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50章 番外二:南塞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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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林二人在永州待了十余日,所耗时间远比姚川设想要长,若非他直言有事、一心辞去,梁兰因不知还要留他们到几时。

  几人分别之际,梁兰因还执意多送几步,他拿过酒碗,拍了拍姚川肩头,叹道:“你我师叔侄自此一别,天南地北,也不知何日再见!川儿,来、师叔再敬你一杯——”

  姚川接过酒杯,朝梁兰因敬道:“师叔何出此言,年节之时姚川自当前来拜会,还望师叔保重身体。”

  梁兰因却是不答,只朝他摇了摇头。姚川见他一脸慨色,又劝慰几句才抱拳拜别。

  待他二人骑马远去,梁兰因仍望着他们背影,长叹口气,说道:“师兄啊师兄,只怕你这徒儿要比你厉害许多,也不知是福是祸……”

  而那旁姚、林二人策马直奔,出了城门又行了两三里路,才听林邑“吁——”的一声连勒马缰,朝姚川说道:“川哥,这永州分舵一直是梁世叔做分舵主吗?”

  姚川听言一愣,回道:“不错,你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林邑沉吟几声、却不答话,只捏着手腕转了几圈,姚川见他如此,还当他久执马鞭手心酸痛,忙接道:“若是吃力便上我这儿来,只让白烟在后头跟着。”

  他二人胯下坐骑乃是半月前林邑于青州所购,实是两匹健壮好马,毛色既纯又亮,还正巧是一匹黑、一匹白,林邑乍一见得便喜欢的不行,花了大笔银子才买下,还亲自取了“黑风”、“白烟”两个名儿,也是贴切。

  林邑心中还在想事,一时未反应过来,含糊回了句:“甚么?”

  不过待他反应过来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拍了拍白烟脑袋,笑道:“川哥,在你心中我便这般文弱?”

  姚川摸了摸鼻子,也不作答,反问道:“你适才问梁师叔是为何事?”

  林邑收起笑意,说道:“许是我多想了,不过……川哥,你当时在岭南,不是也被当地两派的帮主刻意留下,我总觉梁世叔他也有此意。”

  “这……可师叔他……”

  他话说一半,突然有些明了,又道:“他是不愿让我再搅进这摊浑水。”

  姚川抬眸望向林邑,叹道:“故人已矣,是非却难料。林邑,我现下也不知该不该去往岭南了……我倒不怕前途凶险,只是……”

  “只是你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藏宝图自非川哥所欲,然而天下碌碌之辈何其多也,又有几人能像川哥这般不为金银财宝、盖世奇功所动?况且双龙门连失汴京、青州两地,已是势力大减,我二人一路南下,也不难发现武林中不少愚鲁之徒有些蠢蠢欲动,而在这关键时刻,究竟是该毁去它还是藏起它,川哥心中却是无有定论。不过嘛……”

  他说至此微微一顿,见姚川满脸愁色,想必是叫自己说中了心里话,林邑也不忍再逗他,又接道:“不过要依我之见——方世叔临终所托、藏书阁机关所指,都已言明岭南是条‘生路’,而我二人到了永州,梁世叔又未有阻拦,我想此地可去,至于那藏宝图嘛……我二人能不能寻到都是未知,川哥现下又何苦想这么多?不如且先上路,我还从未去过岭南,也想领略一番此间风光。”

  姚川听言眉宇稍解,他摇头轻笑道:“我心中所想从来瞒不过你,也罢,便是为了林少寨主观光之兴,我此番也得作陪了。”

  林邑粲然一笑,又故意朝他拱了拱拳,说道:“那便有劳姚大侠了!”

