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温柔崩坏>第40章 杭景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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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那砧板上的鱼,任他们宰割,又是一具逐渐腐烂的尸体,恶心的蛆虫爬过来了,钻进了他腐烂的血肉里,再等等,等他站起来,等他找回自己的力气……他要……杀了他们!

  下体被触碰的那一刻,杭景脑袋里只剩下了个这个念头,和那逐渐爬满全身的恶心感。

  那根手指试图往更里头钻去,杭景血红的眼睛迸发出从未有过的仇恨,和两年前的恐惧与绝望不一样,他心中充斥这激烈的情绪,那蛆虫一样的手指让他想吐,他厌恶,憎恨,流不出眼泪,满心里都是把那根手指碾成肉酱,把刀捅进那肮脏的脑袋。

  其实那大概只是十多秒的时间,走一个神,就都过去了,可那煎熬的十多秒像一生那么漫长,他痛苦了那么久,才终于等到了天赐。

  天赐抱起他,搂住他。杭景在他怀里抖个不停,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开始逃跑的人,冰冷地命令道:“杀了他们!”

  后来无数次回想,杭景也不知当时为何就下达了那个命令,他明明知道,这对机器人来说,不可为却仿佛存心为难似的,可能是要潜意识里想要证明什么,又或许是他看到天赐浑身杀气地击溃人群,看到那覆着寒霜的眼睛,看到他紧抿的嘴角隐忍的怒气,他感受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当他再一次重复地命令:“杀了他们”,他看到天赐的双眸灼亮了一瞬,而后熄灭。

  天赐颤抖着手,为他穿好衣裳,整个过程没有敢与杭景对视,只是低声道:“我无法杀死他们。”

  “为什么不可以!他们伤害了我!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子脑中早已激荡起滔天的怒,怒火燎原,在找到杭景的那一刻,他失去了片刻的思考,可是,“我无法因为他们对您的伤害就杀死他们。”

  杭景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受到的伤害还不够?”

  当然不是!小主人的一点眼泪都有可能引发的崩坏,被另外的人类如此欺侮,他又怎能泰然处之。他没法如杭景所愿地去爱他,可这并不妨碍他视他为珍宝。

  正子脑中激烈地反驳、辩解、剖白,说出来的话却单薄无力,他掉下一滴冷汗,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我的错。但根据机器人三大法则,我不能……”

  “他摸了我!”

  机器人的身体一震——是的,他们摸了小主人。那肮脏的手指侵犯的是他曾抚摸、亲吻过的地方。

  “就像你摸我那样摸的!你再晚一点,他就要把那个脏东西放进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无所谓!是不是还要告诉我,就当是被成人用品蹭了一下!是不是觉得这算不了什么伤害,没掉一块皮,没少一块肉,觉得我不痛不痒!”

  不是的!

  天赐原本就开始异常的躯体现在出现大幅颤抖,浑身都在痉挛抽搐,仿佛生锈的关节嘎吱嘎吱作响,他浑身的肌肉却如同死掉了一般,变得冰冷僵硬,与那没有一丝血丝的皮肤一起,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个行尸走肉。

  他僵硬地抬脚,不太灵活地转身,他杀不了那些人,只能逃避似的说:“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怎么会无所谓,怎么会算不了什么伤害,怎么会不痛不痒!可是他能做什么!他无法杀死人类!

  他疾步奔向前方,汹涌的怒铺天盖地涌向奔逃的作恶者。

  邹潜等人闻声回头,随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那是杭景的保姆,鬼魅一样突然蹿出。他面无人色,因此也不像一个人,由于过度缺少血色,脸孔显得模糊,在月光的照射下,像一具尸体。

  但那双眼,却有着可怖的强烈的情绪。

  他追上来了!

  恐惧刚刚出现,来不及任何反应,他们就纷纷摔在了地上,严实的绳子深深勒进他们的皮肤,明明那个保姆没有任何攻击,却痛得仿佛已皮开肉绽。

  绳子一头拴住他们,另一头却在那保姆手中,他们就以这样屈辱的方式,被拖往来路,一切挣扎吼叫求饶都是无用的,就像他们没有对杭景有过一丝仁慈。

  暗夜里,青年的背影真如索命的鬼差,一股沉沉的压力自那背影散发,他们的直觉没有偏差,黑夜也掩盖不了那个保姆的愤怒与恐怖,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性命上的威胁。

  天赐拖着这几具躯体,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只一步一步稳当又迅速地走向小主人的方向。绳子也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掌心,他拖着这几具躯体,在林间土地上擦过,他听不到一丝声响,故而能勉强忽略石子、荆棘给这几个人类留下的伤痕。

  他恨不得自己拖走的,正是一具具死尸,这样他就不用感受剧烈的冲突折磨他的大脑。

  三大法则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显著,就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般灼亮,而后被分解成无数猩红的碎末,无孔不入,遍布整个正子脑。

  是了。他竟然真的动了那样的念头!

  砍下他们的手指,挖掉他们的眼睛,划烂他们充血的生殖器。让他们跪下,如果这还不够,就割开他们的喉咙。

  谁叫他们……看过、摸过、肖想过!

  警报声乍响。三大法则的火星腾地燃起大火,把他的正子脑烧得灼烫。

  涔涔汗水自发,地从他的人造汗腺中渗出,源源不断,其实不过是四五个人类的重量,却沉重得有如一座山,绳子似乎都要割断他的手掌,每一步都咬紧牙关!

