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使用幻术的人, 也只有你福安公主了。”沐吟风将匕首在福安公主咽喉上紧了紧，紧到根本不够她空间传送的距离。
福安公主的领域本身就是一个强力的幻术，但要是将其针对性施展效果会几倍加成, 福安公主显然不想对回雪施展幻术。
那她只能选择在这剩下四人之中的最强战力，威胁另一人, 至于纯粹的医修阿碧和被封印的林秋荻，福安公主根本没放在眼中。
可她显然低估了沐吟风的精神力, 或者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幻术水平，对同样擅长幻术精修精神力的沐吟风来说, 她这点幻术甚至还不如她还没拾回风君记忆之前。
“你为什么没中我的幻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控制？”福安公主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你吓死我了, 吟风。”焰女揉了揉脖子, 重新恢复了散漫随意, “我还以为你真能被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困住呢。”
……
沐吟风要是没记错的话, 福安公主好像比自己要大上一点。
不过焰女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沐吟风也并没说。她手腕翻转，将福安公主调转了一圈，眸底灵光闪烁, 对上了福安公主的眼睛。旋即她跳到回雪身边，扔下福安公主就像扔下一块垃圾。
“大师姐这么不信我。”沐吟风用力拍了一下回雪的肩膀表示惩戒，旋即闪到阿碧身边，“阿碧师姐也不信我。”
“……”
回雪定了定心神：“你刚才用了什么？”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沐吟风歪了歪头，将手托在下颌, 遮掩住了唇，在人看不到的幽幽一笑, “大师姐觉得如何？”
“什么？”回雪一瞬间没能领会沐吟风的意思。
“现在取她的雪目么？”沐吟风也不开玩笑了，“现在她陷入我的幻术之中，五感由我操纵, 感受不到雪目被取的疼痛。”
虽然沐吟风对于杀人来说并不会那么心软，但虐杀显然不是她喜欢看见的。
这颗雪目原本并不属于福安公主，而是属于福安公主的母亲，福安公主的母亲上官烟。
在曾经经历过的袭击皇宫一案中，甲木与当朝皇后慕容氏相勾结，想要夺取雪目，只可惜在那时因为她们的介入，甲木计划落空，被化为灵体的蝶神一举击杀了傀儡□□。
她们那时候都以为巫族镬取雪目的计划落了空，却不想兜兜转转，巫族没有得到雪目，却得到了雪目持有者的效力。现在的福安公主是世间除了回雪唯二的雪目持有者。
如果那时候没有将这颗雪目物归原主的话，现在雪目还在焰女手上，焰女虽然久居深山老林纯真异常，很容易被染上别的颜色，不过焰女的心志却异常坚定，不是谁都能改变的，尤其是大是大非面前。
而且上官烟原本的雪目就是留给她的儿子的，也就是当朝已经死去的太子，这位太子又将雪目转给了焰女，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焰女也回到了京城看此案的热闹，雪目永远都不会落到福安公主手中。
再细想来，那时候的福安公主已经在细微之处暴露了她的野心。福安公主一直都是有野心的人，她不甘心在弱肉强食的皇室斗争中存活下去，她还要掌控别人的死生，掌控这个天下的死生。有野心的人很容易被控制，福安公主的易于控制完全在倾漪的掌握范畴内。
虽然倾漪和她一脉同生，但她们两人的差距显而易见，比起倾漪来说，她更接近于神性。而倾漪却更擅长掌控人心。
倾漪利用人心，掌控人心，能从本质上改变洗脑的便不会动用灵力，实在无法控制的才会幻术剥夺。
现在有一个福安，未必没有千千万万个福安，只要是人，心中不可避免产生欲望，欲望在倾漪的引导之下不断膨胀扩散，无限放大，终究无可避免成为倾漪的棋子。如果千千万万个福安都为巫族尽忠效死，汇聚的力量简直不堪设想。
“吟风，先别动。”回雪阻拦了沐吟风，雪色双瞳亮起，定在福安公主身上。
只见福安公主的雪目也受到了回雪的呼应，亦亮了起来，只不过福安公主的这颗雪目上似乎覆盖着一层阴翳，拢住了原本的光辉。
“倾漪在雪目上也设下了禁制，只要我将雪目融入，就会受她掌控，成为她的提线人偶。”回雪闭上眼睛，收了雪目，“吟风，不要因为别的事情耽搁太长时间，我们走。”
沐吟风犹疑了一下：“可是雪目……”
