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金棕色的卷发是率先映入连清泽的眼眶里的,下午四点多,空气都裹挟着一股热流,阳光越发灿烂,金色光线里还透着一抹橘红,绚烂的颜色落在嬴狮的发顶,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好看得像是被单独处理过。

  看见是他,顾知寒站起身将连清泽挡在后面,他双手插兜,单脚斜立着,眉目间带着一丝厌恶,语气更是直接:“你来这里做什么?”

  连清泽趁机将黑框眼镜戴上。

  一双狮瞳漫不经心的扫过去,略过顾知寒后落在病床白色的毯子上。

  嬴狮轻“啧”一声,不耐道:“晦气。”随即往前走上一步,视线越过顾知寒的肩膀看向连清泽,下巴微抬,厌世眼从上而下俯视着连清泽,偏红的唇间一颗饱满的唇珠在绚烂的日暮中上下拉扯,语调低沉:“连诗语,走了。”

  连清泽还没来得及出声,挡在嬴狮面前的顾知寒一把推开他,眼神里满是戾气:“你谁啊,他跟你认识吗你就敢喊?”

  嬴狮这才分了点视线给顾知寒,眉心已经敛起,薄凉的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关你屁事?”

  顾知寒:“不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嬴狮好整以暇的抱起双臂,视线扫过连清泽又落在顾知寒脸上,讥讽道:“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顾知寒:“放你MD狗屁!”

  “你可以自己问他。”

  “你们嬴家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干些鸡鸣狗盗逼良为娼的事可不稀奇。”

  “顾知寒,你说话最好讲证据。”嬴狮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底的戾气逐渐加重。

  顾知寒扯起嘴角,气势丝毫不落下风,“你心底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连清泽揉着脑袋,就近原则,他从后面扯了扯顾知寒的衣摆,压着声音道:“别吵。”

  顾知寒却猛的甩袖,想从正面逼退嬴狮。

  衣摆从连清泽手里挣脱。

  “嘶——”

  指尖被刮了下,轻微的疼痛顺着神经末梢往上蔓延,连清泽看着泛红的指尖明显愣住了,那两个人却都没注意到他。

  顾知寒斗志昂扬,眯起眼挑衅得凑到嬴狮面前,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欺负小型犬的德牧,只可惜嬴狮不是小型犬,他更像是一只高贵的苏格兰牧羊犬,外表矜娇傲慢,内里一肚子坏水。

  目光对峙,火药味喷薄而出。

  这间小小的用床帘隔出来的空间里,已经俨然形成一座战场,距离战争爆发就差一根引燃的导火线。

  苏格兰牧羊犬嬴狮高傲的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

  体格健壮的德牧顾知寒丢掉皮衣的束缚,袖子撸到肩膀。

  眼看着他们似乎马上就要在这间不大的医务室里撕咬起来,连清泽掏起身后的枕头用力掷了过去。

  白色的枕头蹭着顾知寒的脸颊扑在嬴狮脸上。

  顾知寒微愣一瞬,反应过来顿时指着嬴狮“哈哈”大笑,还回头冲连清泽竖了根大拇指:“诗语姐,牛啊!这准头,今年奥运会女篮没你我不看。”

  枕头掉在地上,嬴狮额前的碎发被打落,他转过视线,黑色的瞳孔危险的盯着连清泽,浑身的低气压随着时间推移逐步攀升。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扔的就是你。

  窗外,一只灰羽麻雀好奇的飞过来,两脚踩着窗台险险刹住,橘色的喙轻轻碰了碰玻璃,脑袋一歪,看着连清泽。

  连清泽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轻移下床时还不忘拿上裴小水给他送来的试卷,黑发被他拢在脑后,他的下颌线充满着柔性魅力,脸颊上细碎的绒毛在金红色的日光里闪闪发亮,他从日光里走进暗处,迈步掀开床帘时与嬴狮擦身而过,反手拉住嬴狮的手将人带了出去。

  被留在里面的顾知寒后知后觉的追到门口:“连诗语!你要跟他走!?”

  这一夜,顾知寒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牵着嬴狮的那只手!那只骨骼修长,白皙透光的手!

  他掏出手机开始扣字:“连清泽!你姐姐被人骗走了!!!”

  三个感叹号,以示警告。

  -

  医务室里空空荡荡,连清泽甚至不知道陆校医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办公桌上散散放着两瓶药,贴着红色便利签,连清泽看都没看顺手揣进兜里。

  下午五点,空气里裹着一股燥热。

  欧式风格的建筑包括了教学楼前的一个直径五米的喷泉,连清泽扯着嬴狮路过这里时,学校里刚好响起放学铃声。

  与普通高校不同的是,澄明学院的放学铃声会由本校学生实时演奏,经由广播设备在校内播放。

  今天这一首是久石让的《菊次郎的夏天》。

  不知道是谁在演奏,悠扬的钢琴曲似乎携着风,丝丝缕缕淌过心间,连清泽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忍不住跟着跳动——是他按压小提琴弦的节奏。

  忽然,他脚步一顿。

  “错了。”

  弹错了一个音。

  被迫跟着停下的嬴狮敛起眉,目光不善的盯着连清泽,嗤笑:“你还能听出来这个?”

