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畸形弥合>第92章 钥匙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放晴的日子更多,绿意铺天盖地来到了这片土地,带着新生命的奋进感,扩散到每一个角落,连许四季这个植物杀手的家里,盆栽都冒出了新芽,让她兴奋得不得了。

  可是就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候,季君昱接到了杜金水的电话。

  “君昱,周老爷子走了。”

  按道理这通电话不会打给他,但是杜金水知道周格对于季君昱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他有着很多季冬愿的故事,只是被埋在了记忆深处,他们都在等他恢复过来,能将当初的一切如实讲出。杜金水也知道,这个人的去世,对于季君昱的打击并不会小。

  季君昱沉默了一会,拿着钥匙出了门。

  周格年龄大了,本来就得了很多老人病,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前些时候的发病引起了脑血管破裂,虽然在众多专家医生的全力以赴之下,平安度过了危险期,还是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此后,他昏迷的时候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老人能感知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周格看着窗外生出的绿芽,忽然说了句:“我该走了。”

  杜金水没听清楚这句话,把身子朝着周格靠近了点。周格说着:“我从老巫那儿多捡了几年的命,该去见他了。”

  后面就又是胡话,一会儿爹妈叫个不停,一会又喊着有人要打他,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沉沉睡了过去。

  就在第二天,老人合上了眼睛,神情平静,再也没醒过来。

  季君昱到金水疗养院的时候,巫渊已经忙着处理周格后事了,只和他匆匆说了几句话,就不见了人影。杜金水叫住了他,暗示等会有事和他说,让他先去办公室里自己待会,就又马不停蹄地朝着病房跑去,不知道是去安置新人,还是去送走老人。

  他们都不爱看见生死,却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面对生死。

  办公室里很闷,就算是打开了窗户,依然觉得外面的微风吹不进来,呼进肺里的都是烦闷的气体。

  他走了出去,站在长长的连廊上看着不远处开败了的一树梨花,新叶子郁郁葱葱。忽然,他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看样子和陈星然差不多大小,眼睛红红的,用手撑着座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认出了那就是周念。他曾在新闻上见过周念,那个还未成年就坐上了当家主位上的男孩,少年带着稚气,对上了乌漆漆的长枪短炮。虽说当时周念只有十五岁,但和现在长得很像,一眼依旧能够看出来是他。

  “周念。”季君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朝着他坐的长椅走近了些。

  周念听见他的声音,迅速地抹了把脸,把泪水的痕迹全都擦干净。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季君昱,问到:“你是季君昱?”

  虽然是问句,周念的语气却没带多少疑惑,反倒是在传达自己知道他是谁似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季君昱的真人,但他无数次在调查资料上,以及巫渊办公桌上摆着的照片里,见过这个男人。

  他对巫渊的态度不善,连带着,让他对这个陌生人也带上了防备,问到:“你是陪着巫渊来的?”

  季君昱见他直接喊了巫渊的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两人的矛盾似乎要比他现象中的更加深重。他点点头,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眼睁睁看着男孩嫌弃似的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又挪了挪。

  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尝试和他搭话:“你怎么没去病房?”

  “去了能做什么?见过最后一面了,把他送走了,就没我的事了。”周念的语气很平淡,可每说一句话,季君昱都能感受到那股彻骨的悲伤。

  周格老来得子,对周念宠得不得了,父子关系一直好得很。小时候周念把皮球丢进了湖水里,又喊着要皮球,周格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游着把球给周念捡回来了。周念长大之后,虽然有着叛逆的底子,见谁都要怼上两句,但对于周格却一直是孝顺有加。

  直到周格出了事,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病房里。他想来看望却见不得,最后也只能看着父亲的尸体哭上一阵子,就被赶到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里熬时间了。

  不过他不能来看望周格,也并非是巫渊的故意针对。周格每次看见周念,都会被刺激到,轻则尖叫逃跑,重则引起发病,久而久之,巫渊干脆禁了周念的足,不让他再来病房晃荡。

  可是在周念看来,巫渊的一切只是为了针对他们周家罢了。在闻子晋的挑拨之下,甚至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他开始去思考,周格那场诡异的车祸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你是巫渊的人,应该很了解他吧?”周念忽然看向了季君昱,开口问到。

  季君昱一时没听懂这人话里什么意思,只是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果然,周念冷笑两声,“巫渊那家伙就是一个大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倒霉。”

  季君昱皱皱眉,他虽然不想和一个小屁孩较真,况且还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但这些话听着他依然会很不舒服。

  “他是被人丢弃的小孩,原来的家庭不要他了。他来到了泽昇,泽昇就越来越不景气,巫伯伯收养了他,他却把巫伯伯克死了,然后是我爸,下一个呢,会是谁?”他的眼神慢慢看向了季君昱,含着泪的眼睛里却满是恶毒。

  季君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开口说道:“巫泽成把泽昇托付给你,然后把你托付给了巫渊,他尽心尽责,你也不应该对他起疑。泽昇的事情太过复杂,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分辨是正确的呢?”

