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明学院的教学楼楼道是嵌着一整面墙的彩绘玻璃的,明媚的日光透过玻璃落在地上,放置在玻璃下的雕像披着光,圣母玛利亚目光垂怜的看着世间。

  上午的阳光温暖和煦,却照不暖阴暗的心墙。

  连清泽跟着殷碧莲走出教学楼,上课铃在校园内回荡,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在往教室的方向奔跑,只有他们反向逆行。

  有人看向他们,目光扫到殷碧莲,立刻明白了什么,继续往教室跑去。

  澄明学院建在郊区,学校后门出去原本是一片荒地,大约是觉得不太好看,一些贵族们以极快的速度将这里改造成了自己的专属后花园,等他们毕业后,这里便成了学生会的专属圣地,没有监控,也没有意外闯入的小老鼠。

  白墙红瓦,温室,高大的杨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殷碧莲是学生会的部长,她掏出钥匙打开茶室的门,反手将连清泽扯了进去。

  手臂高高扬起。

  “啪——”

  连清泽一把握住她甩下来的手,嘴角噙着薄薄的笑,声线凌厉:“这里没有你的小跟班了吧? ”

  殷碧莲瞪着他,杏仁眼里满是戾气,“放开我!”她用力抽,没抽开,连清泽的力气大得吓人,殷碧莲的内心涌出一丝恐惧,情急之下选择用脚去踩连清泽。

  又不是第一次被欺负,连清泽哪能不知道她的意图,只拽着她的手轻轻往上一提,殷碧莲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差点摔倒。

  连清泽趁机逼近她,还没长开的身高在男生里显矮,在女生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力。

  他单手扶着殷碧莲的腰,让殷碧莲全身重量都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余光瞥见地上的几盆花后,他嘴角勾起,温和的笑道:“小心点,这下面怎么还放着一盆仙人掌,你要是摔下去可不得了,这指不定还得靠我给你打120吧?”

  殷碧莲浑身一僵,五指紧紧握着连清泽的胳膊稳住身体,纸糊的老虎分不清自己是真是假,越怕越凶:“你敢放下我!我就让你家破产!送你爸妈去坐牢!”

  “威胁我?”连清泽简直被气得想笑,狼形眼睛缓缓眯起,黑亮得瞳孔里散发出一股阴郁之气,他猛的松手。

  “啊!”惨叫声传来。

  连清泽不慌不忙的,在殷碧莲落地前的最后一秒拽住她,他沉着脸低头看去,勾起的嘴角没有一丝温度,平铺直叙的告诉她:“你要是敢对我的家人出手,我保证不会让你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殷碧莲两只手都紧紧拽着他,生怕自己掉下去,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血色全无,却依旧不肯服输。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大抵是觉得殷碧莲不会再做什么了,连清泽缓缓将她拉起来,等殷碧莲平稳的站好才松手。

  空气寂静,殷碧莲站在原地恶狠狠瞪着连清泽,连清泽的目光冷地让她浑身发凉,她咬着牙,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带两个人,不对,得怪小胖,死小胖为什么没有跟过来!

  从她的表情完全可以想到她在想什么。

  连清泽垂眸,眼底闪过厌恶,随即恢复平静,淡淡道:“没关系,你尽管冲我来。”说罢干脆利落的转身,拉开茶室的门,却没想到……

  “嘭——”

  他被偷袭了。

  剧痛传来,连清泽呆愣的摸了下后脑勺,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勉强扭头看清了殷碧莲的脸,和她手上沾了血迹的花盆。

  殷碧莲满脸狰狞的戾气,与那精致可人的妆形成两个极端。

  “咔嚓——”

  闪光灯一亮一熄,殷碧莲猛得抬眼看去。

  顾知寒冲她晃了晃手上的单反,他今天连校服都没穿,一身黑色皮衣机车套,勾起的嘴角龇出一半大白牙,晃晃悠悠的走到两人中间,他低头看一眼连清泽,抬脚踢了踢连清泽的腿,确认连清泽已经彻底失去意识,这才对着殷碧莲道:“你不想这照片落到你爸爸手上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转个班吧。”

  “晦气!”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完,殷碧莲愤怒得跺了一下脚,离开了茶室。

  顾知寒双手抱胸,看着殷碧莲的背影在拐角消失后耸耸肩,正要跟着离开,突然一眼瞥到地上的连清泽,愣住了。

  连清泽的眼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的,此刻那张还带着些幼年记忆的脸庞落在他眼中,顾知寒如梦初醒,终于想起来一个差点被他忘在记忆深处的人——连清泽。

  但这是个长发妹妹,那就是连诗语了吧。

  顾知寒:想起来了,但好像又没完全想起来。

  他猛的蹲下,抬着连诗语的脸看了一下,确认真的是连诗语后赶忙摸了一下鼻息,这才抱起人往医务室送,边送还要边骂殷碧莲几句:“妈的,这个疯女人……怎么竟挑我认识的人搞事。”

  -

  下午四点,医务室。

  连清泽迷茫得睁开眼。

  消毒水味有些呛鼻,他想起来自己好像被人砸了脑袋,抬手摸到额头,果然被绑了一层纱布。

  后脑勺有些重,他晃了晃脑袋。

  “哎呀,别乱动。”

