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中州辞之月照清江>第16章 妩水宫

  门帘被掀开时,名动苏陵的问经夫人委顿不堪地缩在马车一角,见到沈愈时被吓得一哆嗦,又连忙爬起来磕头。

  “夫人不必,不必!”沈愈连忙阻止,“原也不需要做什么婢女,您给家里递个信儿吧,回头悄没声的来接,不行就往乡下躲躲,等二皇子一走想来也就不妨碍了。”

  问经夫人又哆嗦了老半天,见沈愈和兰鹤亭真的没有要把她怎么样的意思,才慢慢平静下来,小声说道:“奴…奴谢过两位公子。”

  兰鹤亭在驿馆安排了一间房,问经夫人心安下来,也就恢复了素日的优雅,重新装扮停当又来拜见,千恩万谢之后方才迟疑着说道:“公子的婢女也是被人掳走的?”

  “也?”兰鹤亭立刻反问,“你还知道谁是被掳走的?”

  问经夫人默不作声,半晌才蹲了一福,轻声道:“公子或者往城南找找看,能有什么发现也未可知。”

  “城南?”沈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苏陵城南算是妩水宫的势力范围,莫非女子失踪月浓被掳与妩水宫有关?但这次问经夫人却不肯再说什么了,只匆忙行了礼后就离开了房间。

  但这些已足够,兰鹤亭觉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地已经抓住了什么,他甚至有些兴奋,不由地站起身,“救出月浓有望,也不算我们白救她一回!”

  眼见兰鹤亭对问经夫人大加赞赏,沈愈微微垂眸收敛了笑意,避开了兰鹤亭的目光,低声道:“具体情况尚未可知,见机行事吧。”

  且说这边月浓也不知昏了几日,真正清醒的时候,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失明了。手脚传来刺痛,绳索紧得不是一点半点儿。上一刻还在房间,下一刻就到了这个境地,一阵难以抑制的心悸袭来,硬生生压住了月浓即将突破喉咙的尖叫。

  冷静!冷静才是解决危机的方法。

  月浓不停地默念着当年兰紫卓说过的话,兰月教的人对于兰馨和兰紫卓有一种近乎迷信的崇拜感,月浓努力挣着绳索,察觉到相比来说脚腕上的有些松动,便努力靠着墙站起身来,她得先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姑娘,你…还好?”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月浓被吓得汗毛直竖,但马上意识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和她被关在了一起,听声音也是个姑娘。于是月浓小心问道:“姑娘你…也被关起来了?你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有你叫我姑娘,是知道我还是我被关进来的时候你看到了?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被关起来?”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回答月浓的是久久的沉默。月浓心里焦急,一边艰难地用手在后背蹭着墙壁,让自己向着声音刚才传来的地方挪过去,一边小声唤着,“姑娘,姑娘?你还在吗?”

  “我叫阿喜,我给你解开绳子吧。”

  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耳畔,吓得月浓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又被这个阿喜拽住,扶着她慢慢先做在地上。月浓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是人是鬼?”

  “呵,”又是一声轻笑,“我都能摸你碰你,还是鬼不成?”

  阿喜先替月浓解开脚腕上的绳索,月浓仔细感觉了下,才稍稍放了心,她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鬼,这才失了冷静。如今确定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月浓便不怕了,反而又觉得委屈,“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答应我?还有,你是怎么看见的”

  阿喜费力地解开月浓脚腕上的绳子,边解她手腕上的绳索边说道:“你刚才八百个问题,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先说你刚刚问我的这个问题吧,你要是在暗室里被关上六天,你也能看见的,你的眼睛会慢慢适应,能看个大概。”

  “六天?!”月浓惊呼出声,又带上了哭腔,“我也会被关六天吗?我、我、我家公子还要照顾呢!”

  身后阿喜的动作一顿,“看你这么担心你家公子,你…没被打骂?那是不是他要成亲,不给你名分?”

  月浓闻言一愣,随即也明白阿喜把她当成了通房侍妾之流,立刻觉得脸上热起来,有些羞恼地说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公子翻年才十七,待我如同亲姊妹从无他想,哪儿来的打骂和…总之都不是!”

  身后解绳索的速度加快了,阿喜声音里也满是疑惑,“我还以为你和她们一样才被关进来,竟然不是。”

  月浓急得直跺脚,“你别说得不清不楚的!这里到底是哪里,她们又是谁,还有其他女子被关在这里吗?难道……是之前失踪的女人?”

  手腕上的绳子终于解开,月浓使劲瞪大了眼睛,这才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个身影,月浓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阿喜,挨着她坐下。

  阿喜再开口,话语间也是浓浓的沮丧,“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师姐错了,宫主闭关不出,大师姐又不在,她们说让我在这里反省十天,再有四天我也就出去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这个阿喜说话颠三倒四,把月浓说得更糊涂了,她顺着阿喜的胳膊向上摸,轻轻攀上她的肩膀,“慢慢说,反正我们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我是被掳来的,你提到什么师姐,你是这里的弟子吗?你们这是什么门派?”

  “这里是妩水宫的暗室,我是妩水宫的外门弟子。”

  “什么?!”

