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血刀>第23章 (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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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这朱秀峰虽比不上五岳壮美,却也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山脚下建了座宏伟庄园,四周种满了桃花,想必到了开花之际又是一幅美景。

  姚川驻马而观,只见正门处高挂着一副红木匾额,上书两个金色大字——“梅庄”。他见这府门颇为宏伟,心中不由暗道:如此财力,不知这位梅夫人是何来头?而林邑与母不睦,江湖中却少有传闻,倒也奇怪。

  他面上只做平常,一跃下马,又回头将马车中的人扶出。这人一身妃色袄裙,身段较一般女子高挑许多,面上蒙了块白纱,虽看不清样貌,凭身形却也能猜出是位绝世美人,只不过这人脚步虚浮,像是得了重病。

  林邑靠在姚川怀中,显出一副柔弱模样,只是双唇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昨日交代之事,姚兄可千万别忘了,事情成败,皆在此一举。”

  未及姚川回话,便见门口一侍女走上前来,朝他们略一施礼。

  姚川道:“有劳姑娘,我乃青云派傅山,昨日已下了拜帖,今日特来求见梅夫人。”

  那人回道:“贵客来此,有失远迎。我家夫人已命人备下酒宴,二位请随我来吧。”

  “我二人乃是为求药而来,不劳夫人破费,若是方便,不如现在便……”

  那婢女笑道:“少侠莫心急,我家夫人虽良善,却也不是谁来求药都应允的,若在这宴席之上,二位能答上夫人的三问——”

  她抿嘴笑道:“夫人自会将药赠与二位。”

  姚川昨日已听林邑说过,心内知晓,面上却做出一副恍然神色,对着那女子道:“若是如此,便有劳姑娘带路了。”

  他小心地搂过林邑,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随着婢女走至内院。这山庄果真气派非常,过了前院,先是要走一段长廊,那廊道颇有江南风韵,檐角处或雕有飞鸟瑞兽、或雕有竹菊松柏,皆是栩栩如生、灵动非常。绕过长廊乃是一座小巧花园,虽地方不大,但莳弄的花草俱都娇艳,只见其中有几株模样特别,连姚川也叫不出名字来。

  路过此处时,姚川突觉怀中之人动作一僵。他用眼神示意,那人却微微摇了摇头,前面带路的婢女见此,问道:“这位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林邑轻咳几声,也不答话,只故意往姚川身上靠了靠,姚川心领神会,说道:“我夫人体弱,有劳姑娘挂念,还是先为我们带路吧。”

  三人也不再说话,绕过花园便往后院走去。

  果真如这位婢女所言,后院主屋中已备好了几桌宴席,屋外还站着十余位婢女奴仆,这些婢女所着均是相仿的衣裙、面上妆容也是出奇一致,乍一看倒像是同胞姊妹,只是这些人美则美矣,面上神色却颇为僵硬,不似活人。

  姚川心内暗暗称奇,面上却不动,只拥着林邑进了主屋,甫一进屋,便见那主座上端坐着一位貌美妇人,此人衣着华丽,身侧围了数位婢女,倒不像是江湖中人,反像哪位达官贵人的正妻。

  即便知道林邑与其母不和,然而面前这位毕竟是林邑的生母,姚川思及此,仍是心内打鼓。他抬起头仔细地瞧了瞧这人的脸,却惊讶地发现她与林邑丝毫不像,眼前这位美人长相十分艳丽,年近四旬仍风情万种。

  他暗忖道:难怪林邑会说这人认不出自己。

  那妇人摆摆手,让他二人坐在左上的尊位上,等他二人坐定,又举杯道:“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妾身身子不便,只叫奴仆接待,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她说完,举杯饮尽,又将杯面朝下,向姚、林二人示意一番。

  她虽言语谦和,面上却无甚表情。姚川假作未觉,起身回道:“夫人海量,傅某自愧不如。在下一介匹夫,也不再多做寒暄,昨日在下已在拜帖中道明来意,还望夫人怜我夫妇二人求药心切,允我前去朱秀峰采那红昙花!”

  梅辛听言莞尔一笑,这一笑倒掩了她之前的冷漠,为她添了几分柔色,只听她说道:“少侠爱妻心切,妾身深为感动,不过红昙花珍贵非常,为防歹人起贼心,我这梅庄中曾有过规定——前来求药者需得答上我三个问题,三题具对者,我必将良药亲手奉上。”

  姚川问道:“若是答错,夫人又待如何?”

  梅辛笑道:“我这梅庄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若是答错也好办,只需——”

  她语气一顿,在姚、林二人间看了几眼,伸出一根纤细手指,掩嘴笑道:“只需留下一人的头颅便可。”

  这人语气轻柔、声音低婉,所吐之言却骇人听闻。姚川眉头一皱,回道:“都说夫人乃良善之人,今日何出此蛇蝎之言!?”

  梅辛听他回话,用手帕捂着嘴笑出了声,只听那女人回道:“少侠快人快语,妾身也不做追究。只是——只是这山上之药算是我梅庄所有,你两手空空来讨要别人家的东西,倒做一副义正词严之态,真是可笑至极。来此求药之人也不少,而红昙花一年只一开,若我不防范着些,这山上的花不都让人采光了?”

  她叹了口气,作出一副无奈之态。

  “对了,少侠也不要想着硬闯”,梅辛又幽幽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府中养的也不是闲人。更何况,便是你闯进了山中,不借梅庄之力,也是采不到花的。”

  她说的笃定,倒让姚川一时不知所措。若是硬闯,凭他和林邑的功夫,想要突围倒也不难,只不过……这人毕竟是林邑的生母,总归是杀不得、伤不得,而等这人回过力来,也是个大麻烦。另外便是这采花,昨日云师叔有言,说是多年来上梅庄求药者众而得药者少,其中不乏武林高手,最后却也铩羽而归,这究竟是为何?难道真如她所言,只有借助梅庄之力才能采得红昙花?