  二人一番玩笑话说罢,这才挥鞭上路。

  岭南不想青州、遥城等地,只设一州一府,其地颇大、下辖三县,数百年前还是南蛮荒芜之地,到了前朝时却已是人口稠密的险关重镇——此地再往南六十余里便是驻边哨所,因此岭南三县亦是边陲要塞。

  前朝末年时战功赫赫、颇得民心的南安王李怀义也曾于岭南交络县屯粮驻兵,不过最终仍是败于刘固手下。而现今天下太平,此地经多年休整生息,亦是渐有繁华安宁之象。

  姚、林二人在交络县寻了间客栈,又将黑风、白烟两匹马儿交给小二好生照料,稍作歇脚后便去了县内。

  此处到底远离中原,风俗民情皆与林邑往常所见不同,他左看右观,面上难掩好奇之色。这人向来见多识广、成竹在胸,鲜少露出这般天真之态,姚川见他如此,不由笑道:“我二人既来此处,定会多待些时日,这周遭还有几处名胜,你若想看,我便一一带你前去。”

  他之前在岭南待了数月,对此地甚是了解,也早无新鲜之感。但若林邑想看,二人此番重走一遭,定是别有趣味。

  却不料林邑长叹口气,怏怏道:“我从前读了许多史书杂文、游记怪谈,自以为远到山川大河、近到朝代更衰,皆是了如指掌,却不想读书虽多、见闻却少,到底还是不如川哥。”

  姚川听他慨叹,也是笑道:“你几时这般谦逊了?”

  林邑轻哼一声:“自然是同姚大侠待久了,近墨者黑!”

  姚川还要回话,就见林邑眼神一定,直直往自己身后望去,姚川转身而观,只见不远处是一家酒楼,牌匾上写着“仰白楼”三字。

  “我曾在书上见过,说岭南之地有种佳酿,唤作‘玉琼酒’,因其色如美玉、入口清冽而得此名,川哥,你说这仰白楼中可有此酒?”

  林邑此人好美酒而不恋醉,他二人一路走来,姚川也陪着他寻过不少酒肆客栈,现下见他这幅模样,知晓此人又起了品酒之心。他无奈一笑,朝林邑说道:“你倒是会找地方,此地虽无玉琼酒,但确是我要寻之地。”

  林邑顿时失了兴致,只道:“若是无有美酒可寻,这破酒楼又有甚么好去?”

  姚川见他眉目下垂,实觉有趣,忍不住伸手去捏他手心,嘴上故意打趣道:“虽说此番陪林少寨主游山玩水才是正事,可旁事该办还是得办,早些将那琐事结束,我也好陪着你去寻那玉琼酒。”

  林邑挑眉道:“川哥在此处待了许久,总不至于连美酒在哪儿都不知晓?只怕是你现下不愿告诉我。”

  姚川又被他猜中心思,刚要轻咳几声敷衍过去,反听林邑笑道:“我哪是这般不知轻重之人,你既说此地要紧,可你在岭南认识之人又不多,而酒楼客栈之地又多与当地帮派有关——便是你当初调节私斗的两个帮派之一吧。”

  姚川微微一愣,林邑却不待他答,反而先他一步朝那仰白楼走去。姚川摇头轻笑,也跨步跟在他身后,待至他身侧才道:“此楼是思竹帮产业,帮主名唤吴雕龙,亦是当地一位好汉。”

  二人没说几句便已步至酒楼门口,或因时辰尚早,此时酒楼中只有零星几人,门口小二见他二人进门忙上前相迎,却听姚川说道:“吴少侠可在,只说双龙门姚川前来寻他。”

  小二哥面上了然,先将他二人迎至楼上厢房,又匆匆去唤自家少主。林邑趁这间隙又将仰白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啧声道:“这帮派倒也奇怪,名字中带个‘竹’字,这楼中装饰也多是竹制,难不成吴帮主这般爱竹?”

  姚川刚要开口解释,便听门外传来一阵朗笑,一清亮男声回话道:“非是家父喜竹,而是家母欣赏绿竹孤高之姿,这才有此渊源。”

  林邑定睛一看,只见屋外进来一位高大男子,此人瞧着二十上下,模样端正、身姿英挺、一脸正气,见了姚川便拱手敬道:“姚大哥要来怎的不早相告,我也好禀明家父,好备酒宴相待。”

  林邑扫了这人几眼,突然轻声一笑,姚川正与其寒暄,突听他笑声、不解其意,便回头朝他挑眉示意,林邑却摇了摇头,只在心内暗笑:这人举止、身形皆与川哥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武林世家教养出来的弟子都是这般憨直模样?

