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伶果?

  林栖从未听过这玩意。但反正是个坏东西就是了,居然一直在愚弄他。他露出一点微笑,想要对那个救下他的人道声谢。

  然而毫无预兆地,一阵迅疾的风掀起一点他的头发,他陡地睁大眼睛。

  “小——”,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只红艳可爱的鬼伶果就趾高气扬地砸上了他眼前那个少年的头,然后径直回旋,又高傲地回到枝头。

  林栖懵逼地看着眼前一个人影直愣愣倒了下去。

  什……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他赶紧去拉那孩子,对方却揉着头,一脸似有所感地从地上慢慢自己爬起来了,还十分确信地说:“你看,它就是很记仇。”

  林栖有点哭笑不得了。他问:“砸疼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又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它觉得自己赢了,就不会再攻击我们了。”

  这小心眼的果子让林栖闻所未闻,一连串操作看得他现在都有点恍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又饿又渴的局面还未得到解决。

  他看着对面纯真无害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有吃的吗?”

  不料对方既是遗憾又是兴奋地说:“抱歉,我已经辟谷了!”

  林栖现在恨不得方才被鬼伶果砸到的是自己了,最好把他砸晕,不要再受这种口腹之欲的折磨。

  也过去好一会儿了,蒋修思居然还没找来。他只得闷声问:“你会御剑吗?我与师尊走丢了,可否麻烦你送我上去找他?”

  少年赧然道:“我不会。”

  林栖思索了一番。这地方怪得很,而眼前的少年虽然面相良善,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不知底细。眼下之计,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等着蒋修思来找比较好。

  他忧心忡忡地举目四望,而此处尽是鬼伶果,林子大得无边无际。

  干脆躲进小海螺里等?可是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打算走开,还用单纯的神情看着他,他一拿出小海螺就暴露自己的法器了。

  正犹豫着,那少年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是什么人啊?我在这里待了许久了,第一次见到外人。”

  “你是说,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人了?”林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克制着不流露出过分紧张的神色。

  “嗯。”这人答得却是乖巧天真,“我都快忘了我什么时候来的这地方了。”

  他也是不小心来到这里?

  林栖额上不禁生了点细汗:“你来了这里,一直没想过出去?”

  他还存着一点希望,可那少年的声音也变得沮丧:“我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艹。

  林栖的心阵阵发凉,他彻底慌了。这人说自己已然辟谷,但连他都出不去,那他怎么离开这古怪的地方?

  不对不对,他又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蒋修思那么厉害,蒋修思一定能找到他的。

  否则,他要怎么办?他来到这个世界,难道就是为了像尘埃一般静默无声地悄然死去吗?

  “你没事吧?”那孩子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好苍白。”

  “我没事。”林栖艰难地使自己的脊梁挺直。他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这里,他一定要找到出路。

  “啊!”正在他脑子里盘桓着悲伤又坚定的意念之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上了他的脑袋,他疼得差点流泪。

  又是鬼伶果!

  林栖气急了,简直顾不得它要不要报复回来,只想一脚踹过去。可恶,不是已经休战了吗!

  “等等!”少年忙拦住他,蹲下去捧起落到地面的鬼伶果,说,“这只已经老去了,它不是故意要砸你的,它只是没力气待在枝头了。”

  果子,不说成熟,而说老去。林栖深吸了口气,也蹲下去,问:“那要怎么办?”

  少年的语气变得有些伤感:“它没能修炼成功,不能与树身化为一体,只有掉在地上,等待腐烂。”

  他似乎是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而林栖也从他的反应里明白:这是残酷的修真界,一草一木,凡是踏上修炼之途的都只有两种结果。一种少有而喜悦,另一种却平常而残酷。

  果子腐烂之后,会失去美丽的色泽,散发难闻的气味。修士,一副肉身失去灵魂之际,恐怕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林栖难以忍受地咬了咬牙。

  他蓦地开口:“埋了吧。”

  那少年没听明白,而林栖动起手,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小小的坑。坑成了,那少年便懂了,将果子放了进去。

  或许将尸体埋在黑暗的地底,在不见天日的地界,死亡能显得体面一些。

  林栖把土再盖了上去。

  最后一点土覆上去之后,一股极清冽、甘甜的气味却从那土壤里袅袅升起。

  两人惊异地看到几点闪光出现在视野里。

  那隐隐约约的亮光往上升起,渐渐再消失,拖着一道似有似无的白色轨迹。

  直到亮光彻底消隐,林栖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多了一滴水,凝聚不散,犹如荷叶上的露珠。

  这是什么意思?鬼伶果虽然记仇,但也知恩图报。小小的果子,也像人一样,渴望在死后被珍重地送出一程吗。

  林栖渴极,试探着嗅了下那滴水。刚挨近鼻尖,那水珠却碎开了,一层细细的水雾涌向他。

  一呼一吸之间,他的嗓子又变得润泽起来,饥饿感也荡然无存了。

  太诡异了。这里跟人间如此不同,却又有着相似之处。

  “要不,我们一起找看看怎么出去?”林栖看向那少年。

  有了力气,他的状态好了不少,但这片林子仿佛永远也走不尽似的,他的精力又快要耗尽了,眼前景色仍与之前无异。树都长得别无二致,天上连浮动的云也没有。

  他又丝毫不敢懈怠。因为身旁这少年也实在是奇怪,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似乎丧失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了这里。

  终于,他看见一条水涧!

