混乱不堪,竟放人闯进了他的屋子。外间的人未曾挪动,江阔压低自己的呼吸声侧耳听了几息,猛地踹了屏风,铜板脱手飞出!

  他的暗器功夫虽不如九霜,但也足以对付宵小。

  铜板落地,他的外衣就在榻上,房中的人却不见踪影。

  倏忽一点脚步,屋中的灯烛被尽数熄灭,陡然陷入黑暗。江阔一个箭步便想去够自己的刀,才出半步便撞入那人的胸膛,不等他反应那人钳住他的手腕一扭。手腕被控在腰后,他整个人落入那人的怀中。

  耳侧呼吸灼热撩人,那人抵在他耳边轻声调笑:“有人亲过抱过却不辞而别,始乱终弃,我只好来捉负心汉了。”

  是他。

  江阔此时只穿着单衣,身上沐浴过后的湿气尚未散去连发丝也是还湿着。水珠沿着后颈湿了大半后背,窗户缝中的小风一吹便又有些凉意。钳着他的手换成单只,另一只沿着脊骨摸索上来,触到那片潮湿的时候用掌心紧贴暖着。贴身穿的衣裳单薄的紧,已近乎肌肤相贴,他又觉不足,微微拉开些距离,手掌攀上江阔的后颈,向前一压。

  呼吸相闻,莫问期微微侧首衔住了江阔的唇。

  “理亏?词穷?怎么不说话?”辗转反侧,研磨轻吮,莫问期身上的热气笼罩过来,一边轻吻一边说话,竟也有密不可分耳鬓厮磨的甜腻错觉。

  他催着人说话,唇舌却又纠缠不休,江阔根本没有闲暇开口。但他显然不在乎,长驱直入,压着人内内外外欺负够了才放人呼吸。

  江阔见他玩够了才开口:“今夜在济宁寺,分明是你视若无睹,形同陌路。此时倒跑过来装无辜情深,倒打一耙。”

  莫问期一愣,松开手,改用双手环住江阔的腰,看着怀中的人面上有些疑惑。沉默不语,两两相望,江阔却发现他身上的衣裳并非在济宁寺的那一身。

  念头一闪而过,他惊觉:“济宁寺的那人不是你?”

  莫问期不说话,但这显然是默认了。

  孪生之类的事并未听说,能易容成他却不被南吕发觉,还能事先引开楼主。此人对楼中情形一清二楚,更是能模仿莫问期的剑法招式,唯一的差别便是不认识江阔。

  “是你师父,楚遥?”

  南吕和卢拾都曾提起楚遥乃是易容高手,缩骨功也是顶级。他是莫问期的师父,模仿剑招更是不在话下。

  莫问期在江阔说到济宁寺的时候便差不多猜到了,他来到京城之后并未见过他师父,但十二楼这般声势浩大地寻人,他师父想要脱身自然要费些心思。却不想,他还没见到的人,倒是先跟他师父撞上了。江阔还自以为拿捏住了这个错处,牙尖嘴利地来反驳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过,江阔这样子显然是在为这事儿生气,跟吃味差不多,真有意思!

  江阔挣了莫问期的怀抱,点了蜡烛开始穿衣,他背对着莫问期心绪不断翻涌。

  这对师徒,一手灯下黑玩得可真是漂亮。

  “你此刻去禀明情况,莫说他们是信你多还是疑你多,即便信了,也来不及了。”莫问期并不着急,反倒是一语中的叫江阔停了手。

  这些事情,本不该是十二楼弟子能知道的内情。江阔已一时气恼却忘了他此时正是有苦说不出的境地。

  江阔泄了气,坐在床榻上不再开口也不去看他,一副置气的模样。房中只亮了桌上的一支烛火,莫问期靠在桌边,仍是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露在昏黄火光中,却和济宁寺的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不甚相同。面前的人相貌仍是清冷的,但看他时带着几分温柔,细细打量还能找到几分阿七的影子。

  美人出浴,带怒含嗔,实在是我见犹怜。

  对着烛火看了片刻,莫问期败下阵来走到床榻边坐下,两人的肩膀亲昵地紧挨在一起。

  他问:“一别多日,你不想我吗?”

  江阔坦言:“我想的是阿七。”

  “我就是阿期。”咬文嚼字,耍赖撒娇,这一点江阔永远赢不过。他还得寸进尺一把将人扑到在床上,“我住的地方,过的日子,这些都并未骗你过。”

  确实,剥离这层身份。莫问期当时的隐居生活就是清汤寡水,贫瘠可怜。但高手隐居和憨傻呆子全然不是一个意思,不过还是仗着这副皮囊装乖卖惨,江阔又先入为主,将他当做了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想问的事情很多,但他今日已经够累了,而且十二楼正满天下地搜寻这人的师父。说敌手似乎算不上,谈故交说来可笑,若说是姘头却只怕是一头热,兜兜转转倒是连个说法也找不到了。费了力气,劳了心力,回程还淋了一路的雨,他此刻只觉一团浆糊,什么都懒得想。干脆翻身一推将人推到床下,扯了被子盖住自己,闷头就睡。

  闷住了还不忘下逐客令:“我要睡了,你走。”

  被子鼓起一块,里面的人瓮声瓮气地闹着别扭,在莫问期看来却只觉得可爱。

  他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轻声道:“一起睡吧,哥哥,我没带银子住不起客栈。”

  江阔:“······”

  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