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懵了至少有半分钟。
“什么, 你回来了？”她慢慢醒了神：“你……你现在在东湖镇？”
唐明曳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他像是在走路，懒懒散散的，许今模模糊糊听见脚步声以及开门关门的声音。
“刚睡醒？”他在电话那边无奈地笑了声:“我去你家等你吧, 快出来, 买了冰激凌。”
许今:“……”
“那个……咳。”许今清清嗓子, “我不在东湖镇。”
她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心虚，小声说:“我在C市呢。”
“……”
静片刻，许今又听见脚步声。
许今:“喂？”
“嗯。”唐明曳没好气地应声。
许今:“你干嘛去？”
“回家，吃冰激凌。”他语气硬邦邦的。
许今:“……”
-
今天家里没人。陈墨桦去临市出差, 许致衷也说明天回来。
许今起床，慢吞吞吃早饭。一边吃饭一边走神, 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
她没想到唐明曳还会找她。
她以为因为那天晚上的明确拒绝, 唐明曳放弃喜欢她了，所以离开东湖镇回了A市。
这两天他们也没联系。
不过令她心绪不宁的, 不止是唐明曳又来找她这一件事。
而是——她接到唐明曳电话后, 内心深处居然有一丝隐秘的开心。
许今拧眉。
她端起手边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些事。
……
吃过早餐, 许今出去玩。
她在C市也有朋友, 大多数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每次她回C市，大家都会约着见一面，聊聊天。昨天晚上有人看见她回来，立即打电话约她, 两人在电话里说好今天去露营的。
约许今的人是许今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叫季欣欣 。她和季欣欣上幼儿园时就认识了, 住得也近。
季欣欣一大早就开着车来接她。
来的时候季欣欣车上还载着一个人, 这个人叫吴瑕。
吴瑕是她们俩的小学同学，是季欣欣的同桌, 小学六年，她们三个每天都在一起玩。许今与季欣欣关系更好，吴瑕也与季欣欣关系更好，吴瑕与许今，只能说是普通朋友，两人单独在一起时总是没什么话。
不过，许今家里出事那段时间吴瑕比季欣欣更照顾许今情绪，常常安慰许今。许今离开C市，吴瑕还隔三差五给许今寄东西写信。
……
拎着家里阿姨准备的食物，许今上了季欣欣的车。
她系上安全带，跟两人打招呼。
季欣欣态度热情，吴瑕只是对她点了下头，幅度轻微。
许今跟季欣欣寒暄一阵，看向吴瑕。
许今:“吴瑕，我们好久没见面啦，应该有三四年了吧，每次我回来你都没在。听欣欣说你最近在拍戏？”
许今说了一大串，吴瑕的反应是——对许今笑了一下，一言不发。
许今一愣。
季欣欣把话茬接过去:“吴瑕整天忙死了，自从开始拍戏，电话都难打通，是个大明星了～”
吴瑕:“行了啊你，哪次你打电话我没接呀？你失恋是谁陪你？你大半夜发神经非要出去喝酒是谁陪你，没良心！季玫瑰你可真够没有良心！”
季欣欣:“啊啊啊啊你再敢提这个梗我跟你同归于尽！”
许今疑惑：“季玫瑰？”
季欣欣：“别提别提！”
吴瑕在一旁笑而不语。
过了半分钟。
季欣欣:“吴瑕你刚才不是说买咖啡，前边便利店停？”
吴瑕:“便利店？就不能找个咖啡厅吗？”
季欣欣:“哎呀，不愧是大明星了，看不上便利店的咖啡了。”
吴瑕:“季玫瑰你去死！昨天跟你说的今天就忘了是吧！”
季欣欣:“哦……想起来了，行，那我找个咖啡厅。”
说完想起什么，又啊啊两声:“让你别这么叫我！”
“就叫就叫，季玫瑰季玫瑰。”
“你等着，等你火了小心我投稿爆你的料。”
“你爆你爆。”
……
许今一个人坐在后排，完全插不进话。
她不懂什么季玫瑰，也不懂为什么不能去便利店买咖啡。
她看了她们两个一阵，默不作声扭头望向窗外。
C市依旧繁华，车水马龙。
太久没回来，昔日熟悉的风景多多少少有所不同。
……
和其他人碰了头，他们一起来到湖边。
人不少，大部分是许今认识的，有几个完全没见过。
大家一起搭天幕，整理东西，玩牌。有人带了卡式炉和腌好的肉，坐在那里烤肉。
结果好几个人等他一个，根本供应不上。大家纷纷转移阵地，去吃不用等的东西。
