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拍摄的戏份很重要,属于楚阅年少时期,蒋修思要和林栖、程立叶一起合作。

  这几场戏是外景拍摄,蒋修思准时到了拍摄场地。一个简易的棚子已经搭好了,林栖和程立叶正坐在一起讲话。

  程立叶昨天被他冷言冷语地打击了一番,今天却也没躲着他,态度更是谦虚了许多,一见他来就赶紧起身打招呼。

  “早。”蒋修思回应了一句,余光又瞥向林栖。

  这人可能是有点着凉了,今天鼻尖都微微有点泛红,讲话声音也有点哑。一注意到他,弯了下嘴角,打招呼的样子懒懒的:“早啊。”

  蒋修思略一点头,坐到旁边去让造型师帮他整理头发。他记得自己包里有几颗喉糖,待会儿可以让助理给他。

  不过林栖自己似乎不怎么在意,跟程立叶提前练习着他们的对手戏。

  程立叶没有表演经验,全凭自己的想象,练习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显然是根本没有接受过训练。

  蒋修思听得眉头微皱。他不反对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但既然要从事演艺工作,为什么不能好好去学习一下?

  “等一下。”林栖打断了程立叶。

  “这里,”他指着台词本说,“你是对我说的‘楚阅打人’这里产生怀疑,所以你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打断我,而不是等我说完台词再打断我。”

  程立叶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不是抢了你的词了吗?”

  “这里的台词重点是‘楚阅打人’引发的讨论,你本来就是在抢我的词,这个不要紧。”

  “哦,那我们再来一次。”

  ……

  他们的对手戏并不长,程立叶频频出错,但林栖表现得十分耐心,连最简单的东西都给他讲透,让蒋修思几乎有些惊讶。

  倒不是认为身为前辈帮助后辈这件事有多么难得,而是林栖的态度非常的真挚,蒋修思完全能感受到他对表演的热情。

  开拍后,程立叶果然表现得不错,还受到导演几句夸赞,说他有灵气,不像是第一次拍戏的人。

  程立叶小跑着过来看监视器,露出既羞涩又骄傲的笑容:“都是导演您指点得好。”

  他看到站在一旁的蒋修思,笑容不禁放大一点:“待会儿跟蒋哥合作,好期待啊。”

  “哈哈,”导演在旁边调侃了几句,“好多人期待跟他对戏,你试试,蒋修思的表演很有个人风格,你要接得住才行。”

  “嗯!”程立叶回答得信心满满。

  可蒋修思并不是林栖,他不擅长给人讲戏,他跟人合作,通常是靠自己的表演带动对方入戏。

  这种方式很自然,也有着明显的缺陷。刚开始接触演戏的人,面对他那样活生生的“角色”,总是有一阵的慌乱,无法正确地念出台词,也就是——接不住他的戏。

  NG了一次又一次,导演露出纳闷又失望的神情,程立叶慌了。

  他向蒋修思道歉:“对不起啊哥。”

  可能是想起昨天的事儿,他都不敢说自己笨了,只小心翼翼地强笑着说:“哥你太强了,我接不住。”

  蒋修思问:“你不是都能接住林栖的戏吗?”

  “这怎么能比,”程立叶下意识说着,说完又猛然想起这是在片场,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林栖不在这边才松了口气,小声讨好着说,“哥你可是拿了那么多奖呢,谁能跟你比啊。”

  蒋修思看着他仰慕的神情,突然有点不舒服。

  程立叶说自己是他的粉丝,那他到底是喜欢他的表演还是喜欢他身上的光环?

  蒋修思别过眼睛,淡淡道:“林栖的演技很不错的。”

  后面NG次数太多了,导演只好亲自来给程立叶讲戏,还不禁感叹了句:“刚不都挺好的?”

  程立叶半句没提林栖给他讲了多久的戏。

  这天的重头戏在傍晚拍摄。

  拍摄地在河岸边上。这时候的景色好到令人惊讶,挨着河流的田地已经荒败,生满了枯黄的野草,老旧的篱笆还在,原本青色的竹皮已经变黄,干裂发黑,但与这幅秋景相得益彰。

  最为动人的是,此刻正漫天红霞,无数蜻蜓低飞。

  是一个太适合来拍回忆的画面。

  这段剧情的背景是,少年楚阅最后一次跟唯一的朋友方其聆见面,他们在周末一起到方其聆乡下的外婆家玩儿。

  但这天阴差阳错地发生了许多事情。关于少年时期最后的回忆镜头里:在这个格外美丽,美丽得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的傍晚,方其聆与他乡下的朋友傅杰走在乡村的小路上,楚阅只看到他们的背影。

