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离离>第78章

  湘夫人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九尾狐落得如此下场,心有不忍。这九尾狐本性不坏,只是性格孤傲,只因入世未深才会遭受蒙骗,连带着这凡人,都是白白枉送了性命。

  “您救救他好吗?”

  湘夫人摇头,说:“妾身从未蒙骗与你,此人确实无法可救。”

  九尾狐还是不甘心,他跪在那里,留着眼泪,在脸颊上冲刷出两道血痕来:“夫人,您一向宠溺于我,便求您再施施恩德吧!”

  湘夫人为难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崔子钰扫了一眼还被悬挂在半空的金乌,眉头紧锁的走到九尾狐面前,一手捂着肩膀,一手持着枝剑对着他的脖子,睥睨的说:“此人早已经没了生魂,便是阎府也回天乏术!”

  九尾狐不可置信的看着崔子钰,试图在他的脸上寻找半点破绽。

  崔子钰好像是觉得还不够过瘾,又补充的说:“他命中该有此劫,早就应该到地府报道,你本可以等着他轮回,在与他相守。但你却选择了最笨的一条路。”

  崔子钰的余光一只在看着金乌,然后又继续说:“他的生魂早就没有了,眼前的他不过是靠着你的仙气,勉强维持尸身不腐而已。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九尾狐心疼的就像要撕裂一样,他张了张口,看着地上的沈怜,说:“你骗人!你看,他还有气息,虽然微弱,可是确实还活着,还活着!”

  他有些魔怔了。

  “他怎么会没有生魂,怎么会?”

  “离体的生魂会到泰山府报道,但是泰山府中并无一个魂名叫沈怜。”崔子钰冷哼一声,说,“不如你问问你的主人,你家郎君的生魂到底去哪儿了?”

  一言惊醒,九尾狐心痛的无以复加。

  落酒卮没说错,他确实是在与虎谋皮,作茧自缚!

  他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换下,干干净净的将沈怜抱在怀里,脸颊贴在沈怜的额头上,凄凉的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沈怜的额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梼杌最爱食人,更喜食魂。被梼杌杀死吞噬的,不论人妖仙魔,都将形神俱灭,从世间消失。

  也就是说,他连守着他轮回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葬送的!

  崔子钰冷冷道:“还不束手就擒!”

  九尾狐生无可恋的扫了一眼半空中的金乌,摇头说:“我亦无能为力。”

  “你……”

  崔子钰怒极,正欲上前,却被落酒卮打断,问:“东篱百姓该如何救?”

  九尾狐一心求死的回答:“杀了我,杀了我,诅咒自然就解除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吗?”

  落酒卮被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阅微却问:“你是如何碰上梼杌的?”

  “世人都说文旂君风光霁月、超脱凡尘,从不理俗事,此番为何对梼杌如此上心?”

  九尾狐笑了,笑的绝望,他就这么抱着沈怜,一刻都不撒手,看着那条缠着金乌的青蓝色的尾巴,说:“看来你也想让我告诉他们?为何你自己不说呢?”

  几人都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心中了然。

  那尾巴不是九尾狐的,而是梼杌的,他就这么绑着金乌却不置他于死地,只是为了手上有一个人质。他容忍九尾狐在这边胡言乱语说了这么许多话并不是为九尾狐的深情感动,话说回来,梼杌哪里来的心?还能被人间真情感动不成?

  他的目的是想通过九尾狐的嘴巴,告诉落酒卮他们一些事情。

  九尾狐却冷笑道:“你诓骗我至此,害了怜郎的性命,难道我还能帮你不成?”

  “哼!”

  一道蓝色的狐火将九尾狐和沈怜包裹起来,就像蒙了一层纱衣一般,在湘水边燃烧殆尽。

  湘夫人心中有些不忍,九尾狐好歹也是她养了很多年的,多少也有些感情,此刻他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实在是于心不忍。

  十几道人气从九尾狐消失的地方飞出来,汇聚到崔子钰手中,他将人气握在手心,心中五味繁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湘夫人站在湘水边哀叹:“这里布满了梼杌的结界,你见他神形俱灭,自己也不愿苟活,又是何必呢……哎……”

  “此话倒是也想问问夫人,作何不愿去寻找湘君问个明白?”

  少年身着紫衣红纹,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的坐着,靠在梼杌的尾巴边,双臂抱在胸前,戏谑不已。他的声音清亮跳跃,鲜衣怒马,眼下一颗红色的痣魅惑不已,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落酒卮只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湘夫人明显是见过这人的,她怒目圆瞪,一把八角团扇早就扔了过去,又一跃疾驰袭击而去。

  只是在少年眼中,湘夫人不过是强弩之末,完全不放在眼中,只扔出一团火,不急不缓的与湘夫人缠斗起来 。他并未动杀机,只是让那火缠着湘夫人不得脱身。

  随后又对崔子钰嘲讽道:“地府神官不得入天界亦不得入洞庭。”

  他扫了一眼金乌,冷哼:“金乌乃是太阳的化身,日光不入地狱,金乌不进泰山。”

  崔子钰一愣,心道:他怎会知道?

  “便是有了文旂君的眷属,你又能进入洞庭几次?更何况,是无故进入洞庭?”

  少年飘到崔子钰身边,一脸的可惜,无可奈何的笑道:“崔大人又是何必呢?啧啧啧……”

  崔子钰登时如被下了定身咒,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少年撩拨完一个接一个,似乎不解气,他没有直接跑到落酒卮跟前,应该说他还是惧怕阅微的。

  看着阅微将落酒卮护在身后,戒备不已。

  他转而回到梼杌的尾巴身边,一边抚摸着尾巴一边笑:“小酒,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他从衣裳下伸出一条白皙的腿,在落酒卮面前极尽诱惑之态,却不言语。

  落酒卮微微蹙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汹涌澎湃。就像是被压制了很久的洪水,即将要决堤而来一样。

  他捂着心口连连后退了几步。

  这种感觉陌生、凶猛,让他心生战栗。

  “阿落!”

