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绝代仙骄>第103章 正邪殊途

  虞妃雪乌黑的头发,已经露白,她瞅着白独秀的神色,道:“白二公子,谢谢白夫人在神武台,为我们辩言,我都听说了。”

  白独秀微微颔首点头,道:“理应如此。”

  须臾,虞妃雪从怀里掏出一只琉璃玉瓶,将它递给白独秀,道:“这个,麻烦白二公子转交给白夫人,就当是谢礼了。”

  白独秀接过琉璃瓶,只见里面瓶身底部,躺着一团好似被白棉花包裹的东西,细白丝线上残留着几丝淡淡血迹,里里外外包裹得严严实实,叫人根本看不清里面长什么样。

  他疑惑道:“这是何物?”

  虞妃雪道:“这啊,是引路尸蝉,一种从死人尸骨里长出来的尸骨虫。听闻白夫人寻女多年未果,希望此物能帮得上她。这引路尸蝉,我喂养了几日,目前还未认主。今后需白宗主与白夫人二人,每三日同时滴入一滴血喂养。以白宗主修为来看,大概养个一年样子吧,这尸蝉就能破茧而出,待尸蝉破茧羽化为蝶之际,便会散发引路荧光。只要离膝下子息越近,尸蝉散发出的光就会越强,直至指引他们找到膝下子息,尸蝉才会逝去生命。若是破茧成蝶,没发出荧光,便说明......孩子已不在人世了。”

  白独秀又对虞妃雪行了一礼,道:“我代兄长、长嫂,谢过虞夫人。”

  虞妃雪淡笑道:“恩情已过,欠下的两清了。”

  这时,虞期站在几人身后,高兴喊道:“好了娘,面已经煮好了,再不吃就要凉了。”

  说罢,谢还灵带着白独秀坐在殿外,梨花树下的一个木桌,虞妃雪正端着碗,喂步知仪吃面条。君子嫣坐在板凳上端着碗,拿着筷子夹了一根面条,刚要送进嘴,就被白独秀声音打断。

  白独秀道:“吹凉再吃。”

  君子嫣连忙点头,果然照做,呼哧呼哧地吹着碗里面条,谢还灵吃了一口面条,神情有些难看,道:“虞期,面条糊了,水放少了。”

  虞期也吃了一口,是有些糊了,想到白独秀第一次留下来吃饭,就让人吃这种食物,虞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是有些糊了,要不然,我重新做吧。”

  白独秀却道:“不必麻烦。”

  他在来不焚天坑的路上时,就见着各城镇街上,饿死了不少流民,眼前这碗面条对那些流民来说,是好几日的口粮,更是谢还灵为了挣钱供生计,不惜跟人对战,拿血命换来的粮食。

  白独秀望着谢还灵,没多说什么。

  谢还灵淡声道:“你尝尝这个酸萝卜,这是冬日里难得的野蔬,是虞娘子亲手种的,拌着面条吃,味道不错的。”

  见白独秀不动筷,以为他不好意思,便主动夹了一夹酸萝卜和野菜放在白独秀的碗里,自己又夹着野菜,开始吃了起来。

  君子嫣不太会使筷子吃面条,挪着碗到谢还灵手边,道:“阿爹,我夹不住面条,你喂我吃。”

  闻言,谢还灵放下筷子,正要动手接过筷子时,白独秀黑着脸,似有几分不悦,冷冷地道:“那么大人了,怎么还要人喂,你娘呢,叫你娘喂你。”

  君子嫣瞅了他一眼,嘟着嘴道:“可是,阿爹说,娘亲已经不在了呀。”

  谢还灵侧眸,皱着眉看白独秀,朝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干嘛,好端端的凶孩子干什么。”

  说完,他接过了君子嫣的碗筷,夹着面条喂她吃,轻声道:“这个人太小气了,动不动就生气,阿嫣,不要理他昂,你看,他凶人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三只眼的马王爷。”

  君子嫣吃了一口面条,看着白独秀,道:“不像,很像阿爹晚上给我讲鬼故事里面的冷面阎王。”

  白独秀轻哼一声,跟君子嫣犯起了别扭,道:“晚上睡觉,给孩子讲鬼故事,也就只有你干的出来。”

  谢还灵夹着菜,道:“讲鬼故事怎么了,我这么大的时候,连故事两个字都不知道是什么。”

  君子嫣喝了一口汤,抬起小脸望着谢还灵,道:“阿爹,明天可以教我练剑吗?”

