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扬庆发愁地看着瘫在沙发上看视频的林栖,苦口婆心地说,“你站起来运动一下吧,从片场回来就躺这里了,你的脊椎受不了的。”

  林栖头也没抬,目光还在平板上,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关系啊?又没有在这儿躺一整天,我在片场的运动量够用了。”

  可是,扬庆都不忍心说,你那副样子看着好丧啊。

  他向来舍不得林栖受委屈或是不开心,更害怕他看那么久电子产品对眼睛不好,只得想些办法了。“哥,吃薯片吗?”

  本来在拍戏期间扬庆是帮他控制糖分的,水果都吃的少,更别说膨化食品了。没想到林栖一口回绝往常对他来说极具诱惑力的食物:“不吃。”

  扬庆立马垮起了脸,又问:“那喝果汁吗?你好半天没喝水了。”

  “不喝。”

  他终于舍得从屏幕上分一点眼神给扬庆了,看他一张苦瓜脸皱在一起,良心发现地说:“你去吃瓜吧,找点新鲜的,不用管我。”

  扬庆现在哪儿有心思吃瓜啊!谁都没他哥重要。

  他叹口气,去端了两杯果汁过来,死皮赖脸地挤到沙发上去,硬把橙汁递给林栖,悲痛地说:“哥,我陪你看吧!看恐怖片!”

  “为什么看恐怖片?”林栖兴致缺缺。

  扬庆搬出一套理论:“因为恐惧感是一种渲染性很强的感情!看得害怕了,其他的情绪就飞飞了!以毒攻毒啊。”

  林栖瞟他一眼,幽幽地说:“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毒?”

  “唉,”扬庆感慨地说,“哥,你只是现在没心情照镜子,不然你马上就可以发现自己中了多深的毒了,简直面无人色。”

  “少在那儿瞎掰了,”林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明明我还是平常那般的俊美无双。”

  “你那是美颜!”

  林栖给他头上一敲:“你才需要美颜。我手机都关了美颜的。”

  “可是你就是看上去不思茶饭啊,果汁也不喝,我估计你都要尝不出来食物的味道了!”扬庆把眼睛瞪得圆圆,跟林栖呛声。

  “乱说。”林栖低声嘀咕了一句,“我马上就喝。”

  一口下去,他的双眉立刻锁上了:“好酸。”

  扬庆一脸的“我就说”,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情开口道:“一点也不酸。我榨完果汁,看到蒋哥的助理,顺便给他也分了一杯,他也说超级甜,甜得都不像橙子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些字眼惹恼了林栖,他眸光一闪,又挂上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行了,”林栖捂住他的嘴,“别废话了,不是想看恐怖片吗,给你找个最恐怖的。”

  “唔唔唔唔唔。”扬庆顽强地发出声音。

  林栖松开他,果汁也往旁边一放,头往后一靠:“干嘛啊?”

  扬庆也不想拐弯抹角了,唠半天嗑也没把林栖给唠开心了,索性直接问:“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今天上午不都好好的吗?还跟蒋哥玩儿装不熟的游戏。”

  这回林栖彻底冷下脸了,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别提他。好烦。”

  “?”扬庆傻眼了。

  为什么啊?哥是因为蒋哥才生气的?

  他不怕死,小声地问:“蒋哥今天招惹你了?”

  林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觉得很烦躁,脑子里吵嚷得厉害,心里也说不出的不痛快。

  扬庆非要问,他也就直说了:“我不喜欢他今天的表演,空洞无物,演得一塌糊涂。”

  “啊!”

  扬庆恍然大悟:“哥你本来就对表演这方面的事情非常严谨啊!怪不得生半天闷气了,原来是这方面。我还以为你情感上有什么问题呢。还好还好,工作上的事情就无所谓。”

  他言语之中不知不觉在林栖的雷点上狂踩,居然起到了反向效果。林栖听完他的话,心弦一颤,竟感到羞愧起来。

  他没底气了。真的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尽管说不出那种烦躁从何而来,可林栖并不认为那是属于工作上的正常情绪。他不喜欢这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不该假借工作之名宣泄怒火。

  羞耻心使得林栖口干舌燥起来,他只好再喝一口橙汁。为什么,他尝出来的味道就是这么酸呢?

  “我没有在生气了。”他放下玻璃杯,“也不看视频了。我现在站起来背背台词。”

  扬庆的心思还没细腻到能够感知到他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听到他这话只觉得开心:“好。你坐太久了,起来动动就很好。”

  站起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栖打开一看,蒋修思给他发了条消息:回酒店了吗?

  他下意识在心里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不过想了想,只把手机扔一边了,懒得回。

  林栖被称作天才演员绝不是浪得虚名。除了表演上灵气四溢,擅长在轻描淡写间勾勒角色性格,他还有一项格外令人称道的技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精确地背住大段台词。

  只是这晚,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干扰他,他却怎么也无法把那些台词印入心底。

  甚至一不留神,片场时那一幕场景又邪恶地溜进他的脑海,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等林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把那个情景回忆了无数遍,他立刻恼怒地把它们拍飞。滚啊,我才不要看蒋修思生硬可笑的表演!

  蒋修思给他发的那条微信这时候又趁虚而入了,像颗看不懂眼色的灯,在脑海里晃啊晃的,晃得林栖都快晕了,恨不得回条微信给蒋修思,好让这颗灯别他妈瞎晃了。

  不行!他才不想理会蒋修思。

  可是,蒋修思什么错都没有,他为什么要晾着人家?为什么不回消息,这不是不礼貌吗?