  蒋修思静静地伫立在有些湿润的土地上,凝望着那两个欢天喜地的人。

  林栖入戏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开拍前几分钟他还在边上一脸严肃地跟助理说着什么事情,现在已经完全进入情境之中,完全就是那个天真、充满少年意气的方其聆。

  电影拍摄并不是按照时间线来,有时候靠近结尾的一部分可能是最先拍摄的,演员没办法按部就班地来顺着剧情发展表演,他们的情绪被打乱了。

  每一场戏,都要求演员进入特定的情景之中,要求他们表现出“积累”了一定情绪之后爆发的状态,即便那些应该“积累”的东西他们还未曾接触到。

  表演是多么丰富又严谨的一门艺术,蒋修思为了能适应这样的拍摄,想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个方法:成为这个角色,以这个角色的方式生活。

  他做得挺不错,已经有不少剧组的人员说他“简直跟电影里的人物一模一样”,甚至有暗自讥讽他“不过是本色出演罢了”的,认为他的演技不过尔尔。

  蒋修思不太在意这些声音。他要求自己表现出楚阅的冷漠性格,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这些不仅对他的表演有好处,也便于其他演员熟悉这个角色,更好地跟他搭戏。

  不过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他为了符合角色的人设,有时甚至会显得不近人情,让人认识不到真实的他是怎样。

  林栖却能把戏里戏外分得很明白。

  “cut!”

  这场戏很顺利地结束了。

  休息的间隙里,蒋修思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林栖,对方已经从戏里抽身而退,正在水边跟着他那个机灵的助理一起打水漂。

  那助理像是精于此道,手里掷出一个石片,“沓沓沓”地在水面上轻擦过,直飞出七八米远,有的甚至直接掷到了对面的河岸上。

  蒋修思看到林栖也捡了个石块,像是挑衅似地对着他的助理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身姿潇洒地扔出了手中的石头。

  姿势倒是漂亮得厉害,蒋修思提起精神,关注起那石头的轨迹。沓,沓,停下了。

  有那么一点……不强。

  他不禁一笑。

  那头,林栖登地立直了,神情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他都看到了,蒋修思又笑了!上次笑他打喷嚏,这次笑他打水漂太菜,刻不刻薄啊。

  扬庆兴冲冲地说:“哥没关系,我教你!”他好不容易发现心目中堪称完美的林栖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弱点,太想趁机表现了。

  可是林栖有点郁闷。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他很在意蒋修思。

  “不玩儿了。”他往旁边的芦苇丛走去,“我去坐着歇会儿。”

  这边是一个野草丛生的小山坡,草格外深,外头长着几株芦苇,不怎么高,但白绿色的芦花十分好看。

  林栖坐姿很随意,背部就贴着芦苇,拿出手机玩儿起来。扬庆自己再玩儿了一小会也赶紧跟了过来,坐在他旁边扯东扯西。

  景色宜人,河风也柔柔地吹拂着,林栖放松地将右手撑至后方的草丛上。

  草还是青的,触感极好,冰凉冰凉的,手指贴在上面舒服极了。旁边的杂草翘起来,搔了搔他的手指,林栖觉得有点痒痒,皮肤好像也变得湿润了些。

  他回头一看,却发现一条碧绿色的绳子盘在草丛里,还连着一点红色。

  林栖扭过头去,余光里那红色闪了闪,他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是条蛇!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目光迅速回转,而那蛇就在此时跟他对视了!

  那两只圆溜溜的、却好像没有焦距的黑色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它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林栖魂都吓没了,一只手臂开始发麻,很快就全身麻痹起来。

  他惊恐地跟那蛇对视着,一动也不敢动,嗓子里干涩无比,意识上想要呼救,强烈的应激反应却使得他浑身僵直。

  小小的蛇,拥有让人心惊胆战的力量,它仅仅是傲慢地盘在那里,只以那双残酷的、无底洞一般漆黑的眼珠子紧盯着林栖。

  但林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甚至连一声“有蛇”都发不出来,冷汗涔涔地被这种野兽独具的令人瘆得发慌的力量所震慑住。

  就在这时!手边的草儿动了一下,一只手飞速地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捏住了那蛇的头部,另一手顺势掐住了它的颈子。

  电光石火般的一瞬,直到现在扬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栖的遭遇,吓得忙叫喊了起来:“有蛇!”