不用等的食物全是许今带的，人多，许今带的东西也多，摆了整整一桌。一群人围着蛋卷桌，拍照的拍照，吃东西的吃东西。
只有吴瑕不吃，坐在季欣欣身旁玩手机。许今邀请她吃，她拒绝了，说最近在减重，不能吃垃圾食品。季欣欣让她吃水果，她说糖分高。
季欣欣倒是吃得很香，两口一个小饭团:“呜呜，今今你家东西真好吃，好久没吃到你家的饭，好怀念啊。”
许今笑:“晚上来我家吃饭。”
季欣欣:“好啊好啊，最爱吃你家的饭，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总去你家蹭饭。”
许今:“记得，你一来我妈可开心，说看你吃饭特有食欲。”
季欣欣:“哈哈哈哈哈哈，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陈阿姨是我妈妈偶像，我妈妈有一次还让我帮她要签名，她自己不好意思……”
有人好奇:“偶像？”
季欣欣解释:“陈阿姨是大歌星，陈墨桦知道吧。”
“哇。”
“真的啊，我就是听她的歌长大的。”
“也给我一张签名呗。”
“我也要我也要。”
许今:“行啊。”
“……”
吴瑕在一旁静静望着他们。
上个话题结束，有人提起今天的食物，听说都是许今带的，问:“这些都是许今做的吗，也太厉害了吧！”
“不是不是，”许今说:“我哪会啊，拜托家里阿姨弄的，我就切点水果。”
一群人纷纷夸许今家阿姨手艺好。
一片和谐声中，吴瑕忽然幽幽来了句:“出来玩还要家里阿姨帮忙准备吃的东西，真是大小姐啊。”
场面静了一瞬。
许今要拿饮料的手定在半空。
吴瑕笑:“干嘛呀，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哈哈哈哈今今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许今皱了下眉毛，没理她，拿起饮料慢慢地喝。
……
附近有座山。
有个人想去爬山，问其他人加不加入。
天太热，没几个人响应。许今想了想，站出来:“我去。”
季欣欣连忙吃掉手上拿着的一小块披萨，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我也去。”
然后吴瑕也跟来了，吴瑕之后又有两人跟来，最后是六个人结伴去爬山。
爬山过程中，季欣欣一直想找许今说话。然而每次她要来，都被吴瑕拉住说起了别的话题。
许今一个走在前面，听着后面两人的说笑声，抿抿唇，走得更快了些。
没多久，许今走到了最前面，甩开她们很远。
山上空气清新，视野开阔。
许今气喘吁吁。
虽然累，因为看到美丽的风景，她心情也好了一些。
太阳逐渐西斜，天空变成了橘子色。
许今想在山顶看日落，她很久没安安静静地看日落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今听见后面一阵嘈杂。
她奇怪地回头看了眼，发现后面五个人下山了。
距离太远，许今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张望了好半天才觉察出异样，后知后觉跟上去。
等许今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下山，山下一个人也没有了。
下山时她崴了脚，疼得不行。
她一瘸一拐地找个地方坐下，拿出手机想问问情况，收到了季欣欣发来的语音。
打开一听，是吴瑕的声音。
吴瑕:“他们早就走了，我们这车也坐不下六个，欣欣摔伤了疼得不行，我们不等你了，你打车吧。”
季欣欣摔倒了？
许今赶紧问:“欣欣怎么样？”
没人回消息。
许今关掉手机，望了望眼前空荡荡的草地，失落地叹口气。
太阳就要下山了。
湖面波光粼粼，也成了橘色的。
风吹动着水和树叶。
许今找到打车软件，静静等人接单。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
打车软件没人接单，微信也没有消息，手机电量在降低。
天渐渐黑了。
虽然有路灯，空无一人的野外还是有些可怕，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水流声。在白天有安抚人心作用的水流声，到了夜晚莫名变得十分诡异。
树声沙沙。
许今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听过的水鬼故事，据说水鬼会抓替身。以前也有新闻，每年都有人溺亡在这片湖里。
许今胆子其实不小，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想起这样的故事……