  白独秀看着她,道:“你这么小,该多识书认字,学剑干什么?”

  君子嫣转过眸子,看着白独秀道:“等我学会了剑法,我就可以和阿爹,一起出门去打坏蛋了,以后就没人敢欺负阿爹了。”

  白独秀淡淡地道:“然后偷跑出不焚天坑,四处跟人打架?”

  闻言,谢还灵瞪了瞪白独秀,垂下眸子对君子嫣轻笑一声,柔和地道:“阿嫣,别听他瞎说,你想学剑,明天阿爹教你。”

  君子嫣点了点头,笑眯眯的道:“可以先教我御剑吗?”

  听得这话,谢还灵微微一愣,双眸微睁,道:“啊?御剑。”

  白独秀直接无情否定道:“不可以。”

  君子嫣转过眸,望着他道:“白衣哥哥,你会用剑画符引天雷吗?”

  白独秀淡声回道:“不会。”

  君子嫣又奶声奶气地道:“御剑下海呢?拿剑捅马蜂窝不被蛰也可以。”

  听她这一连串的奇问,谢还灵就知,她平日里没少听人讲话本子,忍不住轻笑了几声,很是开心。

  白独秀却神情严肃地看着她,道:“都不会。”

  君子嫣叹了口气,勉强地道:“白衣哥哥,你一点也不厉害嘛。”

  谢还灵苦笑不得,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白独秀不厉害的人,心情愉悦地笑了几声,道:“好阿嫣,吃完饭就跟婆婆去洗漱,好吗?”

  白独秀静静听着他说,垂眸看了看碗里的酸萝卜,须臾,才动起筷子,拌着面条吃了几口。

  酸萝卜入口有些酸辣,野菜倒是一股清香甜味,拌着面条其实也挺好吃的。虞妃雪原本在喂着孩子吃面,吃着吃着,孩子就吃饱了,甚至有些犯起了困,只得起身将孩子抱去屋里洗漱。

  静默无言许久,白独秀突然问道:“适才见我留下,你心里不高兴?”

  谢还灵轻叹一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但我知道一件事,你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好处,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白独秀搁了筷子,抬眸望着他,道:“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谢香尘,如果我说,我想帮你,你会相信吗?”

  闻言,谢还灵放下了筷子,抬眸望着他,神色怔了片刻,冷声道:“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需要,也不值得。况且,因着赤渊之事,已经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你有你的家族荣辱,你挨着我,势必会受到牵连,你我立场也不同,故人又何必多相逢。”

  谢还灵倒了一杯茶,递给白独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白独秀摩挲着茶杯,目光定定望着他,道:“故人相逢,谢香尘,在你心底,只是将我当作你的朋友?那一日,春山亭,你为何不去?”

  我为何没去春山亭。

  谢还灵轻叹一口气,垂下了眼眸没回答,非是不回答,而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像是一块巨大的重石,压在他的心里,使他喘息困难,难得他只有沉默叹息的劲,这也是他平日里少有的沉默。

  七月初七,那一日,谢还灵去了春山亭,也见到了白独秀的身影。

  花雨飘落,谢还灵执伞,抱着君子嫣站在远处,只见桥头水榭飘着重重烟雨,九里残香,经过风雨洗礼,凋零满地,淡色的柔波掩映着一个清俊的影子。

  那人手持银丝拂尘,袖袍随风曳动,遥遥地望向远处青黛。他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感觉那般远,让人瞧着是个神相,不分明也不真实。

  君子嫣轻声问道:“阿爹,为什么不走了?我们不去跟白衣哥哥打招呼吗?白衣哥哥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谢还灵喉间发紧,情不自禁地抬脚跨了半步,甚至喊了白独秀的名字,道:“白......”

  忽地,他脑中想起了白浩然说的话,迈出去的脚,还是收了回来,转身离去了。

  ......