要是不回收这颗雪目，回雪的雪目总不会达到臻于完美的境地。而且将福安公主留在此处，巫族强者高手如云，倾漪见福安公主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极有可能强行回收雪目，那时候雪目依旧会落在巫族手中。
“没关系的，雪目的使用条件极为苛刻，想要使用雪目必须有雪族血脉。”回雪沉声道，“想要回收雪目，如果不会用，也只不过是摆设而已。”
虽然听了回雪的话，但沐吟风还有些顾虑。但焰女已经在福安公主一旁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结界，眼看着自己要再不走，焰女的结界就要布到自己身上，沐吟风急忙追上回雪。
回雪要带她去的地方正是芦雪居，一进芦雪居的院子，沐吟风马上发现了异常，以往从来没有冰封过的寒潭已经被冻结起来，潭面上甚至还残余着几只苍白的手。
正是那天沐吟风潜伏潭底抓着她要进入一个深邃的漩涡中的手。
“大师姐，你那天耽搁的时间是为了这个？”
回雪没有说话，她雪目睁开，湖面空气光线扭动了一下，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就像那天她在潭底看见的那样。
“倾漪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复活巫神，那些被切割空间转移的人都在下面，城池里面的人都是巫神的献祭品。”回雪声音中没有太多的感情色彩，“吟风，你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救人啊。”沐吟风急了，刚想跳入黑色漩涡，但却被回雪拉住了。
“你听见这件事好像并不吃惊。你早就知道了么？”
沐吟风默然不语。
她并非不知此事，也非有意隐瞒。她也刚刚知道这件事不多时，心中存疑，不敢肯定。倾漪复活巫神这件事并不符合倾漪的秉性。倾漪因为自己成不了神，极为痛恨神，怎么可能去主动将神复生？况且巫神是被倾漪亲手杀死的。
“吟风，你要清楚一件事，如果真的去将他们放出来，倾漪会察觉到我们发现了她的用意，那时候倾漪做出什么来就不一定了。如果真到了那时候，被波及到的很有可能就不止这几座城池。”
“那大师姐打算怎么办？”
回雪依旧按着沐吟风的手，似乎生怕一不留神沐吟风就钻进去一样。她定了定神，只说出了一个字：“等。”
等？
沐吟风心头一颤：“你是说？等到他们真的成为巫神的祭品，巫神复生之后一段时间是巫神最脆弱的时候，那时候再将巫神杀死？”
回雪点了点头。
沐吟风脸色变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们就是明知道这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要成为巫神的祭品，却只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巫神抽取生命。
只为在最恰当的时候给巫神的最后一击。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避免更大的牺牲。也还算死得其所。”回雪拍了拍沐吟风的肩膀，“我提前对你说这些，就是因为我们等下要进去埋伏，巫神的重生也就在这几天，准确说，在天谕降临的时候。”
“天谕的……降临？”沐吟风喃喃自语，她都快忘了天谕还要降临这件事了。
“天谕并不是全然无法破译，雪族上古传有一个卷宗，专门讲述天谕破译的手段，可惜只是残卷。”回雪神情凝重，“这次天谕之所以能惊动上天，是因为这次的惩戒很可能扰乱世间现在的平衡，甚至有可能形成新秩序。不光是天界，妖鬼界也坐不住了。我问过妖王珏和鬼王望舒，我们三个合力将卷宗拼凑在一起，找到了这次天谕对应的事情。”
“什么事？”
“这次的天谕执行人，有两个，不光有常醉，还有你。”
一瞬间沐吟风的一半身体都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现在靠风凝形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好用，一旦情绪波动太大就会消散。
“我？”
回雪点了点头，但她的眼中并没有对天谕的恐惧，反而都是柔和：“不过天谕降临都是附着在躯壳之中，因此天谕会随着躯壳生机的丧失而转移。但你已经换了那么多躯壳，这应该是天谕想不到的。”
“也就是说，我现在并不是天谕执行人？”沐吟风下意识问。
“当然。况且吟风你已经超出天道，更不可能是天谕执行人了。”虽然这样，但回雪的神情还是有些凝重，“不过整个天谕还是与你脱不了关系，整个天谕能否达成，全在吟风你的一念之间。如今我们要深入天谕降临之地，故先提前说明。”