又是一阵风。
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许今脚踝仍旧很疼，一阵一阵地疼。
她望了望那片黑漆漆的湖水，吃力地站起来，试图走远一些。
走了没几步，人被一块石头绊倒。
她摔在草地上，缓了两秒，刚要站起来，听见安静了许久的手机总算响起声音。
有人打给她。
她一愣，立刻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唐明曳的名字。
她毫不迟疑摁接听。
唐明曳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的懒懒散散，漫不经心。
唐明曳:“我来C市了。”
“……”
他说“刚落地，过来接我。”
“……”
许今忍着疼，从草地上爬起来。
脚疼更严重了。
本来没什么，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然而听见唐明曳的声音，她不知怎么鼻子一酸，莫名有点委屈。
唐明曳:“许今？”
许今:“……我不能去接你。”
许今:“呜呜，你快来找我吧，我好害怕。”
“怎么了？”唐明曳语气瞬间变了，“别急，我立刻就去，你在哪？给我发个位置。”
许今委屈地嗯一声，给他发了定位。
唐明曳:“不远，我二十分钟就到，等着。”
许今又嗯一声。
又是一阵风。
许今头发被风扬起，她听见沙沙声。
她大声说:“别挂电话！”
唐明曳:“好，不挂电话。”
他安慰她:“没事，我一直听你说话。”
许今听着他的声音，心情勉强安定。
这么晚了，没人愿意接荒郊野外的单。
唐明曳出了五倍价格才拦到车，路上，他一直在陪许今说话。
许今跟唐明曳说了今天的经历。
许今跟吴瑕没有闹过矛盾，小时候相处得也算可以。今天被吴瑕讽刺，她只觉得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她家出事的时候吴瑕对她那么照顾，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吴瑕忽然摆一副看不惯她的姿态？
许今不明白。
“我刚到东湖镇，她还总给我写信，我过生日她都记得，还给我寄礼物，现在怎么变这样了呜呜，我哪惹了她吗也没有吧都没见面啊这几年……也不知道欣欣怎样，摔得严不严重，这水声怎么这么响啊越来越响，真的没水鬼吗……”
许今乱七八糟想到哪说到哪，唐明曳也不嫌她语无伦次，句句回应。
“别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她的问题。 ”
“不会有事，别担心，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脚怎么样，疼不疼，别乱走了知道吗。”
“哪来的水鬼，没有水鬼，替身？什么替身，你想象力还真丰富。哪有鬼啊，不会有鬼抓你……他要是真来抓你我就去救你还不行吗，我这不是在路上了吗，放心。”
“——没有，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变相承认世界上存在水鬼，世界上没有水鬼……”
唐明曳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没有水鬼的事，说着说着，突然没声音了。
许今一看，她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万籁俱寂。
许今崩溃得要死，不抱希望地摁开机键，手机屏幕亮了下，弹出电量过低的提醒，瞬间熄灭。
再摁，依旧是那样。
再摁——
这次直接不再亮了。
许今攥着手机，听着不远处的哗哗水流声，默默抱住膝盖，害怕极了。
没有手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许今在心里默念着唐明曳的话，没有水鬼，没有水鬼，世界上没有水鬼……
念叨了没几句，她听见扑通一声，像是有东西掉下水。
许今无比敏捷地站起来，攥着手机一瘸一拐转身就跑。跑着跑着视野里出现一个人影，高高的，清瘦，挺拔。
身影逐渐清晰，离她越来越近。她毫不犹豫冲过去，紧紧抱住。
“呜呜，唐明曳，我听见奇怪声音。”
风吹动湖面。
唐明曳顿了下，也抱住她。
他摸摸她的头，整理几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