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离离>第77章

  湘水是从君山山顶发源而下的水道,延绵八百洞庭水系,水岸边是终年常翠的潇湘竹。

  竹竿斑驳,光影流转。

  微风夹杂着湘水的清冽与鱼腥,从水面游过岸边,悠扬到竹林深处。

  沈怜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通透的肌肤在阳光下看不到一点血流的颜色,整个人毫无生机。他沉睡在一片绿意之中。

  那是用菟丝子包裹的一个鸟巢,在地上深深扎根借力,将他托起在半空中。

  落酒卮单手叉腰现在鸟巢前,一边打量一边夸赞道:“娘子手艺真好!”

  “跟谁学的?”

  “你猜?”

  “想来谁又有能耐能教我家娘子?”

  “来了!”

  一道剑气夹杂着魔气,当空劈下,直插落酒卮所站位置。几柄长剑同时刺向半空中的鸟巢,被鸟巢外的护盾挡回。

  阅微早已经察觉,揽过落酒卮的腰身往后退了几步。

  那剑有灵,见一击不中,便要自行从泥土中抽出来。未等它做此反应,已经被菟丝子缚住,不得动弹。剩余的剑均消失在眼前。

  落酒卮笑了,意味深长的打了一个响指,自信满满的对着偌大空旷的水岸,道:“君绦,休要在执迷不悟!你落爷向来没有耐心,再藏头露尾的,爷便先送你的怜郎回家了!”

  说着,菟丝子已经缠绕在沉睡中的沈怜脖领处了。

  一阵安静,九尾狐现身在湘水岸边,他面对落酒卮和阅微站着,与鸟巢内的沈怜形成三角之势。

  他防备着这二人,眼神却早已经飘忽到了沈怜身上,那样深情、怜惜、不舍却又无能为力。

  确认沈怜只是被安置在了菟丝子里而并未有所异常,他才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落酒卮用手肘捅捅身后的阅微,指着君绦,得意道:“我说守株待兔没问题吧!你看这兔子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阅微微笑:“是,阿落最厉害了!”

  落酒卮笑笑,转而对九尾狐说:“君绦,东篱百姓何其无辜,你作何乱作杀孽?你放过他们,我便把沈怜还给你!”

  九尾狐对落酒卮置若罔闻,脸色哀伤不已,他像是寻求认可一样的看向阅微,哀求的问:“大人,我不过是想救救心爱的人,哪里就错了?”

  阅微淡淡道:“万事皆有因果,不可强求…”

  九尾狐不耐烦的打断,他冷笑:“废话!”

  然后嘲讽的看着他,说:“若大人您是我,您也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阅微不言。

  “不会!”九尾狐陡然提高音量,“你不会!你只会做的比我更过火!我不过是用了几个人的人气罢了,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会如何?阅微冷笑,却不言语。

  “涂炭生灵!”

  九尾狐又嗤之以鼻:“大人,你有何资格讨伐与我?我与大人,不过是同类,只是不曾有你的渊源罢了。”

  他有些凄惨的看了一眼早无知觉的沈怜,可怜不已的摇头,嘲笑的自言自语:“只怪我没有一个好出身好渊源,才落得如此下场…”

  阅微冷眼旁观,似乎对方说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也不曾开口辩解。

  落酒卮拂了袖口,义正言辞道:“你这是穿凿附会,少给你自己不道德的行为找依托!”

  “我家娘子断然不会拉人做垫背,你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落酒卮字字珠玑,句句都在维护阅微,九尾狐反问:“是吗?”

  落酒卮不语,只问:“你便要如何才肯放过东篱百姓?”

  九尾狐顾左右而言他,漫不经心道:“咒术本身最难的地方,并不在于上位神可解,而在于诅咒只能施咒者可解,你当是为何?”

  阅微微微蹙眉,在落酒卮耳后小声说:“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施咒。”

  落酒卮为难的看了看阅微,心道:情之所至,刻骨铭心,无可救药了。

  九尾狐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有恃无恐的指着阅微说:“大人,大人说的对!”