  身边传来裴小水软绵绵的声音,连清泽扭过头,看到裴小水摊开的作业本在他床边,手里还抓着支笔,见他醒了,连忙去叫校医。

  连清泽边躺回去边道:“是你去救的我吗?谢谢你呀。”

  “不是我,是顾知寒救的你,”裴小水连连摆手,“我看你跟殷碧莲走了,怕你出事,就喊他去看看,还好他去了,你都晕啦,他把你送到医务室,刚刚才走。”

  围着床的蓝色布帘被拉开,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温文尔雅的走进来,他带着口罩,露出一双看起来很深情的眼睛,眼窝深邃,头顶的发梳成中分,染的青棕色。

  裴小水连忙起身让开位置,说:“陆校医,您来看看。”

  陆长风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他靠近余郁,先听了一下心跳,修长的五指抓着听筒按在连清泽胸口,问道:“有恶心头晕的感觉吗?”

  连清泽摇摇头,说:“没有。”

  他脸色有些白,纤长的睫毛轻颤,失去黑框眼镜让他原本的锋利暴露出来,又因为刚受过伤而显得脆弱,两者交叠,异样的美感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欲。

  陆长风眯了眯眼,伸出双手慢慢靠近他,看着连清泽下意识的躲闪,轻声道:“别动,我检查一下绷带。”

  两只手臂几乎圈着连清泽的脑袋,从外面看,他仿佛被搂在校医怀里。鼻尖意外蹭到陆校医的白大褂,连清泽皱了皱鼻子,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这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过。

  连清泽心头泛起疑惑,但还没等他想起来,耳朵上方先传来了陆长风的声音。

  陆校医说:“没事了,轻微脑震荡,这几天好好休息,伤口别碰水,有必要的话明天再过来,我给你换下绷带。”

  连清泽客气的谢过陆校医,等陆校医掀开围帘走出去,才转过头关心的问裴小水:“你在这里没事吗?下午不是说要考试?”最重要的是他怕殷碧莲知道裴小水在他这,回头会找裴小水的麻烦。

  “已经考完了。”裴小水笑盈盈道,短发服帖的待在她的脑袋上,她从自己的课本下面翻出一张试卷,放到连清泽面前说:“你缺考了,呐,我给你留了一份试卷,你回去先自己看看,要是有不会的,我也可以教你。”

  连清泽点点头,虽然自己都会,但仍接受她的好意:“谢谢。”

  下午还有最后一节课,裴小水不能久留,连清泽微笑着让她放心,等裴小水走了才去摸自己的口袋。

  手机在口袋里响半天了,他打开一看,全是顾知寒的信息。

  知你大爷: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你姐姐!

  知你大爷:我跟你说,我昨天救的那个踢我一脚的人,就是你姐姐!

  知你大爷:她好凶,她以前不这样,对了,诗语来澄明上学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知你大爷:她还被人欺负了!还好大爷我及时赶到!

  知你大爷:你姐姐在,你怎么没来啊?你们姐弟两不是号称形影不离?

  知你大爷:妈的,这破课真是一天也不想上。

  ……

  嫌他啰嗦,连清泽直接划到最后一条。

  知你大爷:不说了,我要去看你姐姐了。

  眉头皱起,连清泽刚想拒绝他,让他好好上课,外面医务室的门“嘭”的一声,像是被人踹了一脚。

  接着响起顾知寒毫无歉意的道歉声:“不好意思啊陆校医,我不知道你在。”

  陆长风对他的失礼并不在意,甚至调侃道:“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少踢。”

  顾知寒:“哈哈哈哈。”边笑边闯进了连清泽的围帘里。

  他挠着头,见连清泽在看自己连忙放下手,搬着凳子坐过去,凑近了说:“哇哦,诗语姐,你现在真是又美又飒。”

  连清泽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实在很好奇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昏迷前他只远远看见有人在往茶室走,这会儿看到顾知寒才发现那个人应该正是他,穿着一身黑色机车服,脖子上的银色项链套了三层,耳垂一颗黑宝石耳钉,昨天还是碎发今天已经剃成了平头,一脑袋毛硬的根根分明,整个人就一个大写的痞里痞气。

  笑得倒是跟小时候一样憨。

  顾知寒问他:“诗语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上学啊?清泽呢?”说着,一双荔枝眼四处乱转,满医务室的找人,没找到连清泽,又转头看向连诗语,他扒着凳子坐过去,带着一种打小报告的语气说:“我跟你说诗语姐,我给他发信息他也不回,问他什么都不理我,你可得好好说说他!这小子现在也太不像话了,你说我小时候那么罩着他,带着他在咱们巷子里混,怎么一点不记好呢?”

  连清泽冷笑两声,目光幽幽的看着他。

  顾知寒:“……”

  他憨笑一声,忽然伸出大长胳膊猛得把连清泽的脸推到没人的那边,说:“诗语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点慌。”

  连清泽咬着牙,扭头抬起手就要打他:“我特么……”

  一道声音蓦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嬴狮特有的少年音隔着床帘缓缓钻进他的耳朵,声线慵懒,气息低沉:“连诗语,”一双白皙如玉的手缓缓掀开床帘。

  “转学第二天就能把自己搞进医务室,你可真有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