  阅微赶紧扶着不清醒的落酒卮,他眼睛一扫,菟丝子拔地而起,剑雨一般的杀向少年。

  少年轻笑的消失在空中,又从另一边出来,逗引的菟丝子玩起了捉迷藏。

  “阿落,阿落!”

  落酒卮气息紊乱,他双眼瞪得老大,捂着心口不住的喘气。脑子里铺天盖地袭来无数的画面,将他与阅微曾经走过的绵绵情意湮灭在翻天覆地的煎熬之中。

  那个少年躺在阅微身上……

  阅微指示梼杌作奸犯科……

  阅微不过是在利用自己……

  …………

  落酒卮震惊的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他双眼通红,泪痕满面的抬起头看着阅微。

  心中有一个声音,微弱的呐喊:不是的,要相信他!

  阅微眉头紧锁,只见落酒卮身上开始出现一点青蓝色来。

  他有点慌了。

  洞庭泉眼水!

  对!

  他赶紧将盛满湘妃竹根的洞庭水拿出,一股脑儿从落酒卮的头顶浇下。

  落酒卮却狡黠的笑了笑。

  怎会不起作用?

  阅微大喊:“阿落镇定心神,阿落!”

  他慌乱之中只能竖起手指,破釜沉舟一样的将神力从落酒卮的眉心注入。

  无果,根本注入不进去!

  落酒卮看起来痛苦极了。

  他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反复大家,冰火两重天一般,他甚至不知道该听谁的。

  少年的声音清亮的传来:“杀了他!”

  落酒卮瞬间就像是得到了封诰一般,就像是在迷茫的沙漠中终于得到了一点甘泉。

  他泪流满脸,痛苦的从拔出九泉匕,颤抖的握着刀柄,举起到肩膀齐高,匕首对着阅微。

  阅微掰着落酒卮的肩膀,却见他痛苦狰狞了一张脸,抬起手,是要,杀我?

  一个黑烟覆面的人突然出现在惊讶不已的阅微身边,毫无气息一般,便从他身边夺走了湘妃竹根。未等阅微回神,另一个黑影出现在落酒卮身侧,伸出手就要帮落酒卮刺出匕首。

  落酒卮冷笑的手腕一转,将匕首直插那黑影的肩头,带出一串血污来。

  顺着落酒卮的手腕,阅微一掌拍在那人胸前,又揽着落酒卮的腰就地旋转,对着鬼鬼祟祟的那青衣之人一脚踹的好远。

  二人站立,落酒卮弯着腰喘息不已,他单手握在阅微的手里,手指冰凉,手心都是汗。

  “哼,一次两次都是这么卑鄙的招数,你当你落爷还真能与一个地儿摔两次不成?”

  他转而捏捏阅微的手,喘着粗气,刚才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他对上他担忧的脸,说:“娘子,幸好你泼的及时,不然就真的着了道了!”

  他站起身来,甩了甩匕首上并不存在的血迹,一身风骨的傲视地上那两人。

  少年见这两人并未占了上风,心有不悦,好看的眉眼都变得狠厉了。

  他拈起口诀,脑子里铺天盖地的声音吵的落酒卮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要爆炸了。

  崔子钰回过神来,却被地上突然出现的二人缠着,那二人虽然不敌阅微,同时对付崔子钰却是勉强。

  落酒卮疼的蜷缩起身子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关心则乱!

  阅微连忙蹲下身去,扶着落酒卮连番查看。

  “阿落阿落你怎么了?”

  落酒卮双眼充满了青蓝色,猛然抬头,手握九泉匕就要冲着阅微的胸口刺下去。

  “阿落……”

  落酒卮听着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眼里一闪而过一点正常的颜色,那是充满了惶恐不安的模样,他摇头的连连往后退。

  不,不能伤害他!

  他残存了最后的理智,咬咬牙,对着自己的胸口毫不留情的刺下去。

  不,与其杀了他,不如杀了我自己!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穿透胸口,阅微单手握住匕首的刀锋,血顺着九泉一滴一滴的打在落酒卮的胸上。

  落酒卮始料未及之下,一条青蓝色的尾巴直接将阅微的胸腹贯穿,随即又是几条青蓝色的剑雨穿透了身躯。

  浑身染满了阅微鲜血的落酒卮眼里,只剩下已经千疮百孔的阅微,他的大脑宕机了,连呼吸都不会了,他的手指发白,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阅微摇摇欲坠的身体。

  阅微连连吐了好几口血,却喘着气笑了,如沐春风一般的抬起带血的手扶着落酒卮的脸颊,安慰说:“阿落,别担心!”

  一片强光之下,湘水泮只剩下湘夫人手持八角团扇呆站在那里,与她陷入僵持的火焰不见了。金乌奄奄一息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

  二人都傻愣愣的看着眼前,洞庭突然又恢复了正常,连带着梼杌的结界都不见了,就好像之前的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唯一可以证明那是真实的,只有刻骨铭心的记忆。

  金乌双腿伸直,双手撑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看着依旧缓缓流淌的湘水,凄凉的笑道:“夫人,奴有名字了。”

  湘夫人收起架势,又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着枝!奴叫,着枝”

  湘夫人站在水边,摇晃着扇子,一言不语。

  金乌看着远方,自问自答:“明明是一只金乌,却要在地府着枝,是不是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