  再也不是红彤彤的鬼伶果了!

  那条水涧出现得毫无预兆,远处根本望不见,走进了却凭空出现,简直让人怀疑那是幻觉。

  可林栖受不了了,他简直是跑着奔了过去。那水流过青草,看着极为清澈,不知道源头是哪里。

  可那玩意儿竟像冰一般极滑,他踩上水,却一下子滑倒了。不及他肩宽的小小溪流,居然有着浪潮的冲击力,直直将他冲向远处。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少年始终跟着他,见状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拉他,反而也被这要命的小水流拽入其中。

  天空静默了许久。这时,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却陡地现身了,它那可怕的大嘴,倏地将晴朗澄澈的蓝天吞没。

  视线里一切事物极速地变得模糊,林栖无助地伸出手,什么却也抓不住。那水流以绝对的强者姿态,宛如某种命运的启示,要将他们送往一个阴寒、任何人都不愿去到的地方。

  咚!咚!咚!

  强劲的水流蓦地撞上什么东西,可怕的、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耳畔炸开,林栖的心直哆嗦,他所有的勇气都被吓跑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有什么拦住了水流,或者说,那水流在敲着某个门。

  他感到脸颊湿了。

  很快地,痛感又在皮肤上延展开来。

  这里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他的骨骼都开始作痛!

  嘈杂的雨声中,后面那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快……快跑!”

  还能跑到哪里去?林栖只能想到躲进小海螺里,但他又感到一种强烈的、宿命式的预感,他绝对不信他的一生会如此平庸、莫名其妙。他害怕到极点,但又忍不住想要看某个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东西揭开面纱。

  “咿呀……”

  “咿呀……”

  “咿呀……”

  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响起来了,伴随着雨滴声、呜呜的风声,仿佛万鬼啼哭。

  那水流还在前方拼命地撞击着那门,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

  林栖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破坏了。但他费力地睁大眼睛,霎时间欣喜若狂,真叫他捕捉到一点亮光了!

  荧荧的绿光,闪动在前方,像流动的河流,攫取了他的呼吸。

  只要到了那里,有一个、他说不清但在意到快要死掉的问题,就可以被解答了吧。

  水流仍在飞快地向前。

  少年声嘶力竭地在后面喊着什么快跑,可明显无论是他还是林栖都跑不掉。在这无路可走的惊险之境,林栖却在扭曲的惧意中察觉到一点点快感。

  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为了得到某种启示吗?

  “咚!”

  他离那“门”已经非常近了,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水流与那门相碰的震颤感。

  与此同时,他更靠近那“绿光”。

  层层叠叠的黑色帷幔在眼前荡漾,如同饮下了致幻剂一般,他的脑子里吵吵闹闹,无数个光点在眼前跳跃。

  他的喉咙里,一种痛苦的吼叫声呼之欲出,潜伏着、等待着在狂喜的瞬间作为死亡和永生的序曲。

  绿光近在眼前了。

  林栖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黑暗如大海的天地里,他的脸颊上猝然涌出血一般的潮红,简直要放出不详至极的光。

  他那澎湃不已的脑海终于又静了一瞬,也就真真切切地听到那少年一直以来的呼号声:“是蛇!”

  他所有的预感,全都错得离谱。

  没有意义,没有启示,只是无尽的问题和近在咫尺的死局。

  不同于拍摄那天的小蛇,这是一条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巨蟒,粗壮的身躯直扭着,是它阻挡着这水流。那两只碧绿的眼睛,正傲慢地俯视着他。

  这一次,他的眼泪完全没能够忍住,掉下来,在脸颊上就被风吹冷掉。他仰望着这森然可怖的庞然大物,声嘶力竭地叫出一个名字:

  “蒋修思!”

  有人竟应声而来!一道剑光破开混沌,猛地照亮他的视野。

  林栖所有的目力和心力通通落到那剑光现身的地方。

  蒋修思手持长剑,凛然无惧地挡在了那巨蟒身前。依稀是那日光景,依旧是眉眼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颜狗之魂熊熊燃烧!

  (才写完,没时间改了,明天有空的话再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哈~ 太忙了qaq 我尽量每天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