  似是为了证明心中所想,他又在二人间来回扫看几眼,看着看着却不由自主转眸盯起了姚川侧脸,他瞧了许久,待回过神来才在心中坚定否道:可是整个武林、偌大江湖,也只有一个姚川。

  那旁姚川却不知他心内所想,反朝那青年男子说道:“吴少侠客气了,我二人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拜会吴老帮主,不劳少侠费力。”

  青年听他言罢才转头望向林邑,他进屋时便见屋内有一白衣公子,只是适才并未细看,现下一见却是身形一顿。只见此人面如冠玉、秀眉英目,虽无有女子阴柔之态,但这般俊朗样貌,放在男子身上亦是稍过三分。

  只是此人俊归俊,眉眼间却透露出淡淡疏离,仅是朝他敷衍一笑。青年却不在意,他心中一震,竟也忘了回话,只盯着林邑瞧了许久,见那人双眉微蹙、似有不快,才断续道:“敢问这、这位公子是?”

  姚川也发觉了此人异常,他面上倒是未变,只是侧身挡过林邑,说道:“这位乃是遥城清风寨的林少寨主,亦是我的知己好友,此番随我一同前来拜会吴老帮主。”

  他又转身向林邑说道:“这位是吴青吴少侠,乃是吴雕龙老帮主的独子。”

  姚川身形本就高大,此番刻意一挡,确令吴青瞧不清林邑面貌,可这人却侧身一步,又冲林邑拱手道:“林公子远道而来,我思竹帮必要尽地主之谊,若是林公子有甚需要直言便可,在下一定竭力办妥。”

  吴青态度虽是殷勤,林邑听后却不回话,只先转脸看了看姚川,见这人面色微沉、隐有不快,他突然眼眸一转,朝吴青笑道:“吴少侠客气了,我一介粗人、并无所求,只是我同姚兄本预今夜前往贵府拜会令尊,奈何时间匆忙未写拜帖,不知可否劳烦吴少侠代为传话?”

  吴青面露喜色,连声答应道:“这是自然!我爹他老是说起姚大哥,此番二位前来,他老人家定是欣喜万分,我稍后便回府同他说去。”

  他二人又闲聊几句,这吴青倒是人如其名,是个十足十的愣头青,只同林邑说了几句便对他钦佩不已,恨不得当场与其结拜,若不是林邑言辞之间颇有催促之意,他说不准真能与自己攀谈上几个时辰。

  待吴青走后,林邑才不耐地轻啧了两声,又斟了杯茶水,边喝边朝姚川抱怨道:“这人也过于直率了些,反是不招人喜。”

  姚川面色不善,双眼往林邑脸上一扫,沉声道:“既是不喜,你又为何同他多言?”

  林邑举杯之手一顿,抬眼朝姚川笑道:“川哥,这可是你的故友,难不成你还不让我同他说话?”

  姚川喉中一噎,他自知理亏、也不多言,他非是小肚鸡肠之人,但每每碰上林邑与其他男子说笑,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之前这人同怀王商议,自己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想起来便是一阵难受!

  他双眉紧蹙,竭力压住内心躁意,只在心中默念道:我若是拈酸吃醋、小肚鸡肠,反要惹他笑话。

  可林邑见他沉默,心内又起了撩拨之意,他用手指在瓷杯旁轻敲两下,故意朝他说道:“嗯……这位吴少侠虽是莽撞,却也有可取之处。川哥,你难道未曾发觉,这人倒与你有三分相像?”

  他本想逗逗姚川,却不料这人浓眉竖起、面色骤沉,冷道:“你倒是说说有哪里相像?”

  林邑登时觉得不妙,他凑上前想要握住姚川双手,却不料被他抬手挡开,那人冷眼一扫,止住了林邑话头,只自己一人转身出门。

  林邑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便是当初二人剑拔弩张之时,姚川在明面上也会假作客气,虽然私下里亦是对他怒目而视、恶语相讥,但也比现下这般冷淡疏离要好。

  林邑俊脸一垮、长叹口气,皱眉道:“这下倒好,反要我去哄他。”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姚川回返,只好无奈摇了摇头,也推门下楼,本想先回客栈等着姚川,却不想他甫一出仰白楼,便见吴青一脸笑意朝自己迎来,那人朗声道:“林公子,在下还担心来得迟了寻不见你——诶,怎么不见姚大哥?”

