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瓶盖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落回祁烬掌心后又转瞬腾空。

  “我到这儿来,既不是自愿的,更不是来做慈善的。”

  他泰然自若地翘着腿,语速不慌不忙,跟脑内的系统叫板。

  “上一个任务完成的奖励都还没着落呢,现在你们又说要全盘推翻,重新来过,这不霸王条款么?”

  帽子一扣,饶是公事公办的系统也急了。

  【由于故事主角‘黎刃’没能依照剧情走向,顺利成为帝国上将,该世界原定的任务内容及相应奖励已被有关部门收回。】

  鞭子给了,就该喂糖。

  【但鉴于您作为任务执行者表现优异,经各部门协商,我方决定作出如下处理:

  若您能圆满完成此次任务,先前的奖励依然生效。】

  略略扫完上述信息,祁烬摘下墨镜挂至衣领。

  “一码归一码。这种拿一份钱却要打两份工的活儿,我可不干。”

  双手枕在脑后,他仰望空中盘旋的海鸥:“要想求我办事,先把上一份活儿的工资结了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

  不给钱我就不干,你自个儿看着办。

  气氛陷入僵局,‘警告’等字眼汹涌澎湃地席卷祁烬脑海。可他却不为所动,边抖着腿边欣赏蓝天白云,悠闲得像是一名前来度假的旅客。

  对峙持续不到六十秒。

  系统在祁烬视若无睹的态度下,扬起白旗。

  【除开先前承诺的奖励外,我方特此批准为您追加一个额外的奖励。】

  “哦?”祁烬兴致怏怏地追问,“具体有哪些奖励啊?打发要饭的那些就别拿出来囔囔了,我看不上。”

  很是邪乎的,他貌似听到了一声磨牙的音效。

  【奖励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一,回到原来的世界;二,获得无尽的财富。】

  【如有异议,任您决定。】

  唇角勾起,祁烬表示这个结果勉强还算过得去。

  起身拍了拍裤上的沙粒,他回头冲黑黢黢的摄像头抛了个媚眼,仿佛知道某位雌虫将领,正透过光网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尘埃落定,故事也接近尾声。

  祁烬踏着欢快的步调往旅馆走,丝毫没有被贴上‘负心汉’标签的自觉。

  “哼……嗯?”钥匙插入锁孔的那刻,祁烬嘴边的笑容僵了僵,嘴边哼着的小曲儿也停了下来。

  前后才过去几分钟啊,这就来了?

  他推门而入,海风迎面扑来,将他的发丝和衣摆吹得凌乱,同时也把那股有别于浪潮的咸腥味,顺势灌进鼻腔里。

  是血的味道。

  微眯着眼,祁烬打量起窗边那道挺拔又孤寂的背影。

  “三十五天。”

  对方没有侧身转头,而是向着广阔无垠的海景陈述:“你总共离开了我三十五天。”

  随后,他慢慢回过头来,眸底的阴鸷令祁烬握住门把的手一紧。

  “祁烬。”

  “你是不是很想被我关起来。”

  疑问的语句,肯定的语气。

  “……你可别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啊。”祁烬按兵不动地关上房门,撩了把额发,“你自己外出打了那么多天仗,怎么就成我离开你了?”

  最多也就半斤八两好么。

  “而且你大张旗鼓地给我找不痛快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他耸了耸肩,“反正咱俩现在也离婚了不是?清清白白的,谁也不欠谁。”

  黎刃蓦地转身。

  “离婚?”他大步走上前来,双手掐住祁烬的肩头,“没离,我们没离婚……你放心,我已经把所有资料和记录都销毁了,只要你肯回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对了,你种在院子里的花都开了,长得很好,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前言不搭后语。

  跟个故障的机器似的,絮絮聒聒地重复‘你回来’几个字。

  “大将军,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那么多年的八点档电视剧也没少演,祁烬将黎刃的指节一根接一根地掰开,狗血语录倒背如流。

  “我这都被赶出来了,还回去干嘛?继续当个动物园里的孔雀开屏给大家伙看啊?这回儿是不是还得给我脖子上拴根项圈啊?”

