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96章 厌食吸血鬼

  烛光摇曳,投射在空寂的高台上,有着肃穆的美感。

  联想到之前的几个世界,江秋凉发现,造疯者游戏的设计者似乎特别钟爱于用与众不同的方式来记录时间的流逝。在灵魂照相馆里, 他会让时间往返重复, 在假面歌舞会里, 他用攀附着在桥下的怪物作为计时的媒介,这种偏好甚至在第一个世界——噩梦竞技场里就已经有预兆了,萨洛蒙的笔记用了晴天阴天雨天的过渡,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除此以外,一般人会更加倾向于时间的水平流动, 像是时钟, 顺时针方向转动。而造疯者的设计师则偏爱于时间的竖直流动, 像是沙漏,从高处落到低处。

  相比于时间的水平流动, 竖直流动的倒计时具有更强的紧迫性和目的性。这代表着设计者知道时间的终点在哪里, 并且有很强的控制欲。

  游戏会在不经意之间反映出设计者的潜意识,在凌先眠的潜意识里, 时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高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烛火映照在上面, 有绒绒的浮尘。

  江秋凉绕着高台走了一圈,他的步子放得很慢, 像是老旧的磁带在缓慢转动。

  这里太空旷了。

  江秋凉抬头, 去看高高的穹顶, 哈代庄园给他的第一感除了华丽就是空荡, 是一种华宴终散场的荒凉。

  不是自始至终没有来过一个人,而是曾经热闹过, 如今人去楼空。

  这是一种直觉。

  江秋凉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知道自己不会产生没有来由的结论。潜意识也有思考的过程,就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指向同一个方向。肯定有什么细节在暗示他,这里曾经热闹过。

  老妇人的话语仍在耳畔——

  重要的不是你睁眼看见了什么,而是你闭上眼睛,你的眼前出现了什么。

  江秋凉闭上眼。

  一点烛光,雨声,浓郁的花香和血腥味。

  不对。

  这不是他想要寻找的答案。

  江秋凉睁开眼,他琥珀色的眼中被烛光照的亮了一下,像是夜色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他迅速跳下高台,大步走过一排排的长椅,径直来到了老妇人之前坐过的地方。

  如果不是方法的问题,只能说明是他坐的地方不对。

  江秋凉坐在那个位置上,又一次闭上眼。

  黑暗,彻底的黑暗。

  这种纯粹的黑是一把绝妙的双刃剑,胆小的人读出了恐惧,勇敢者沉入了深渊,迷途者寻觅到了归去的灯塔,穿越沙漠的游人迷失在海市蜃楼的幻境里。

  纳喀索斯低下头,窥见了自己的水中倒影。

  江秋凉在等待。

  等待一片树叶落在了湖面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模糊了纳喀索斯的倒影。

  雨水拍打玻璃的轻响逐渐远去,死寂像是粘稠的裹尸布,覆盖在哈代庄园的上空。呼吸开始变得凝滞,空气中的花香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状的气味,幽幽的,仿佛长满毛的蜘蛛从密布的丛林里爬来。

  终于,一声悠扬的琴声划破了寂静——

  《梦中的婚礼》。

  江秋凉闭着眼睛,眼前的画面却开始清晰。

  哈代庄园哥特式的大门被推开了,很多人涌入到了花园里。他们寻着乐声,一路欢声笑语,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别过来,撒旦会在午夜十二点开启杀戮。”

  江秋凉听到了一声很轻的人声,隔得很近,宛若就在耳边。

  只有他听见了。

  人潮涌了过来,门被推开,一阵风吹了进来,微风吹拂耳侧的长发。

  娇嫩的鲜花,炫目的珠宝,华贵的衣裙。

  陌生的事物毫无防备冲进了冷清的哈代庄园,每个角落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江秋凉的视线一路顺着红地毯蜿蜒而上,哈代庄园所有的装饰都焕然一新。墙壁上的砖石擦得锃亮,两旁的巨型花瓶里摆放着娇艳欲滴的百合,长凳上铺着柔软的皮毛,然后是亮闪闪的台阶……

  亮闪闪的台阶?

  江秋凉的视线微一凝滞,台阶上赫然散乱着一双断了根的水晶高跟鞋,这和精致的场景格格不入,让人想起了落荒而逃的灰姑娘卡在台阶上的水晶鞋。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没有注意到它们,包括高台之上的新郎。

  新郎背对着江秋凉,栗色的卷发在风中微微起伏。

  他没有看向涌入的不速之客,而是凝视着他身前的雕塑。

  午后的阳光从玫瑰窗外照射进来,七彩的颜色照在雕塑上,给纯白的雕塑镀上了一层浑然天成的颜料。

  雕塑被新郎挡住了大半,江秋凉只能看见一抹艳丽的红光划过雕塑的颈侧,锋利的像是匕首刺破雪白的肌肤,有着触目惊心的美感。

  江秋凉的目光不自觉被这座雕塑攫取。

  很普通的大理石雕像,雕刻却很精致,连衣服的褶皱都做到了近乎病态的一丝不苟。仿佛下一秒,雕塑里的人就会挣脱时间的桎梏,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少女挽起自己卷曲的长发,凸出的蝴蝶骨微张,整个人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侧着脸,五官轮廓恬静美好,脸颊上却有一道将干未干的泪痕。