  他摊开手掌,手心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圆圈,圈内禁锢了十几条人气,不论如何都无法冲破禁锢。

  他笑道:“这,便是筹码!”

  他阴狠的说:“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你把一捧雪带来,救了怜郎性命,我便把这些人还给你!”

  他带了一些诱惑的讨价还价道:“一条命换十几条命,不亏!”

  落酒卮眉头紧锁,先不说一捧雪是否真的能肉白骨活死人,就算真的可以,他又要去哪里寻找?九尾狐身为仙狐,又有法力,他都找不到,自己区区一介凡人,去哪里寻去?

  九尾狐看透了他的心思,解答道:“你生来便与洞庭有缘,与那一捧雪也有些渊源,湘妃竹根会指引你找到一捧雪!你只要将它交给我,我便他东篱百姓交给你!”

  阅微问:“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落酒卮与洞庭有缘,与一捧雪有渊源这事让阅微脸色暗沉了一半,这些东西连他都看不透,九尾狐为何知道?

  更何况,自古以来,但凡和所谓的神器扯上关系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他近来心中一直有些忐忑,不明所以,此刻听了九尾狐的话,那忐忑不安更加深重了。

  落酒卮紧扣阅微的手,向他投射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二人皆后退几步。

  落酒卮意有所指的说:“怕是梼杌告诉你的吧?”

  九尾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落酒卮说:“与虎谋皮!”

  话音刚落,一把八角团扇从天而降,与九尾狐缠斗起来。

  崔子钰和金乌随后也降落在一旁。

  湘夫人瘦削的身量看起来风情万种,打起架来却半分不留情,招招狠厉却又手下留情,九尾狐明显不是对手。

  眼看就要致胜,九尾狐冷笑的从身后拉出一条与它毫不相称的青蓝色尾巴,尾巴就像携带了无数的匕首,锋利的划过空气,掀起‘噼里啪啦’的火光。

  湘夫人勉强用八角团扇抵挡在前,连连退了好几步,半蹲在地上,单手撑地,缓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九尾狐还是念旧情,并未对湘夫人下死手。

  面对突然出现的湘夫人、崔子钰和金乌,九尾狐有些诧异,不过一闪而过,便笑道:“不愧是大人,早就识破了我的计谋!”

  落酒卮冲阅微点了头,说:“自然,不将计就计如何能引诱出你来?”

  湘夫人站起身,摇摇八角团扇,说:“你想用崔子钰身上的尸臭引诱我们进入提前设置好的结界,将我等一网打尽?”

  她摇头笑道:“这拙劣的计谋未免太小瞧人了?本夫人与你家湘君斗智斗勇的时候你祖宗都还没出生!班门弄斧怕是找错了对象!”

  她叹了口气,眼里有些不忍,软了些许语气,说:“君绦,回头是岸。”

  “呵!回头只有万丈深渊,哪里有岸?那不过是骗骗愚昧世人的佛偈罢了!”

  九尾狐耻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是拥有一个所谓的可以变成好人的机会,万事因果,总是要还的!”

  “也就只有世间上那些傻乎乎的凡人才会信了这一套!”

  说着,青蓝色的尾巴不知何时早已经隐藏行踪潜到几人身后,以闪电之势缠上金乌的腰将他拎起来。

  金乌从不坐以待毙,顿时拈诀,浑身笼罩了暖阳,就像是悬挂九天之上的日头一样耀眼。

  那日光阅微是不怕的,他抬起袖子将落酒卮护在身边,谨防被日光烧伤,湘夫人也十分灵动的跳过来躲避。

  那是能烧尽世间一切邪魔的日光!

  可对他腰肢上的尾巴却如隔靴挠痒,全无半分威慑!