  阿喜径自说道:“邱师姐来了之后没多久,宫主就闭关了,大师姐不在,邱师姐功夫高众人都佩服,她说要帮助更多的姐妹,但邱师姐带来的新姐妹很多人很不开心,又哭又闹,邱师姐便打骂她们,说她们不争气,还把十几个人关进了暗室,我便负责给她们送饭。其中有一人是我同乡阿姊,她忧心家中孩儿,恳求我放她出去。我自然也晓得她家中丈夫对她非打即骂,回去要受苦受罪,可是把人拘在这里母子分离我也……我逼她起誓绝不说出妩水宫之事,就把她放走了。但还是被邱师姐发现,就把我关了进来。”

  阿喜讲话颠三倒四,但月浓还是听懂了,她口中的“邱师姐”如无意外定是邱子蓉无疑,月浓心说这邱子蓉怕不是被衡山上姐弟反目被邱子桐伤得失了神智,平白掳人家女子作甚。但既然这个阿喜姑娘也是妩水宫门下,月浓不敢细说,又试探问道:“那你可知这暗室平时谁会来?”

  “自然是外门弟子送饭时会来,”阿喜安抚似的轻轻拍拍月浓的手,“大概再有一个来时辰,就会送饭了,虽不知你为何会被关进来,但你放心,不会饿着的。”

  月浓嘴角抽动,心里嘀咕这阿喜脑子不甚灵光,难怪只能是外门弟子,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关心是否会被饿着?寻机会脱困才是正经!

  阿喜东拉西扯又说了半天,月浓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两句。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想着她们这方向而来,最终停在门口,紧接着是哗啦啦作响的铁链被拉扯的动静,月浓不由地抓紧阿喜,紧张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门被打开时几束火把也挤了进来,反而让月浓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也不等她多做分辨,又三五个人涌入,七手八脚地往她头上戴了个黑布罩子,推搡着让她往外走去。

  月浓刚醒的时候就试探过自己的丹田,内力流转滞涩,不宜与人硬拼,况且对方人多,她也就不做挣扎乖乖地人人摆布。听后面的动静,阿喜应该也被带了出来,听着像是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约莫百步之后,才转到了另一个地方,随即被人扣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黑布罩子一被拿下来,月浓微眯着眼睛半晌才能看清,只见上方端坐一玄衣女子,不是邱子蓉是谁?月浓气得牙根儿痒痒,“果然是你!”

  邱子蓉冷肃的神情丝毫未因月浓变化,反倒是扭头对一旁的阿喜说道:“若非今日有外人,我倒是差点忘了你,你可知错了?”

  月浓回神,那个在暗室里的女孩子现下正站在她身后,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月浓心急口快,毫不避忌地冷笑着说道:“邱大小姐现在不稀罕青城派了,也是,妩水宫都是女子,对付她们可比对付你爹你弟弟容易得多,看来饶着中州转一圈,邱大小姐很是知道柿子该捡哪个捏!”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邱子蓉仍旧端坐在前冷冷地看着月浓。直到半边脸火辣辣地烧起来,月浓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挨了打,她心里一突,之前二人不是没交过手,不说武功高低,身法上她自认不逊于邱子蓉,这才几个月没见,邱子蓉重伤之下竟还练就鬼魅般的轻功,远超衡州之时。

  旁边阿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邱师姐,阿喜愚笨,可、可李家阿姊孩子尚小,实在离不开她的……”

  “她糊涂,你也糊涂!”邱子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若有三分武功傍身,她那个混蛋丈夫如何能奈何得了她!一味心慈手软,丢不下无谓之事,妩水宫留你们何用!”

  阿喜嘴笨不知如何反驳,但也知道离了妩水宫自己怕也无法在苏陵城活下去,只重重磕头,没几下便额头青紫。月浓心下不忍,又讥讽道:“妩水宫整日里号称庇护姐妹,就是你这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么,邱大小姐你如此行事,不知楚宫主可知晓?”

  一片微弱摇曳的火光中,邱子蓉的脸色若明若暗闪烁不定,“宫主对我恩重如山,无谓之事很是不必打扰。”

  月浓悚然收声,如今的邱子蓉冰冷阴鸷,与之前的娇纵大小姐判若两人,一语不慎反而容易引来祸端,只得闭口不言。

  阿喜是个憨痴不拐弯的脑子,并不认错,只反复诉说着自己和那个同乡女子的难处,讲着她们并无恶意,哀求邱子蓉放过自己。

  “够了!”邱子蓉不再耐烦听阿喜絮叨,直接吩咐左右,“把她也带走吧。”

  月浓尚不知这个“带走”是要带到哪里,阿喜已经哭出声,“邱师姐不要!被带走的几个师姐妹再也没回来过,我不要去,我不要死!”

  “谁让你死了!”邱子蓉怒极,捏住阿喜的下巴狠狠一甩,把阿喜摔在一边,“宫主之前就是把你们保护的太好!你们这种人,合该吃点苦受点罪,见识下人心险恶才行!”

  说到这里,邱子蓉终于有了些之前张扬的样子,“这世上谁都不可信谁都不能依靠!至亲如父母手足尚能抛弃你,同乡又如何?去那边也算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能凭本事回来你仍是妩水宫弟子,回不来也是你命数如此,怨不得我心狠!”

  “数月不见,邱大小姐脾气有增无减,且更自以为是了 。”

  暗牢中妩水宫众人无不大惊,此处是宫中内部,有男子之声响起且无任何示警,对方入妩水宫竟如入无人之境。

  只有两人与其他人不同,邱子蓉神色怨毒,长剑在手,月浓更是惊喜大呼,“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