  掌心从他肩头滑落,垂了下去。

  “黎刃,你听好了。”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回去。如果你非要逼我,那么干脆就在这里——”

  他冲对方笑了笑。

  “杀了我。”

  狭窄的空间一时失声,唯有雌虫将领的喘息声愈发急促起来,逼近岌岌可危的临界点。

  再这么耗下去,祁烬都慌对方真把他五花大绑地扛回家,永不见天日了。

  “……哎,你先别那么激动成么。”

  他摸了摸后颈,照搬从乔昕那学来的台词:“你仔细想想,咱俩之间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是缺乏沟通,总之呢……咱俩应该先坐下来好好开诚布公地聊一唔?!”

  事不过三。

  祁烬发誓,他总有一天要狠狠治治黎刃遇事不决就强吻的坏毛病!

  猛撞上来的唇齿磕得祁烬牙床生疼,让他下意识就张开了嘴,放任狡猾的舌尖溜入其中,肆意掠夺口腔内的氧气和唾液。

  连啃带咬,有进无退。

  血腥味在嘴内扩散那刻,祁烬蹙起了眉。

  “——你发什么疯!”他偏开头,奋力将为非作歹的雌虫推了出去,气得恨不得揍对方一拳!

  首先,嘴唇肯定是破了。

  其次,舌根也没好到哪里去。

  舔了舔开裂的嘴角,铁锈味直把祁烬刚才和颜悦色的形象逼得变样。

  “黎刃,我看咱俩也没整那些有的没的了。”他活动着咔咔作响的指节,“我俩打一架吧。”

  再这么下去,世界崩塌之前他就先疯了!

  “来,你不是生气么?拿出你刚刚那股气势来揍我。”祁烬走到黎刃跟前,瞧见他低垂着头、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周身的怒火烧得更旺。

  “听不见我说话啊你?”

  他从后揪起雌虫的头发,迫使对方抬头与他对视——然后‘哗啦’一声,怒火又被浇灭了。

  被黎刃流了满面的泪,浇灭了。

  仿佛造成‘流泪’这一行为的缘由,是乘着海风飘入眼里的细沙,而并非情感作祟。要不然祁烬实在难以解释,为何黎刃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流泪,没有表情,没有声音。

  却叫心脏酸得窒息。

  “……你哭什么?”替对方揩去唇边的血渍,祁烬松开了手,继而跌坐在身侧的沙发上,隔了很久才朝天花板叹气。

  “……我才想哭呢。”

  拜托,被反复强吻的受害者明明是他好吗?这么一搞,倒像是成了他的错了。

  活了三十多年,祁烬头一回怀疑自己的心脏是用棉花做的。

  “黎刃。”他认命地摊开手,冲几近化作一个雕像的雌虫唤了声,“过来。”

  犹如春意降临于冬眠已久的巨蟒身上,黎刃循声望去,笨重的肢体又重新运作起来,走得缓慢,却目不斜视地朝光源前行。

  出于本能,他半跪在祁烬膝边。

  “对不起。”成双成对的戒指就放在袋中,可黎刃却失了给对方戴上的勇气。

  他牵起祁烬空无一物的左手,轻轻吻住其手背。

  “我失控了,对不起。”

  “呵——”祁烬向来拥有赶跑阴郁氛围的天赋,抬手便将黎刃的头发捣得一团乱,接着又拉拽对方的胳膊,把一脸懵懂的雌虫往自己怀里带。

  “但是你下次还敢,是不是?”

