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离离>第40章

  月满西楼,凄凉孤寂。

  青衣头戴竹笠,手腕指甲缠绕着淡绿色带血的菟丝子,像是活物一般,自行游走在空气中,或化作云烟或化作花朵或化作盾牌。菟丝子爬上了腰间挂着的峨眉刺,在冷月下杀气肃穆,让人敬而远之。

  鲜血顺着峨眉刺一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在地上溅起尘埃来。

  冷月笼罩下,一张懵懂,脏兮兮的稚嫩脸颊仰望青衣。

  青衣面冷如霜,低眉信手拈起一簇菟丝子放在嘴边,伸出淡粉色的舌头舔舐鲜血。

  噬血狂袭,摄人心魄!

  ……………………

  落酒卮猛然睁开眼,原来他在等待夜幕降临的时候靠在树干上睡着了。他睁着惊恐的双眼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身处何方,确认自己到底是谁。

  不远处的贺若延英察觉他的不妥,忙起身过来问:“做噩梦了?”

  落酒卮还沉浸在迷蒙的梦中,仰望眼前之人,仿若梦中,喃喃自语:“天无雨,为何戴笠?”

  贺若延英双眼瞬间凝重,谨小慎微的问:“阿落梦见什么了?”

  落酒卮脸色骤变,面色半分阴郁的说:“不太记得了。”

  他站起身来,指着贺若延英腰间的峨眉刺说:“您那兵器太邪门了,不过拿在手里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区区这会儿手里还是那兵器冰凉的触感!”

  贺若延英似是而非的笑笑,说:“阿落醒来的真是时候,此时刚过三更!”

  落酒卮兴奋的苍蝇搓手一般:“正是夜黑风高翻墙越货的好时机!”

  贺若延英话里话外充满了宠溺:“阿落你以前都过些什么日子?怎么尽对这些勾当感兴趣?”

  落酒卮猫着身子,想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的往前走,把就算要翻墙也是一身正气挺直了腰背的贺若延英撇在身后。

  嘟囔道:“您不是说什么都知道吗?又来问我作甚?”

  贺若延英哭笑不得,认命的跟在背后,战战兢兢,生怕落酒卮踩到不该踩的陷阱。

  桃花村的土墩儿围墙并不高,不过算上两条系着铃铛的细线,便也能有好几米。那细线应该是贯穿了整个围墙,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整个村子的警觉。

  月色下,可以看见古铜色的铃铛上刻着复杂的花纹,铃铛中心却没有悬着金属小锤。

  落酒卮站在围墙下,冲着还在观察四周的贺若延英示意一下,微微玩去膝盖,准备一个旱地拔葱就跳进去。跳到一半,被贺若延英手快的一跃而起揽着腰落回原处。

  落酒卮叱责道:“放开!作甚?”

  落酒卮明显不喜欢他的碰触,贺若延英却也不恼,说:“此地不俗,小心为上!”

  落酒卮不服,当机立断的反驳:“大人既说知道区区的一切,自然知道区区功夫不差,这点高度不在话下!”

  眼前这人多次强调自己的事他都知道,既如此,便不用隐藏。更何况方英并不在身边,也不用倚拙藏玉!

  贺若延英好言好语的解释:“我知道阿落的功夫不差,就算随便学一学都比其他地痞流氓厉害!走马观花的看了几个江湖术士的修炼心得,也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落酒卮听了满是夸奖的话,这才有了几分通情达理来,心火瞬间下去了一大半。

  “阿落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没有正经学过法术,那些跑江湖的术士也只会一些皮毛而已。平日里骗骗老百姓,对付一些修为不高的妖物还行。但是……”

  贺若延英指着围墙上的铃铛说:“这铃铛上面的阵法不俗,若是贸然上去,先不说会被法阵的法力反噬,更会惊动设置法阵的人,与我们今晚的目的无益!”

  落酒卮点点头,方才恃才傲物的志得意满已经荡然无存,便问道:“大人有何妙计?”

  贺若延英勉为其难道:“便只有委屈本大人抱着阿落避开阵法跳进去了!”

  落酒卮心道:厚颜无耻!

  眼前这人明摆着是要占便宜到底了,落酒卮却问:“大人如何知道阵法?”

  贺若延英不等落酒卮首肯,上前一步十分娴熟的搂着他的腰肢,一跃而起,踮着脚尖隐身在夜色中;同时掌下生风,运起一块石头往相反方向扔去。

  还不忘在落酒卮耳后吹了一口气,柔情蜜语的耳语道:“山人自有妙计!”

  近距离的触感与温存太过熟悉,颈肩依稀的味道太让人眷念,落酒卮一时着迷了,他直勾勾的盯着贺若延英的双眼,一眨不眨。

  ‘叮…………’

  原处的石头闯入阵法,细线上的铃铛没完没了的跳起舞来,上下来回舞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落酒卮小鸟依人一样的靠在贺若延英的怀里,站在围墙内。

  二人四目相对,两颗心贴的好近,心跳好快,呼吸急促,脸色绯红。

  村里人被惊动了,吵吵嚷嚷的吆喝着往那边去,完全没人注意到施了法术隐身在夜色中的二人。

  贺若延英深情凝视着落酒卮,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有些结巴的问:“进,进来了,阿落。”

  落酒卮也凝视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嗯!”

  “这里没人!”

  一声粗犷的声音在二人身边响起,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要不是有法术掩饰,忘情二人组早就被捉拿现行了!