  这张脸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会走向我的命运,”声音又一次响起,“就像是走向死亡。”

  一个苍白的身影避开人群,踩着鲜红的地毯,走向高台。

  纤细的脚踝不堪一握,刺目的红更加衬托出了肤色的白皙,新娘提着自己拖地的雪白长裙,光着脚走向了自己新郎。

  她的手指很细,每一根手指上都佩戴着宝石戒指,一晃眼过去堪称光彩夺目。

  江秋凉听见了隐藏在乐声和人群喧闹之外的,奇怪的轻响。

  那是踩在淤泥上才会有的杂音。

  新娘的脚陷在地毯里,她的脚底板血红一片,鲜血顺着她洁白的裙摆一路蔓延而上,身后的花童对她抛出的玫瑰花瓣溅在她的婚纱上,入目尽是淋漓。

  人群有片刻的静止,不长的沉默之后,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此刻敲响。

  越来越多的尖叫,人们开始挣扎着爬向大门的方向,可是门被锁上了,是美丽的新娘锁上的吗?

  有人倒下去了,身体蜷曲着,整张脸因为惊恐而皱成一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这位宾客真的太瘦了,手腕像是老朽的枯木,无助地伸向门的方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全身的血液,他的一双瞳孔还有着尚未褪去的水汽,如此清晰地映照出了哈代庄园悚人的一幕——

  一具具倒下去的尸体,更多的活人踩上去,把死人的手指踩扁了。更多的人倒下去了,像是一座形状不太完美的小山,颤巍巍立在距离门不到五米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凹陷着脸颊,一双双手臂对着门的方向,宛若地狱里伸出来的枝蔓。

  尖叫,再尖叫,最后才是沉寂。

  死一般的寂静。

  自始至终,美丽的新娘走在缓步走向高台,她的步伐是如此的优雅,像是时装周的走秀,瘦弱的背脊挺得笔直,露在外面的肌肤比黎明的第一抹光亮还要苍白。

  她没有回头。

  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却突然开始下大雨。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殷红的液体代替雨水,滑过了哈代庄园干净的玫瑰窗,宛若新婚献礼的红玫瑰花束。

  江秋凉坐在长椅上,耳边是《梦中的婚礼》悠扬的旋律。

  这么多的宾客受邀而来,没想到最后的见证者居然是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新娘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踩上了第一级台阶。她的天鹅颈显现出优美的弧度,小腿形状纤细美好,脚踝浸泡在暗红的光下,五颗脚趾缩起,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血雨一路从上而下,蜿蜒到了正对着高台的玫瑰窗上,把整面玻璃都染红了。

  在这样血色的场景中,新郎侧过头,像一个绅士一样,对新娘伸出了手。

  新娘笑了,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浮上了一层红润。

  雪白的手回应了新郎的邀请,乐曲恰在此时抵达尾声。江秋凉坐在座位上,没有一扇窗户、一道门是打开的,他却感觉有一阵风吹过自己的身边,冷飕飕的。

  新娘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几道新鲜的齿痕。

  新郎端起了新娘的手臂,他的五官很模糊,鼻子是希伯来人典型的高耸。他的鼻尖一路从新娘婚纱蓬松的纱制袖口往下,停在了手腕上的咬痕上。

  他的鼻翼微微煽动,像是闻到了麋鹿血腥味的狮子。

  锋利的牙齿刺穿了薄薄的皮肤,新郎低下头,动作专注认真,新娘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没有一点波动。

  “我知道的……”江秋凉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从哈代庄园高高的穹顶上传来,回声久久不散。

  知道什么?

  新娘伸出空着的手,摸了摸新郎栗色的发丝,她的神情在瞬间转为哀婉,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流下来,弄脏了宝石戒指。

  “你知道吗?”那一声叹息又一次响起,“我但愿你永远不会知道……”

  风突然变大了,新娘看向了门口,目光一点点偏移,最后定在了江秋凉的脸上。

  江秋凉对上了她暗绿色的瞳孔。

  暗绿色……

  江秋凉倏然站起来,眼前的色彩在眼前骤然褪尽。他想要抓住最后的一抹色彩,最终却徒劳无功。

  眼前的哈代庄园依旧荒凉,色彩单调乏味,像是从来不曾热闹过一样。

  江秋凉颓然坐回到长椅上,他的脑海中很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在潜意识里给他带来的痛苦更甚于前几个世界。

  这是一种呼吸不过来的痛。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带给他痛苦的不是世界本身,而是牵连出来的记忆。

  手指抓在长椅上,指尖从粗糙的异物感。

  这个位置实在太暗了,烛光和窗外的亮光不能照进这里分毫。

  江秋凉回过神来,他抓起手下的异物,走到有光的亮处——

  那是一把头发。

  更具体说,是一把苍老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