沐吟风垂了垂眸子，沉吟片刻：“大师姐但讲无妨。”
“这次的天谕，指的就是巫神的复生。但巫神已经神销魂灭，需要一个躯壳来承受他的神力。但是能承受一个神祗神力的躯壳很难找寻。世上人这么多，能选中常醉看上去是巧合，但实际上并不是。”
沐吟风抬头看了一眼回雪，虽然她心中惊异，但并没有打断回雪，而是让回雪继续说了下去。
“天谕选中的执行人一定会与天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天谕本身就不能选择一个绝对会违背它的人成为自己的执行人。而且就算天谕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未必全然是真的。吟风，你觉得天这种东西若真的有那么神乎其神，为什么还会容许那么多违背天的存在？”
确实，自沐吟风从天道使那里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准确来说，天道使应该是最接近于事物本相的人，天道使就是天道的化身。但当她问天道使有关天谕的事情，天道使却对此并不知晓。
“那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天谕，根本都不是天的意思。比起天来说，有时候人更加可怕，因为人比天更知道如何操纵人心。”回雪叹了口气，“既然天谕并不是真的，天谕执行人当然也是靠着人选出来的。因此才能解释为什么每次都能恰好选中最合适的人。常醉当然也是被选出来的，只不过在常醉执行天谕的道路上，多了一个阻碍。”
“我？”
“对。冰灵儿不会想到，她行动的同时，另一边也会有所行动，两方行动时间正好重合在了一条线上。元阴体质在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人，你的诞生顶替了常醉，因此常醉虽然按照推算出的年岁时辰出生，但并不是元阴之体。元阴之体落在了你身上，这就是为什么冰灵儿和常醉这么执意想要抽取你元阴之力的元阴。”
这些倒都与她掌控的情况对上了，常醉能这么为所欲为背后肯定离不开冰灵儿的推波助澜。
这也能理解她上辈子为什么会几乎将整个含幽谷屠戮殆尽，含幽谷谷主都是巫族，简直就是个巫族老窝。上辈子她确实就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性子。
沐吟风握紧了回雪的手：“冰灵儿？你是说这些是冰灵儿主导的？那冰灵儿也是巫族的？”
“对，冰灵儿同样出身巫族。巫族几百年的渗透，足够造成现在的局面，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含幽谷中会渗透进这么多的巫族。对了吟风，你还记得那时候你被拥暮峰上的一个弟子带走，他们师徒两人的功法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此期间发生了很多事，足以将三四年前的事情冲刷得模糊不清。
那时候她还太年少气盛，以为自己能凭一己之力将那师徒俩狙杀，但还是让回雪追过来救了自己。
“那两人也是巫族的余孽。尸蛊控咒，用在尸体上灵蛊控咒的一种，本身就是巫族的术法。后来巫族用这种手段控制了不少尸体，给修真界带来了不少麻烦。现在看来这只是倾漪派出来起骚扰作用的先锋，但直到现在还有部分小队在外面肃清这些被施加灵蛊控咒的尸体。不过从那次冰灵儿的遮遮掩掩上看，结合剩下的线索，她出身巫族的身份毋庸置疑。”
回雪一边说着，不经意瞟了一眼沐吟风，发现沐吟风的手刚刚凝形，不由地问：“你怎么了？”
沐吟风摇摇头：“没事。”
“冰灵儿之所以选择了常醉，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冰灵儿有巫族的血脉，常醉亦然，我曾经比对过两人灵力成分，完全吻合。”回雪深吸一口气，“他们两人是母子，没有公开身份的母子。”
“我知道。”沐吟风声音细细，“大师姐，这些我都知道。”
在前一瞬间，木缘子用精神共振将这些讯息传递给了她。
沐吟风刚才的手突然消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不单单是如此，木缘子还给她传递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巫族内部是分为两派的，一派是以巫神为主的老派，另一派则是以巫使倾漪为主的新派，现在老派被倾漪迫害驱逐。目前暂且与神使们达成共识，一起对抗倾漪。