  终于——但其实也不过是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他将这些人甩在了杭景的脚边,开口却是:“我无法杀死人类,您受到伤害,他们理应受到惩罚,可是我没有惩罚人类的权力,我只能删除他们的记忆,尽可能地预防和避免。”

  杭景低头看脚边,有的已经吓晕过去,有的惊恐地发不出言语,空气中漂浮着隐隐的尿骚味,每个人都被路上的天赐吓到了。

  杭景看着这些人,六年前在他们欺负祝遥时,他就记住了他们的面孔,两年前,他们的伤害他终生不忘。

  现在他们又这样做了,没有一丝改变。他冷笑一声,看向天赐,“你难道没有删除过吗?”

  “……”

  “你的预防和避免有用吗?不惩罚的话怎么避免!”杭景忽地从地上抓起一块嶙峋石块,狠狠地就往邹潜的脑袋上砸去。

  一道疾影立即蹿出,恰恰在石块砸落的前一刻,挡在的邹潜的额前,锋利的石块棱角,就这么扎进了天赐的掌心,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但实际上,一阵剧痛自虚拟神经传达至正子脑。

  杭景没有收手,他就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石块棱角重重地抵着天赐的手背,他的手剧烈抖动,“怎么?我不要求你杀掉他了,我自己杀了他也不行吗?”

  “……这样做,会使您也陷入不利地位。根据联邦法律,如果您杀死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您都会在法律上处于劣势。”

  杭景的手指收紧,死死地攥着那沾着泥土的石头,他冷眼扫过去,“对于你的本领来说,要掩盖我的罪证轻而易举吧?”

  天赐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又道:“但是,根据第一法则,当有人类即将受到伤害时,我不能袖手旁观。”

  “法则,又是法则!你只看到他们会被我伤害,却一点也看不到我被他们伤害!是不是因为你不爱我了,所以我随便被怎样对待都没有关系了是吗?!”

  忽地,一阵似曾相识的失落感降临,坠着天赐并不存在的心脏。他看着小主人苍白中因情绪激烈而泛起红晕的脸庞,一阵阵的痛苦像海浪一样在正子脑中涌动。

  他不明白,小主人为何又提起“爱与不爱”,无论爱与不爱,都不可能没有关系啊。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正子脑中的警报嗡鸣声此刻已经消减了不少,他却也因此感到苦涩与无力。

  他沉默着,沉默着。使他的小主人感到越来越多的绝望。

  杭景感觉自己仿佛身处荒漠。

  看,这个机器人,真的一点也不爱他了,他被杭楚泽调整得很彻底。一丁点儿的爱都没有留下,他完完全全不是曾经的天赐了。

  三大法则是他全部,而杭景不过是他正子脑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粒子。

  “那就把他的手砍掉吧。”他忽然哭道,“只要给他一点惩罚,不用你杀了他!他们把我弄得很痛,很脏,很恶心,求你把他的手砍掉吧!”

  天赐彻底乱了。他望着那滚滚而落的泪水,无措着急,满头大汗——是他的错误。他不能如小主人愿,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是个愚蠢而无能的机器人,唯一携带的正子腔,也是由人类赋予,还无法为小主人真正解决问题。

  他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他支吾了半晌——即使是砍掉手也是做不到的,他发出了模糊的音节,而后慌慌张张地站到地上那群人跟前,“我,我来删掉他们的记忆,砍掉手,不行的。”

  他抬起手,“正子腔”出现了,逐渐笼罩住几颗头颅。

  杭景看了看可以粉饰一切的“正子腔”,然后注视着天赐,心灰意冷,他眼角含泪,那泪水像个黏糊糊的沙子,他抬起手背拭掉了。

  “不行。”他点了点头,“当然不行了。他们只是摸了我而已,我没有受到任何实质的伤害,他们罪不至死,也不值得换一只手。

  “甚至因为我畸形的恶心的身体,我都不敢把他们送上法庭,不敢公之于众,于是我只能依靠你,听从你的衡量。他们对我做的一切,删掉就好了。删掉就解决问题了。好。”

  他说着,退后一步,点点头,又退后一步,说,“好,你删掉吧,你要删干净,不要让死灰复燃,不要让他们再想到欺负我。”

  天赐的手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正子腔差一点没能一次性建立。他无端有些害怕杭景此时的语气,不敢听,不敢想,甚至不敢看杭景。

  他小声说:“不是畸形,也不恶心。我会清理干净的。”

  这时,他的余光里,却见一道影子往正子腔袭来,他顿时大骇,来忙腾出一只手,将杭景拦住,杭景冲过来的力量不小,他的胳膊也使上了劲才紧紧搂住小主人的腰,他被惊出一身冷汗,不明所以,“您……”

  杭景跌坐在他身边,望着那泛着荧光的正子腔,又无声地掉了眼泪,他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一样,低低地又痛苦地说:“那你把我的记忆一起删除吧!”

  “如果我还记得,我就会痛苦。我会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

  “我也会永远生活在求而不得的不甘里,一看到你,就会想到你不爱我了,就会想到我爱你你却不爱我了,想到你不爱我所以你什么都不愿为我做。把你在我脑袋里的所有都删掉吧!你干脆也抹平我的记忆好了,我也好忘掉你,忘掉这一天……”

  ……在见不到你漫长煎熬等待的任何一天都要好过今天。

  他压抑至极的低语越来越微弱,似乎喘不过气来。

  正子脑内的警报声还在触发状态,可是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却盖过了警报声引发的痛苦。天赐觉得正子脑似乎被一只手攥住,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