  未及他思明,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嘶哑人声:“如此,便由夫人出题吧。”

  他转过头,见林邑目光灼灼,那人说道:“妾身体弱多病,如今已到最后关头,若是今日得了红昙花,便是天怜我也;若是得不到,也是死而无怨,夫君不必介怀。”

  见“她”言辞恳切,梅辛倒有些意外,这人挑了挑眉,冷笑道:“好一位通情达理的夫人,可惜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位傅少侠听闻此言,指不定心中已乐开了花。”

  姚川冷哼一声,骂道:“毒妇,你有问题直问便可,不必挑拨离间。”

  “好,二位倒是爽快之人。我这三问却也不难,均与二位生平有关,亦不违背江湖道义,若二位既是真豪侠、又是贤伉俪,自当能答得出来。”

  梅辛摆了摆手,旁边一位侍女连忙上前搀扶,那人便迤迤然从主座走下,径直往他二人方向走来。

  姚川上前一步,将林邑掩在自己身后。只见那女人走到姚川跟前,柔声道:“这第一问很是简单,问的是傅少侠——既然少侠与妻恩爱非常,便请少侠说出自己爱妻的生辰八字,如何?一炷香时间内,还请少侠答出此题。”

  姚川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这问题实在怪异,各人生辰不尽相同,若是自己随意答出一个,这妇人又如何知晓对错?难不成……昨日云师叔所言竟是真的?更何况,虽青云派确实存在,傅山和夫人柳娇儿却是自己随意杜撰,若是这人当真要验证,岂不很快便露了马脚?可是,林邑昨日又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邑,只见那人微微点头,面上一派镇定,他心内也渐渐安定下来,暗道:便是这妇人有通天本领,我难道还护不得林邑周全?

  于是回道:“此题确实不难,我与娇儿成婚前便请人算过八字,我夫人乃乙亥年七月初三日卯时三刻所生。这点必然不会有错,只是生辰之事,知之者不过亲朋数人,你又如何知晓我所言是对是错?若是刻意刁难,在下岂不有口难辩。”

  梅辛摇了摇头,说道:“少侠此言,岂不小瞧于我?我虽喜看来访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却也不会使这种下贱之术,等着瞧你答错了而不得已手刃爱妻,岂不更为痛快?好了,傅少侠既已回答,便不可更改,梅香,你来说罢。”

  只见她身后一位婢女走来,从袖中掏出一卷帛书,那帛书不过一指长短,样式却十分精致,中心处还用一小段丝绸扎紧。

  那婢女将其小心打开,冲着姚、林二人说道:“柳娇儿,定州长丰县马家村人士,生于乙亥年七月初三日卯时三刻,生父乃村中铁匠柳大忠,生母性王、名不详,村人多唤其‘王婆’。十六岁时结识定州青云派弟子傅山,与其结为夫妻。廿三岁时身患奇病,身体冷热交替,每隔十几日便会昏睡,傅山携妻遍寻名医,于今年七月二十日访得遥城名医赵令据,得一药方,此方需以红昙花为药引,故而来梅庄求药。”

  那婢女说完便径直退下。

  梅辛却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此题傅少侠是答对了。来我此处求药的人不在少数,多是为了父母师长,只不过因我庄内规矩必须携妻前来,这才将自己枕边人带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数是连第一问都答不出的。”

  这二人声音皆是温柔动听,所言却在姚川心内引起阵阵惊雷。他是昨日清晨写的拜帖,今日午后便来拜访,不过一天的时间,这女人竟真能查出“柳娇儿”的生平?更令他惊愕的是,这人所说竟与林邑昨日所撰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他竭力稳住神色,不让梅辛看出不对劲,心中却想大声质问林邑,问问他究竟知道甚么?或者说,问问他在遥城究竟有多大势力,竟然能够在短短半日内编造出一个人的生平,还能让梅庄的探子信以为真!

  ……

  一天前,云奉天书房内。

  “傅山?”林邑见他所写,疑声问道,“姚兄可是认识此人,还是提笔捏造?”

  姚川摇头道:“世上并无此人,只是我几年前曾在定州分舵办事,结识了青云派徐青松徐大侠,因此便假托青云派之名向梅夫人拜帖。”

  一旁的云奉天皱眉说道:“川儿鲜少来遥城办事,不知这位梅夫人的厉害。往日里求药者众,只是这些人回来后都不愿提起梅庄中发生了何事……而且,去的时候是夫妻成双、回来时却只有自己一个。江湖中早有传闻,只是当事人不愿直言。据说她这梅庄中能人异士不少,建立了一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消息网,江湖中事,只有梅夫人不想知道的,没有她不能知道的。”

  “定州离此路途遥远,便是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在一日之内查清真相吧?”

  “这——”

  “鸠占鹊巢罢了,世叔不必担心,侄儿自有办法。”林邑拿过姚川写好的拜帖,见上面墨迹已干,便将其折好收起,说道,“姚兄所言不无道理,只不过即使是编纂,也要编的像模像样些,既是定州……定州……”

  他喃喃片刻,也拿过纸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番。

  姚川将身子凑近,只见其写道:“傅山,定州杨林县人士……柳娇儿,定州长丰县马家村人士……”

  “这也太过细致了些,只是不知有何用处?”

  林邑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笑道:“姚兄莫急,今日你便将我所写内容尽数背下,明日我管叫你舒舒服服地采到那红昙花,好救钱家小儿性命。至于那拜帖嘛,我自会派人去送的,也不必劳烦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