但并不代表以若影为首的老派就是他们的朋友。因为这次天谕降临的事件正好是巫神复生，这些老派巫族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巫神，很有可能比倾漪更加疯狂。
在沐吟风对回雪将刚才木缘子告诉她的事情都说出来后，回雪沉默了一下，当然再开口时候，线无奈笑了一声。
“吟风，看来我们掌握的情报都差不多。不过既然这样，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你放心，要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一定会护你周全。我会用我的雪目将你传送走。”回雪将手搭在了沐吟风肩膀上，语气坚定，“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大师姐担心我做什么？这么不信我？”沐吟风含笑反问，目光落在黑色漩涡之上，“我们进去吧，大师姐。”
*
巫坛之下，鬼火森森。
一红衣少女站在祭坛之下，仰头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上半头的女子，神情满是担忧：
“大人，请问巫使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圣女请回吧。现在到了最后关头，主人闭关，不方便见你。”傀儡淡漠地回绝了纸绫，刚想要转身回去，却被纸绫拉住了。
“让我见见巫使大人吧。”纸绫哀求道，“我有重要事情禀告巫使大人，现在这是我的□□，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求见巫使大人。”
虽然傀儡还想继续阻拦，但内室却传来一声低低的命令：“让她进来。”
傀儡这才放开了纸绫，盯着她走进内室。内室中倾漪正坐在一堆火前，面色青白，死气萦绕，她捂着胸口压抑着咳嗽声，血丝在她唇边蜿蜒而下，一副不久于世的病态样子。
“巫使大人，巫使大人？”纸绫冲了过去，想要扶住倾漪，但却被傀儡闪身挡在了她面前，冷冷盯着纸绫，根本不让其接近半步。
“无事，让她过来吧。圣女的为人是信得过的。”倾漪声音虚弱，她推了推傀儡，示意纸绫靠前。
傀儡这才冷冷剜了纸绫一眼，撤开了路，放纸绫接近倾漪身边。
倾漪抬头，勉强朝纸绫笑了笑，现在的倾漪虽然失去了生命的鲜活，但眸光却越发炽烈灼热，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心惊。
但纸绫浑然不惧：“听闻巫使大人与含幽谷那厮交手遭了暗算，现在巫使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倾漪用手帕掩住嘴，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森森寒气从血中泛起，看得纸绫身形一颤。她不经意碰了一下倾漪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冰冷冷，并无人色。
“我无事，反正这具身体很快就不能用了。”倾漪抽出手，“纸绫，你为什么不用本体回来？”
“我的本体被困在了归元楼中，不过己土神使只能困住我，并不能对我做什么。等到发动天地阴阳法阵之后，她一定会走。她走之后，归元楼没有人能控制住我。”
“那就好。”倾漪勉强笑笑，“圣女要告诉我什么？”
“冰灵儿死了。”
倾漪一惊：“死了？”
纸绫点了点头：“我已经设计瞒下了消息，将冰灵儿的尸身转移到了最近的一个巫坛下。冰灵儿的死因很奇怪，像是中毒而死，但她体内的毒量并不足以对她那样修为之人致死。”
“她体内有灵力么？”倾漪神情一凛。
纸绫怔了一下，眼前一亮：“巫使大人是说，冰灵儿是先被抽干灵力成为普通人，然后被毒死？”
“既能抽干灵力，又擅长用毒，这样的人我能猜到是谁了。你还有什么要说么？”
“还有一事。”火光映红了纸绫的眼睛，“对于若影，巫使大人打算如何？对于别人来说，巫神复生与否毫无意义，而对于若影来说，很有可能成为巫使大人一个强有力的阻碍。如果巫使大人一声令下，我在青岚山留了我的残余灵力，随时都可以——”
说着，她将手横在脖子上，做出割喉的动作。
“不急。”倾漪摇了摇头，“现在收尾关头，最忌打草惊蛇。你调动你埋在含幽谷里的钉子看看福安现在怎么样了？一旦福安脱离约束，不用管别的，马上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小可爱们想看什么样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