  林邑与他敷衍几句,转身便要离开,却见吴青从身后下人手中拿过两坛酒,其后一人还拿了两提食盒,林邑刚一凑近,便闻得一阵酥香。

  吴青见他要走,忙道:“林公子慢走,我不知公子所喜,只好令下人胡乱备了些吃食,还有这酒、这酒唤作‘玉琼酒’,亦是当地名酿,若是公子不弃……”

  他话音未落,便听林邑无情打断道:“吴少侠……依在下愚见,佳酿之美,喉中滋味只占了三分,其余七分却要看对饮之人。若这玉琼酒是与公子同饮……那它于在下而言不过是寡淡白水、无甚滋味,更何况在下先前已与姚兄有过饮酒之约,此刻便不奉陪了,告辞。”

  林邑这话说得果决刻薄,全不复适才温谦模样,吴青面色一僵,还当是自己说了甚么不该说的话,惹得林邑心烦,他哪里知道这才是此人本来面目。吴青被他言辞所伤,只好悻悻道:“是在下唐突了……”

  林邑却不看他,转身匆匆而出。吴青身侧下人见状小声骂道:“这人好生无礼,瞧着不像是姚大侠的兄弟。”

  吴青双眉低萎,叹声道:“似林公子这般的人物,大抵都会有些脾性,只怕是我冒犯在先。”

  他抬头望向林邑背影,却见此人步履匆匆、并未回头,当真是冷淡无情。

  林邑快步赶回客栈,可他回房一看,却见姚川并未回来,这下林邑心头也有些忿忿,他暗骂道:“气量这般狭小,还称甚么大侠君子!”

  可他骂归骂,还是在屋内等了许久,最后见屋外天色渐暗,才起身出门,口中疑道:“不对,川哥非是轻重不分之人,难不成是出了甚么意外?”

  他想到此处,赶紧去马棚牵马,犹豫片刻后还是将黑风牵了出来,他摸了摸黑风颈间鬃鬣,朝它念道:“也不知你的主子去了何处,难不成是我轻敌了,这岭南小县还有能困得住川哥之人?”

  林邑心中一慌,随即骑着黑风往城东赶去——他适才已向掌柜打听过,这思竹帮便在城东,若是姚川出了意外,只怕也与今夜拜会吴雕龙一事有关,是以他才匆匆赶往城东。

  只是林邑这旁还在慌忙搜寻,姚川那边却是别有难处。

  姚川刚将桌上酒杯放下,又见对面汉子举杯敬来,他皱眉推拒,却听那虬髯大汉大声喝道:“姚川兄弟来了岭南,竟是先去找吴家老头儿,这分明是看不起我杨一霸,现下连杯酒都不吃,当真是不顾兄弟情分?”

  姚川适才与林邑置气、心绪难平,又恐一时气盛对他恶言相向,便想回落脚客栈冷静冷静,谁知半路上却碰见了杨家镖局的大镖头,此人是当地一位有名义士,也是当初与思竹帮结怨之人。

  杨一霸见了他欣喜非常,硬要拉着他喝酒叙话,姚川那时心内躁郁,也想着借酒消愁,二人便去往杨家镖局喝了几杯。数杯好酒下肚,姚川忧愁虽是未解,头脑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心中悔意渐生,只觉自己气量狭小、言语冷淡,反惹林邑伤心。

  耳畔又听得杨一霸劝酒之声,姚川摇了摇头,暂将胸中恼意压下,对杨一霸叹道:“杨大哥言重了,我非是不肯喝酒,只是今日实有要事,便不再叨扰了。”

  他起身刚要告辞, 便听杨一霸叫道:“姚兄弟刚来怎么就要走!慢些、慢些,唉——闲泠,你躲在屋后作甚,还不快些出来拜会客人!”