  白独秀没得到答案,便也没再问,只饮了一口茶。

  过了片刻,谢还灵又转移话题,跟他闲扯了几句,见天色将暮,落霞满山西下,谢还灵起身朝树林走去,神色淡漠,沉声道:“天色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出不焚天坑。”

  白独秀微微一僵,放下了那半杯还未饮尽的茶,沉默不语,走在他的身后,两人缓缓而行,安安静静地走了有一段,白独秀停住脚步,转身淡声道:“到此便可,无须再送。”

  谢还灵抬眸看着他,语气幽淡,道:“今日一逢,难得再叙,这段路难走,我再送你走一段吧。”

  白独秀没拒绝,颔首道:“嗯。”

  说罢,谢还灵又抬步,送他走了一段,待走到了不焚天坑的尸野边界,白独秀开口道:“到此就好,你该回去了。”

  谢还灵静默许久,沉叹了一口气,淡声道:“白清誉,试炼大会,我偷跑出桃花谷,初涉江湖,结识的第一个知己就是你,今后恐怕再没有相逢的机会了,咱们再走一段吧。”

  白独秀涩声道:“好。”

  一语末了,谢还灵又引着他向山下走,不知不觉地二人走到了一处断崖,停顿住了脚步,两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山下,远处的夕阳余晖落下,万家灯火阑珊,夜空中的风小了,雪却大了起来。

  点点柳絮扬飞花,片片鹅毛雪乱舞。

  须臾,谢还灵面色平静,望着飘雪中星星灯火,道:“白清誉,下雪了。”

  白独秀也抬眸,静静地望着雪色中灯火,不一会,两人发顶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过了半晌,谢还灵神情怅然,淡声道:“站在这里,你能看见什么?”

  白独秀抬眸望着远处,冷声道:“世间三千大道。”

  谢还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沉声道:“是啊,你刚才说,我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可仔细想想,真的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废了这身魔功,他们就真会放过我?即便他们会放过我,那死的三万冤魂呢?他们能闭眼吗?我做不到,也放不下。”

  “白清誉,你问我是否只把你当作朋友?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若你我非是朋友,又能怎么样?把我带走,亦或藏起来,与天下人为敌?”

  谢还灵神情沉重,摇了摇头,冷笑着道:“我是谢武的儿子,又入了魔道,走到现今这一步,不论怎么做、跟谁去哪,结果都一样,你改变不了的。”

  白独秀侧眸,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一言不发,他想带谢还灵走,可是能走去哪?凭他一人之力,面对天下人,能护得住吗?

  无解,也改变不了结局。

  他知道谢还灵心中早有决定,但还是想跟谢还灵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只剩万千思绪凌乱,乱得他愁上眉头。

  沉默片刻,白独秀伸手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金属圆筒符宝,递给了他,沉声道:“这个是蓝色信号弹,里面我施了咒术,若是遇上危险,亦或难解之事,就发这个,我会尽力帮你。”

  谢还灵没伸手接,抬眸与他对视,道:“白清誉,多谢你屡次出手相救于我,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对不起,我不能再欠你人情了。不论今后,将面对怎样的局势,什么样的危险,这些统统都让我自己去面对吧。”

  “当然,可能这条路,会不好走,我想咬咬牙,还是能坚持住的。”

  闻言,白独秀面色皱然,呼吸低沉,胸口起伏不止,沉声道:“你想护着他们,我想护着你,你可知道?”

  谢还灵一言不发,整个人怔怔地身躯恍如被定住了一般,二人双眸对视,眼中那说不清地对视,满满俱是难言的情意。

  过了许久,他收回了目光,缓解沉重地气氛,出声道:“白清誉,都说故人见面,见一面就少一面。你说故人见面,该怎么道别呢。我看......就这样吧,今日就此别过,往后各安天涯。”

  说罢,谢还灵抬手,对白独秀庄重行了一礼,白独秀一怔,抬手也回一礼,颤声道:“谢香尘,你自己要多保重。”

  谢还灵低声道:“嗯,你也多保重。”

  说罢,白独秀转身便御剑离去了,谢还灵见他御剑离去,也抬步返回英灵殿,边走边想自己说的话。

  比起别的什么关系,或许朋友,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措辞。

  他还记得白浩然的话,也记得白独秀受的戒鞭,越想心底越是心惊沉重。

  过往谢还灵在桃花谷,不管闯了多大的祸,都未受过一次戒鞭,更别论白独秀了,光是想着,谢还灵心就生出一顿愧疚。

  适才道别,是真心希望今日一别之后,白独秀就别再因为他,而触犯宗规,也别再让家中长辈忧心了。

  白独秀孤身朝灯火通明的城镇御剑而行,行到一半,又回了头,望了望谢还灵背影,淡声道了一句:“谢香尘,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