  重力失衡,推着黎刃靠向祁烬的胸膛。

  阔别已久的香味再次刺激嗅觉,丝丝缕缕,让他想就这么赖在对方怀里,就算世界快要崩裂成碎片,也不要与其分离。

  砰、砰、砰……

  盈满生机的心跳声敲打耳鼓,与体内那道频率不期而遇,串连成线。

  祁烬就在这里。

  哪也没去。

  手臂徐徐向内收紧,圈住雄虫精瘦的腰。黎刃眨了眨红肿的眼睛,忽觉羞赧,又把头埋进对方肩窝里。

  “先别急着撒娇啊,咱俩和好前,我得先跟你确认个事。”祁烬搓着雌虫的脑袋,手感跟做针灸大差不差,习惯了还叫人怪上瘾的。

  “你……不打算做个权倾天下的大将军了?”

  是谁进了军校没几天就跟被洗脑似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他说自己要做‘虫上虫、凤中凤’的?

  祁烬问得很认真。

  黎刃听得很想死。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他把头埋得更深,耳尖却偷偷红了。

  “你消失的这段时间,让我察觉到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些本末倒置的蠢事。”唇瓣擦过祁烬脖侧,话语声跟蜜一样黏。

  “我只要你,祁烬。”

  孩子开窍了,连情话都说得一套一套的。

  祁烬自诩对甜言蜜语免疫,但还是生硬地轻咳两声,扯开话题道:“……所以你在这一个月里到底做了哪些蠢事啊?没大开杀戒吧?”

  刚刚还暧昧的空气,顿时结冰。

  “……”

  是了,祁烬回忆起那个象征着‘负无穷’的符号。

  “黎刃。”他提起雌虫后颈,沉下声问,“我给你三秒钟时间组织语言,好好想想,欺骗我会有什么下场。”

  惨白的面容还挂着泪痕,黎刃对上凛冽的目光,不假思索地坦白道:“我拒绝了上将的任免仪式,并辞退了少将一职,宣布正式脱离帝国。”

  偷瞄了眼祁烬的脸色,音量愈发减弱。

  “起初……我为了找寻你的踪迹,依次拜访了司法大院、光网总塔以及皇宫,向那些曾对你出言不逊的无耻之徒……施予了些小惩罚,顺便请他们帮了些小忙。”

  “得到确切的情报后,我就追随你的脚步,相继前往精灵之境和兽人领地,向原住民询问有关你的消息……但由于沟通过程不太顺利,我就给他们发出了一些小警告。”

  小惩罚。

  小忙。

  小警告。

  得多小,才能让你的声望值变成负无穷啊?

  祁烬权当对方在放屁,直言:“那你现在也跟我一样,是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

  “不是。”黎刃郑重地摇了摇头,“你就是我的家。”

  正当祁烬以为对方只是想见缝插针地撩骚,刚想回个白眼,却听其又面不改色地补充:“还有,确切来说,我当前的身份并非流浪汉,而是一名——通缉犯。”

  得,你牛。

  祁烬总算明白为什么系统急成那样,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找上你这么个任务执行者真是我们系统界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绝望感。

  本就缓慢的任务进展,在仅差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又被男主的骚操作踹回解放前。

  恋爱脑可真要命啊,祁烬想。

  但无cp小说的大男主被他拽入爱河这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啊?!

  “虽然我也没资格给你当爱情导师吧……但你知道,你这种极端的求爱方式叫什么吗?”摸不清从哪步开始走歪的祁烬,还试图拉对方一把。

  “可我只对你这样。”

  谁知小说男主压根不领情,低头讨好地蹭了蹭他的下巴,触感又刺又痒,令祁烬不自觉地牵出个笑,喉间也发出闷闷的气声:“……别胡闹。”

  视听结合,勾得黎刃心跳错拍。

  “你说过,你最舍不得我。”

  屈膝直立,他将两腿分在祁烬身侧,跪于沙发,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眉眼含笑的雄虫。随后试探性地俯身弯腰,在被他咬得开裂的唇峰落下一吻,再轻啄慢舔。

  舔得祁烬嘴都麻了。

  “差不多得了啊你。”祁烬还是在笑,微微上扬的弧度挂在他眼尾,“放在我家乡,你这行为就叫做强人所难、强词夺理、强买强卖、强——”

  稍作停顿,他挺身凑在黎刃耳旁,使坏般用气声说道:

  “强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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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强行点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