  贺若延英恋恋不舍的推开落酒卮,眼里的情意都快变成拉丝的莲藕了。他将落酒卮护在身后,虽然明知凡人看不见,却依旧挡在他的身前,防备的看着眼前的村民离开才放心。

  落酒卮傻愣愣的看着这个背影,他颈肩的草木幽香还在叩击他的鼻腔,腹部还残留着一点对方硬枝夺棒火热的温度,心道:明明昨晚才……禽兽!

  他对着背影狠狠的刮了一眼。

  等人走远了,贺若延英恶人先告状起来:“阿落,你明知道我对你有意,还故意勾引?你对得起你的意中人吗?”

  落酒卮单手搂在贺若延英的腰上,踮起脚尖与他靠的好近,勾起他的下巴,调戏道:“意中人放在心里,情人放在嘴里,不冲突……”

  贺若延英被落酒卮搂在怀里,毕恭毕敬不敢越雷池一步,努力克制长刚被压制下去的冲动,口齿不清的佯装不悦,道:“花蝴蝶!”

  落酒卮自然是不会恼怒,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放在他身后的手十分不安分,不遗余力的挑逗,低声道:“他也喜欢唤我花蝴蝶!既然学的这么想,不想更进一步吗?”

  贺若延英登时瞪大双眼,猛的推开落酒卮,眼里写满了惊讶,似乎在哀怨的控诉:你把我当成了谁?把你自己当成了谁?

  罪魁祸首水性杨花的花蝴蝶落酒卮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摸摸嘴唇,心里骂道:有贼心没贼胆!

  一个壮汉从落酒卮身边走过,却根本看不见他们。

  落酒卮戳了戳贺若延英的胸口,笑道:“大人您的法术可真厉害,他们真的看不见我们!”

  贺若延英的思绪游离的不知去了何处,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这个壮汉又走回来了。

  他往落酒卮二人方向看了看,他双眼无神,毫无焦距,俨然没有黑眼珠。右手在月色下泛着蓝光,是义肢!他突然裂开嘴,嘴角拉长到了耳后,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

  “!”

  落酒卮虽然跟着路过的术士学过几天法术,但到底没有实践过,更没有如此近距离的与这样狰狞的妖物碰面,登时吓的有些魂飞魄散,双腿都有些瘫软了。

  他条件反射的紧紧抓住贺若延英的手,想要寻求安定。

  一切都是枉然,二人如同叶落归根一般,缓缓的滑落在地,晕了过去。

  二人一倒,四面八方冒出不少人来,也不知道何时埋伏在哪里的。

  壮汉恢复了正常,冷笑一声:“哼!声东击西这么蠢的方法也好意思拿来贻笑大方,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说着,冲地上二人挥手,指挥身后的人将二人抬走。

  壮汉亲自监督手下的人将落酒卮和贺若延英绑着,扔到了地窖里,这才放心。他蹲在落酒卮身边,用义肢将落酒卮的脸左右移动,仔细端详,随后站起身来,说:“这面皮儿,啧啧!是大人喜欢的模样!”

  转身吩咐道:“好生伺候,别伤了!”

  看守的人附和:“是!”

  桃花村的祠堂在村子背靠着的桃山深处,借着得天独厚的位置,用一个天然的洞穴改造而成。

  桃山上种了很多的桃花,偏偏洞穴口却依托着从山上下来的潺潺小溪,天然长了好多柳树,柳树巨大的树荫将洞穴隐藏着。若不是村子里有地位的宗族,是不能私自前往后山的,更不能靠近洞穴附近。

  落酒卮他们便被关在链接洞穴深处的地窖中。

  洞穴深处黑漆漆的,从高处落下来的月光照射在地上,泛起一阵光亮,原来是洞穴里的一处地底泉水,泉水清澈冷冽,日积月累,在洞内形成了一处天然的池子。

  一个赤身裸体的夫人斜斜的依靠在水边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只有一个依稀的背影,藏在暗色中。

  她小半个身子没在水中,想是双脚在水中晃动,激起水中涟漪阵阵、波光粼粼。

  “夫人,今日有两名擅闯者,已关入地窖!”

  是刚才壮汉的声音。

  “嗯!”

  被唤作夫人的她只意思的回应了,俯身伸出雪白枯瘦的手,在水里捧起一汪泉水,高高举起,又让它们顺流而下。

  壮汉恭敬的站在那里,嗤之以鼻:“其中一个面皮儿还不错,想必大人会喜欢。”

  夫人望着透过洞穴缝隙,高高在上的月亮,慵懒的说:“那便给大人留着。”

  “是!”壮汉点头作揖,又说,“二人似乎都有些法术在身,竟想着声东击西,越过法阵进来!若不是我们的人早就盯上他们,还真让他们悄然无息的闯进来了!”

  “哦?”夫人似乎十分感兴趣,语调都带着兴奋了,“妾最喜欢有小聪明的人,尤其还是有小聪明还不知死活的术士!”

  她的声音轻柔而有魅力,婉转如莺啼,像置身于花都之中,像投身在繁花似锦之中,像沉睡在美人的温柔乡之中。

  壮汉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

  夜里的月光投射在水面,将洞穴内部映射的愈加如白昼,摇晃的水光投影在夫人的身上。

  光影之间,是半张美人的侧颜,她清浅盈笑,明眸皓齿。

  光影阑珊处,是枯槁的鱼面,她青面獠牙,让人骨寒毛竖。

  水波之间,银黑色的半条鱼尾镶嵌着一条枯槁苍白的腿,拍打在水面上,水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