  他立刻把林栖拉起往后退,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林栖恐惧万分,眼睛仍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手。

  那个人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抓住蛇后立马将它扔进了草丛深处。

  听到叫喊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紧张地问:“哪里有蛇?有人受伤了吗?”

  扬庆费力地咽下唾沫,手指向一脸平静的蒋修思:“蒋哥把蛇赶跑了。”

  一群人里,长得最俊美最养尊处优的那个,一伸手就把蛇抓起来扔远了。

  扬庆看呆了:牛逼啊!

  “哥!你没事吧!”他回过神来,看向还被他紧紧搂着的林栖。

  坏了。哥特别怕蛇,脸上都没点血色了。

  “我还好。”林栖呆滞地出声,但鬓边全都被汗湿了。

  工作人员忙帮着把他扶到一边去坐着,给他倒了些温水,随行的医生很快过来给他看了看。

  林栖小口小口地喝了点水,握着杯子,目光涣散地看向前方。他轻飘飘地想,丢人了,那蛇也不怎么大。但蛇的那双眼睛,他光是回想一下都受不了。

  视线忽然又飘到一个人身上,林栖蹭地站了起来。他指着对面的蒋修思,不禁喊了出来:“他刚抓蛇了,给他看看有没有受伤!”

  蒋修思刚去洗了下手,消了毒。这会儿是想来看看他好点没有,倒是被他的反应给惊着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意识到林栖是个善良的人,而这种显得大惊小怪的关心,竟然让他十分喜欢。

  “我没事。”他说。

  几秒后,又对着林栖笑了一下。

  林栖愣住了。好一会儿过去,蒋修思都离开了,他才缓缓回神。这是蒋修思第三次笑,但似乎跟之前两次都不一样。

  这次的笑,一点不让人讨厌。仿佛那个冷酷又装逼的人,一瞬间消失了。

  幸好重头戏都已经拍完,导演照顾他,看他受惊,便把一些不重要的镜头删了,让他提前回去休息。

  林栖回了酒店,洗完热水澡就窝进床上睡觉,睡到晚上九点才醒。扬庆担忧了好久,等他醒了立刻给准备好吃的,又给他念搞笑段子,简直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林栖最初觉得十分受用,被哄了半天后也郁闷了:“你把你那软绵绵的语气收一收,奶孩子呢!”

  扬庆嘿嘿一笑:“哥你吓死我了。下午整个人都面无人色。”

  面无人色,那估计是丑得厉害了。本来林栖还觉得有些镜头没拍心里很过意不去,现在想想,那么丑浪费什么镜头?

  事情过去几小时了,但蛇这玩意儿就怪,怕蛇的人特别多。阴冷、爬行的蛇,已经近乎一个标准的恐怖符号。

  回想起那画面,扬庆心有余悸地说:“多亏了蒋修思。但他那样子也好吓人,居然徒手抓蛇,而且还镇定得要命。唉,哥我想起来都害怕,他简直跟楚阅一模一样吧,冷酷杀——”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过分了,一不留神联想过了头,脸上浮现出歉意,立刻住嘴了。

  林栖却闷声给出了解释:“他之前演过一部很小众的电影,里面的角色就是驯兽师,估计那时候学了相关知识。”

  “诶?”扬庆颇感意外,“他还演过这种片子啊。”

  “嗯。不过是他演的是一个配角,这部电影当时票房惨烈,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哦哦,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扬庆又好奇起来了:“哥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啊?为了学表演,博览众片啊。”

  林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蒋修思的电影我都看过。”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完完全全是蒋修思的颜粉,觉得蒋修思哪儿哪儿都长得极其符合他审美。出于青春期的一种执着心理,他把有着这张脸的镜头全给看了个遍。

  只是后来他上了电影学院,学到很多专业知识,自己又做了不少思考,注重起表演的艺术性,不再盲目看脸,甚至鄙夷起从前浅薄的自己,连带着都不愿意承认蒋修思的美貌了。

  不过今天……

  林栖耳根微微红了一点,他实在觉得傍晚时蒋修思那副模样,说不出的性感。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虽然我看脸,但我是克制的!

  这文莫名其妙写得特别特别慢,存了很久存稿也蛮少。而且原来上了研究生这么忙啊!我每天又累又困,晚上回到宿舍只想倒头就睡。所以……不保证日更qaq,我尽量做到每周三更以上哈,明天还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