  “那也总比他一个外人好!谁知道他从哪儿来,他要干什么!他的父母都不要他了,他为什么要来泽昇祸害我们,谁知道他包藏着什么祸心!”周念瞪着季君昱看着,眼泪大颗大颗砸下,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起来。

  他垂下了眼睛,任由泪水砸道了地上,变成一个个深色的圆圈。

  “你心疼他,那你快把他领走,让他别来祸害泽昇了。”

  季君昱看着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却生不出怜悯,一字一句说道:“巫渊姓巫,是巫泽成亲自给他的姓,泽昇是巫家的产业,不是周家。他不是灾星,也不是被父母丢弃的小孩,他只是不小心走失了。你是一个成年人了,还是泽昇的代表,要学会对自己的话负责。”

  他摇摇头,看着周念咬紧的牙齿,他或许明白了为什么巫渊会如此不喜欢周念。周念骄横惯了,就下意识想要所有人去呵护自己、善待自己,可是出了泽昇,没多少人能按照他预定的轨迹做事。

  他忽然想到了陈星然,虽然两人年岁差不多,他心里却觉得陈星然可爱多了,简直就是小天使下了凡。

  说起陈星然,他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前段时间越城一中举行百日誓师大会,他还专门去看了一会儿,男孩站在飘扬的红色旗帜之下,握紧了拳头说着振奋人心的话。

  “君昱!”杜金水远远喊了他一声,冲着他招了招手。明明是在初春,杜金水的额头居然冒出了细密的汗水,连脖颈也透着红色,踩着平底鞋跑了好一段路。

  杜金水朝着他使了个眼神,稍微瞥了眼周念,示意他单独过来说话。季君昱笑着对他招招手,十分自然地跑了过去,挽着杜金水的胳膊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忙完了?大忙人,没个预约都不敢来见我们金水大小姐了。对了,和唐朝的婚礼日子定下来了吗?”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周念坐在长椅上。他看着季君昱和杜金水紧紧挨着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了一声:“男人喜欢什么男人,女孩子才香香软软的,真搞不懂。”

  季君昱忽然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周念看他的眼神。

  “喂。”杜金水狠狠拍了一下季君昱,让他专注点听自己说话。

  “嗯!”季君昱赶紧回过头,帮杜金水撩着帘子,让这人舒舒服服走进去。

  杜金水的声音很低,问到:“周念听不到了吧。”

  “应该听不到了,”季君昱放下帘子,隔着窗户远远看着周念垂下的脑袋,“这么远,是个正常耳朵都听不到。”

  杜金水却没心思和他贫了,坐在办公桌上,抽了张纸擦干净自己额头上的汗,一脸严肃。

  “周格去世的前一天有过一段清醒的时间,和我说了一句话,而且……托付给了我一个东西。”

  季君昱猛得回头,走到了杜金水的身边。

  杜金水对上了他的眼神,将左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轻轻将东西塞进了季君昱的手掌里——那是一把钥匙,圆圆顿顿的,看起来像是保险柜的钥匙,被杜金水的口袋捂得暖融融的。小小一个,被他放在了掌心里,仔细端详。

  “老爷子说,他从老巫那里捡回来了几年的命,现在要去见他了——老巫说的应该是巫泽成;然后他又喊了周念的名字,嘟嘟囔囔的,我听不清楚。一直到最后,他叫了好几声巫渊,环视了一遍病房,这才把钥匙塞给了我。我不敢把这东西直接给巫渊,感觉还是给你看看为好。”杜金水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最后成了周老爷子最信任的人。

  整个疗养院里遍布着闻子晋和巫渊的人,他们交杂在了一起,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一时半刻也分不清楚谁是谁。周格在清醒的时候也深知这一点,他趁着杜金水带他去病房换药的时候,看着周围没人,这才敢把这东西交给了杜金水。

  而杜金水,甚至不知道这样一个长期生活在疗养院里的病人,一直将这把钥匙藏在了哪里,又为何不早早给巫渊,而是兜了这么大一圈。

  季君昱捏着那把钥匙,同样有着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