  崔子钰脚步未移动半分,他手持宝剑一跃而起,迎着那灼热却不入地狱的日光,强忍着刺痛欲将金乌救下。

  未果,九尾狐毛茸茸的尾巴指着一条仙剑,从崔子钰身后而来。他正面对着日光,眼光被晃的看不清东西,只能凭着耳朵辨识身后的物品。

  尾巴缠绕的更紧的,金乌身上的暖阳已经微弱不已,他艰难的咳出一口血来,却见着崔子钰身后疾驰而来的剑气。

  “小心!”

  金乌大喊,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剑气将崔子钰的肩膀刺穿,就在金乌瞪大的双眼与万千的担忧中,崔子钰扔了剑御在身后,单手捂着肩膀,在剑身上踮脚借力,这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他单膝跪在阅微身后,宝剑落在脚边。

  剑上挂着绦子,垂着金黑色的流苏与几片泛着金色的黑色羽毛,剑身上不知何时淬了‘着枝’二字。

  金乌的日光微弱,阅微便撤去了遮挡,落酒卮明明白白将那剑身有多看了几眼,心道:崔大人不是说为剑赐名乃附庸风雅,十分不屑为之?怎的这剑?

  九尾狐笑道:“看来二位在我的幻术中玩的很开心!”

  与之同时,便是剩余八尾同时向崔子钰袭去。

  “不!”

  金乌撕心裂肺的大喊,呛出好几口血来。

  湘夫人早就闪身在崔子钰身前,用八角团扇抵挡,阅微微微蹙眉,在湘夫人身前张开三重杜若,那是落酒卮从未见过的护盾,一层一层,宛如莲花又如芍药,却周身淡绿。

  三层杜若各自往相反方向旋转,将八条尾巴抵挡在外,杜若花花蕊向湘夫人的方向凹陷,似乎力有未逮。

  九尾狐冷笑,似乎胜利在望。

  阅微却不置一言,瞬间,那凹陷的花蕊反弹,将那八条尾巴震的七零八落。

  九尾顿时失去剩余八条尾巴,元气大伤,又被紧随其后的杜若花蕊刺来,他来不及防备,只能硬生生的被刺穿了左肩,狼狈不堪的跌的好远!

  牛……牛逼!

  落酒卮看呆了,他扭头看着阅微。

  那人轻蔑、冷笑、不可一世,却在对上他的眼神时,化为无尽的温柔。

  崔子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却威严气势不改的说:“孽狐九尾,残害生灵,徒增冤魂,泰山府崔子钰奉命捉拿!念在你本性不坏,若你能就此伏法,还东篱太平,本官自当从轻发落!”

  九尾狐重伤在地,依旧桀骜难驯,眼中的阴狠不减反增,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落酒卮让阅微将沈怜放在地上,那一瞬间,只见九尾狐褪去周身的狠戾,艰难的爬向沈怜的身边,轻轻的抬起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确认还有微弱的气息,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他周身是血,沈怜却洁癖异常。他就这么微笑的看着沈怜,却不敢触碰他。

  就这么笑着,缱绻的笑着,靠在他的旁边,问:“夫人,我不过是想救救他,错了吗?”

  湘夫人不语。

  “若是湘君也陷入这样的境地,您又当如何?”

  湘夫人依旧不语,只是眉头紧锁,像是被提到了不愿告人的往事一般。

  “我,没错,对不对?”

  九尾狐看着沈怜的侧颜,嘴角带血,笑的凄惨。

  湘夫人说:“对与错,何故与人评说?”

  九尾狐亦是同时与湘夫人说出这句话。

  “呵呵……是呀,您总是这样说,‘对与错,何故与人评说。’。自然,我只为心中所想,有何错?”

  湘夫人摇头说:“若不与他人相关,便自当如此。只是,你的做派妾身却看不上,便是心有怒气,也该只对当事者,旁观者何其无辜?”

  九尾狐瞳孔瞬间睁大。

  湘夫人又说:“你当我为何从去亲自去找到他,问个因由?只能痴傻的待在潇湘之浦等待千年?我又何尝不知我是永远都等不到他的。”

  “呵呵……”

  九尾狐神色哀愁,耷拉着脑袋,趴在沈怜身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