  杨一霸话音刚落,屋后便传来一阵娇笑,一位粉衣少女被周遭姐妹轻推而出,只见她身量娇小、款步轻盈,虽是年岁不足,却已显倾国之貌,正如出水芙蓉、月下海棠,实是清丽非常。

  姚川一见这仗势便知杨一霸所做为何,他心内大呼麻烦,只想转身就走,可还不待他告辞,那女子已迤迤然走至他跟前,她双颊绯红,却还是鼓起勇气朝姚川施礼问话,只是口中声音略带颤抖,只听她道:“姚、姚大哥,许久不见,不知姚大哥近况可好?我……不知姚大哥可还记得小妹?”

  姚川回礼道:“有劳姑娘挂念,在下一切都好,只是武林中琐事颇多,在下一时忘了姑娘名姓,还望见谅。”

  他样貌英武、举止端正,偏偏言语冷淡至极,浑然不顾佳人感受。这倒不是姚川喜做恶人,只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从少年起便备受红粉丽人青睐,明里暗里不知收了多少示意,他也早知道遇到此番状况,若不及时斩断姑娘情丝,只怕会贻误佳人。

  果然,粉衣女子听言面色一僵,她紧咬下唇,一双杏眼不敢看向姚川,只好盯着他鞋尖瞧,可她等了许久也未听得姚川再说话,一时羞愤难忍,只好转身小跑回了后屋。姚川隐约听得屋后传来低咽哭声,却仍是假作不知。

  那旁杨一霸见自家妹子受了委屈,又见姚川一脸冷淡,一副无动于衷之貌,不由粗脸一皱、双手一拍,长叹道:“姚兄弟,你这……唉,闲泠样貌脾性有哪般配你不得,你、你便是不喜,又何必做出这般冷漠姿态?”

  姚川瞧了屋后屏风一眼,故意朗声道:“杨大哥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已经娶妻,内人娇蛮任性、醋意颇大,若是叫他知道我在外与人牵扯不清,定不会轻饶于我。更何况,这般对杨姑娘亦是不好……”

  话音刚落,只听屋后哭声又大了许多,姚川却还是面无表情。

  杨一霸满脸愁色,他心中想到:姚兄弟大半年前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怎的现下便有了爱妻?分明是他瞧不上我家妹子,扯谎乱言!

  可姚川既已这般说道,他虽不信也没办法,只好叹道:“罢了——此事皆是我自作主张,姚兄弟莫要放在心上。对了,你今夜不是要去拜会吴雕龙?我亦许久未见吴老头儿了,便随你一同前去罢。”

  姚川颇为惊讶,反问道:“杨大哥与思竹帮……”

  “嗐——都是江湖中人,又同在岭南一地,自然不会搅得太难看,我早与吴老头儿谈开了!”

  姚川笑道:“如此便好,恰好我亦有事要找杨大哥和吴老帮主商议。”

  他话音刚落,便见杨一霸眸色一闪,姚川见他这副模样,心内了然,又道:“那便请杨大哥与我一同前去罢!”

  杨一霸笑意微收,朝他颔首道:“这是自然,姚兄弟,请!”

  杨家镖局与城东思竹帮相距不远,姚川便未回客栈,直接与杨一霸从镖局出发,不过他心中十分记挂林邑,又恐那人担心,一路上所行颇快,只为早去早回。

  不料二人刚行至半路,杨家下人便赶了驾马车匆匆而来,那车上马夫下马回道:“大镖头,大娘子回来了,她听说姚大侠才至府中便匆匆离去,便命小人将马车赶来送上一程。”

  下人口中的大娘子便是杨一霸的夫人,姚川从前在岭南时见过多次,乃是一位女中豪杰,她亦是自家镖局的镖头,前几日刚巧去了临镇赶镖,未曾想今日便赶回了府中。

  姚川听言眉头一皱,他心中倒是十分敬重这位杨大嫂,只是此人哪般都好,就是极爱说媒,况且适才他侧耳细听,早就发觉马车内有人,想必还是那位杨家小姐……

  他在心中暗暗叹气,却也知道女儿家极重脸面,自己适才已冷言相拒,若是现下再做推辞,只怕杨姑娘一时思忿过重。

  姚川浓眉微皱,最后还是回道:“有劳杨大嫂。”

  杨一霸哪会不知自家娘子心思,但见姚川面有抗拒,他也不好再说甚么,只是心内又恐这人再行拒绝,反惹闲泠伤心。可现下再听他言,倒有默认之意,他一时大喜过望,对下人说道:“好、好啊!还是大娘子厉害,你先回去罢,我自同姚兄弟前去!”