  林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手机,极度别扭地打下两个字:回了。

  一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

  林栖的心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飞快地走到门后面。这一刻他完完全全看不懂自己,心底分明没认为那是扬庆,开门时却故意说着:“小庆?”

  门开后,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

  那份心脏晃荡、头脑甜腻地犯晕的感觉林栖根本来不及细想。他先是听到了蒋修思的声音,而后才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这个天赋型的演员还未发现,情至深处,根本来不及演。

  从蒋修思的视角下看,他的情绪是那么容易读懂。一见着自己,两点亮光便跃上双眼。

  偏偏林栖自己还不知道,装作平常的样子问他:“有事?”

  蒋修思带上微笑:“让我先进去。”

  “你不说什么事,进来做什么?”林栖靠在门上,很强横似的,不让他进,还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我们现在假扮死对头,你最好认真点演。”

  蒋修思的笑容不自觉加深了一些,他晃了下手里的书:“一起讨论下台词的设计?”

  涉及这方面,林栖根本拒绝不得。

  蒋修思换了家居服,不像平常那样着装正式,毛绒绒的面料给他增添了几分容易亲近的气质。这时候他坐在沙发上,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从旁侧映来,让他看上去仿佛漫画里的温柔学长。

  阅读材料是莎翁的《第十二夜》。

  假扮为哥哥的薇奥拉受公爵之托,向奥丽薇娅表达他的爱情。

  “她向奥丽薇娅示爱,又或者说,假借向奥丽薇娅示爱的过程表达着自己对公爵的热恋。”

  林栖指着薇奥拉的台词说:“她是愤怒的,因为她不得不在情敌面前替自己深爱的人告白,同时她又是满怀柔情的,因为她有了表达自己的机会。”

  “是啊,”蒋修思接着说,“所以她说,‘要是我也像我的主人一样热情地爱着您,也是这样的受苦,这样了无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让它再在唇齿间被吟诵一番。

  林栖不禁说:“你很喜欢这一句。”

  蒋修思看向他,口齿清晰地再将那台词重述:“假如我爱您,我绝不会因为您的拒绝而改变哪怕半点真心。”

  “啊,”林栖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似的,眼神飘忽地躲开了,说,“这句的确是很美。”

  “这是我的爱情观。”蒋修思慢半拍似地,现在才把话说完,“所以我喜欢这句台词。”

  他说话就说话,目光却定在了林栖身上,弄得林栖十分局促,想躲又不知往哪儿躲。听到他这句话时,林栖把视线拽了回来,问他:“你认为爱上一个人就会永远不变?”

  在如今这个社会上,这是一句大多数人会嗤之以鼻的假话。

  蒋修思的语气没变,只是延续着方才的口吻:“是的。”

  不管别人怎么样,林栖实在是觉得,蒋修思这个人没有任何说假话的必要。他的话语里拥有一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林栖垂下睫毛,静静地思考几秒,才说:“大概,我也是这样。这是一种很好的爱情观吧。”

  蒋修思站了起来:“当然。”

  “你要回去了吗?”林栖也站起来。

  蒋修思双眼微弯:“很晚了,下次再继续讨论吧。你早点休息。”

  林栖点点头,想起他上次送自己出门,也送他到了门口。

  蒋修思自己开了门,却不走出去,回头看着他说:“我在想我们还是不要让范微然一起演戏了吧。”

  “为……为什么?”林栖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顿时心脏猛地一沉,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蒋修思说:“这对于我们而言是无所谓。说起来很可笑,但舆论环境的确对女孩子更恶劣。假如我们真这么一直演下去了,狗仔是被捉弄了,她的风评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是这样,”林栖心头涌起一阵愧疚感,“我当时没考虑到这点。”

  然而想起这点了,他又止不住气恼:“不过这真的令人恶心。一个女生,因为魅力大而被多人追求了,许多人却要去指责她水性杨花。真的离谱。”

  “世界就是这样,总有难以理解的人和事存在。”

  林栖轻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去跟微然姐道歉的。”

  蒋修思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下:“也别太在意了,你最开始也只是没想到这些。”

  头被摸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但林栖突然很想知道蒋修思的感受是什么。他也常揉扬庆的脑袋,感觉就只是像摸着毛茸茸的大狗狗,他摸扬庆只是就出于一种□□或者说疼爱笨蛋弟弟的心情。

  于是他也就问了:“摸别人头发的感觉是怎么样?”

  他抬眼时样子很天真,就只是一个问问题的姿态。蒋修思便注视着他的头发,像是要再体验一遍才能给出答案一样,又伸出手。

  林栖就如同一个帮助他人获得答案的善良学生,低下头,十分配合地往他手心里凑,任由他揉自己柔软的头发。

  那种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消失了,他才恋恋不舍似的抬头,问:“是什么样?”

  “仿佛在触摸一片黄昏时分的云朵。” 蒋修思低声喟叹,声音里藏着难以分辨出的迷恋。

  而听到了他这话的林栖,犹如被晚风吹拂,都快要飘起来了。他定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也移不开放在蒋修思身上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脸颊上一点清凉。蒋修思用食指轻轻触摸了他一下,说:“晚安。”

  “晚安。”林栖呆呆地也说。

  可是林栖已经对他道过晚安了,蒋修思还是没动,他背着灯光凝视着林栖,那张脸被黑暗衬得更为深邃动人。

  脸颊上那点清凉此刻烫得非常,林栖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稀里糊涂地读懂了他的停留,仰起脸小小声再说了一句:“晚安,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长情。哥、哥哥永远都是我这里最甜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