  嬴家调查过连诗语。

  听到他的问话,连清泽猛的回神,空着的手臂抬起,指尖摩挲着耳垂,掩饰道:“就懂这一段,我弟弟平时练的多。”

  “确实,”嬴狮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会懂音乐的。”

  “您看人真准。”

  连清泽维持着一个谦虚的微笑,背地里狠狠磨了磨牙。

  走到校门外时,待机良久的司机恭敬的用双手递上车钥匙。

  嬴狮抬手接过,接着视线落在连清泽仍攥着自己的那只右手上,眉尾轻挑,语气讥讽:“你还要握多久?”

  连清泽的拇指指腹正扣在他的手腕内侧,掌心是偏高的体温,握在他的手腕处温度偏烫。

  连清泽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松开并道歉:“对不起。”

  接着,他就听见嬴狮轻“啧”一声,掏出帕子开始擦拭手腕。

  半截如玉的手腕上,青色脉络在他灰蓝色的帕子底下沉浮,那一块被连清泽握过的地方很快又红了一片,看得连清泽眉头直皱。

  我碰你你擦,你碰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他的怨气有些重,嬴狮抬头,视线幽幽的落在连清泽身上。

  烈日西斜,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他勾起嘴角,鲜红的唇色在金红的日光下更加秾丽,嬴狮用无声的口型威胁他:再看,杀了你。

  “……”

  飞快的整理好表情,连清泽报以微笑,夹子音再就业:“嬴狮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见。”

  他话音刚落,嬴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上三分。

  小胜。

  连清泽满意的打开后座车门准备坐进去。

  嬴狮:“坐前面。”

  “好的,嬴狮哥哥。”连清泽微笑,一脸宠溺:“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嬴狮嗤笑一声,满脸不耐的拉开车门,视线瞥一眼远方,低头坐在主驾上。

  等汽车正式上路,连清泽顿时垂眉敛眸不再搭理他。

  他看着车窗外,对没有主控权的自己选择沉默,直到一个小时后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回去的方向,而且还有越开越偏的趋势。

  出了市区以后,路边的场景越发荒凉,寥寥几颗绿化树后露出远处的山丘。

  一丝忐忑跳上心头,这一瞬间,连清泽想了很多,最后才是书中对嬴狮的描写:凶残,暴戾,神经病。这些恐怖的字眼在他脑中轮回播放,他震惊的看向嬴狮:这人不会因为被他用枕头砸了就要杀了他弃尸荒野吧!

  那双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视线在车窗外来回转,连清泽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不是回家吗?”顺便递上台阶:“嬴狮哥哥你是想带我出去玩吗”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车门开关上,万一嬴狮真的犯病,他得准备好随时跳车求生。

  连清泽是很惜命的,如今的生活更是他穿书前求而不得的。

  而嬴狮早在他看向自己那刻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反应,等连清泽的手摸在车门开关上时,嬴狮简直快被气笑了,他忍不住吓唬连清泽道:“不,我准备去荒山野岭杀了你喂野兽,连骨头都不给你留一根,让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声灭迹。”

  话落,他单手控着方向盘猛一个急转,车轮在地上滋起灰色的烟雾,划出刺耳的长音,巨大的惯性消失后又沿着路边的小道开始平稳的攀爬上坡。

  连清泽没有坐稳,尖叫着倒向嬴狮那侧。

  “操!!!”

  嬴狮瞥他一眼,忽然兴致大起换了左手控制方向,他嘴角勾着狞笑,右手狠狠按着连清泽的脑袋压在中央扶手上。

  连清泽挣了两下,没挣开,眼睑低垂下来,一声不吭。

  直到片刻后嬴狮将车停下才松开他。

  没再管连清泽,他理了理衣服打开车门,程亮的皮鞋踩在地上,车门被关上前传进来一连串的口哨声。

  有人揶揄道:“牛啊艾瑞克,开车都能弄。”他的视线扫在嬴狮的下半身。

  其余人大笑:“哈哈哈。”

  “嘭——”

  车门被关上,将车外的声音挡住,还回来一丝安静。

  头发卡住了,连清泽慢条斯理的解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透过深色窗膜往外看去。

  天色渐暗,宽敞的空地上站满了五颜六色的人,像在举行什么空前绝后的盛会,花枝招展的美女夹在一群男人里走向连清泽的方向。

  三两个男人簇拥着嬴狮走向前方,在巨大的横幅下停着两辆GT赛车。

  书中并没有提过嬴狮还会赛车,那个从未来出现,强势的娶了连清泽并与之纠缠不清的人,他的高中是什么样的无人可知。

  但现在,连清泽好像知道了冰山一角。

  嬴狮的性格从某种方面来说,简直恶劣到了极点,他不喜欢他。

  耳边传来车窗被拍打的声音,他扭头看去,一身穿着清凉的长卷发美女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张嘴说着什么。

  连清泽微微皱了皱眉,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能打开车门走下去。

  美女盛情邀请,道:“你好,叫我米莉就行,你叫什么?”

  “连诗语。”

  “ok,诗语,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艾瑞克还是第一次带女伴来,我们大家都对你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