  他又朝姚川使了个眼色,笑道:“姚兄弟远来是客,当然该进车内歇息,我来赶车便好、我来赶车便好!”

  姚川摇了摇头,无奈躬身上车,他一掀车帘,便见杨闲泠端坐车内,面上笼了快轻纱。也不知杨大嫂同她说了甚么,只见她双眼微红,语气却是欣喜,见姚川上车便急忙说道:“姚大哥,小妹适才失礼,还望大哥莫怪。”

  姚川却不回话,只与她相隔几步、侧坐在车厢内。

  杨家家底颇厚,这马车造的也大,二人虽同坐车内,却是相隔甚远、静默无言。杨闲泠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免失落,但她又念及嫂嫂所言,于是鼓起勇气朝姚川说道:“姚大哥虽不记得小妹,小妹这半年来却是……却是想着姚大哥。我记得那时还是暮春,大哥来找我兄长议事,我在府中远远一见,便、便觉……”

  她终归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最后一句思慕之话说得极轻,姚川耳力虽好,目下却只做未觉,可她又道:“我当时便想,天下英雄才俊,都比不上眼前之人。”

  姚川却皱眉道:“杨姑娘久居深闺,怕是见的人少,在下不过武夫俗人,哪承得起姑娘这般厚爱?”

  谁料杨闲泠连忙出声反驳:“小妹、小妹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家嫂走南闯北、亦是女中豪杰,她也同我说姚大哥你是真英雄、伟丈夫,是……是值得托付之人……”

  姚川听她言语含羞,怕是动了真情。他心下实觉无奈,思略片刻才正声回道:“杨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已有了心上人,姑娘对我虽有几分思眷,可我对他却有千万分真意。还望姑娘换位而想,世上好男儿众多,又何必高看姚川一人?”

  他言辞恳切坚定,若说杨闲泠适才不信,现前听他言语、观他神色,心头却是信了七八分。她紧咬红唇,最后还是开口问道:“适才姚大哥还说她是你的妻子,怎的现下又说是你的心上人?况且姚大哥离开岭南时尚且孤身一人,怎的过了数月又有了娇妻——莫不是看轻小妹,以此搪塞?”

  姚川侧过脸去,他不知想到了甚么,目光深远含笑,只道:“虽是只有数月,我与他却是历经生死、患难与共,想来这感情之事倒也玄妙,我从前看他处处不顺眼、事事惹人厌,只当他是小人之姿、虚伪做作,可现下一想到他只觉可怜可爱,心中尽是满足,恨不得日夜与他相伴、此生不再分离。”

  他提到林邑,口中不由多说了几句,言罢转眼看向杨闲泠,见她面上绯红一片,回过神来才觉出此言肉麻至极,实在不适合与小姑娘说。

  姚川颇觉尴尬,二人之间一阵静默,待马车停下时,杨闲泠才轻声回道:“小妹今日无礼,多谢姚大哥体谅包涵,若是……若是将来有缘,还盼能见一见姚大嫂。”

  “姚兄弟、闲泠,咱们到啦——”

  姚川朝杨闲泠微一颔首,自己先跨步下车,回身又见小姑娘提裙待下,便伸手扶了她一把,可就在此时,他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吁——”

  听此声音,姚川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往回望去,只见林邑驻马而停,正正好好停在思竹帮大门前。

  二人离得虽远,姚川却觉此人视线落在自己右手处,他猛地一惊,忙松开右手,动作之大,倒令杨闲泠吓了一跳。

  林邑冷哼一声,又拍了拍黑风的脑袋,旋即轻跃而下,直直朝姚川走去。姚川见了来人神色,心中不由发虚,他暗悔道:适才便该直接回了客栈,如此怎会有这诸多杂事?现下叫这人误会,只怕又不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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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点的吃醋梗,这篇番外较长,争取把藏宝图、马车和捆绑都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