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害你们等了一天,还你们【五章更新】的量!!

  ……我以后再也不轻易说什么下一章就见面这类的话了……

  自作孽……

  不拆分了,15000字,里面几乎全是用心写下来的剧情,耗光了所有为这篇文囤积的素材,每写一段都会感慨很久。

  希望看完这一章后的小天使们,可以给玉玉留点评论。不单纯是主角终于见面了,还有文里其他的感动,好吗?

  谢谢大家。

  鞠躬。

  我补觉去了……祝使用愉快!感谢在2020-10-2023:51:29~2020-10-2119:3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花熱帶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倚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鞮红一边开着和网络医生沟通的界面,一边按照指导用借来的药酒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

  倒完谢还了房东药酒,鞮红瘫在床上,登录播放软件,打开了刚上线不久的《子虚劫》。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子虚劫》了,却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小的屏幕看。但屏幕再小,渝辞的冥昭依然叫她牵魂勾魄,荡气回肠。

  短短数月,鞮红看着屏幕里的双靥满光华的岐飞鸾竟生出些恍惚,她忽然开始怀疑,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等看到结局,她忽然觉得,她已不是鞮红,却成了岐飞鸾。

  《子虚劫》最后一场戏发生在岐飞鸾和竹沥下山后第一次遇到冥昭的地方。

  彼时夕阳西下,鹦鹉楼头一曲三弦,迷了戏外客的眼,乱了戏中人的心。

  只是千帆过后,人间无恙,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惟余鹦鹉楼头绕梁音。

  鹦鹉楼之所以被称之为“鹦鹉楼”,顾名思义,就是因为这栋楼能“鹦鹉学舌”。

  只要在离鹦鹉楼近的地方演奏曲乐,就有会被鹦鹉楼梁檐上的凝音材料保留下来,机缘巧合的时候复奏出声。至于保留和复奏的几率大小则与演奏之人的功力有关,功力越强,在曲乐中运用越多,自然被保留和复奏的几率也就越大。

  冥昭的功力自不必说,故而她演奏的曲子在她离世之后依然隔三差五畅响在鹦鹉楼头,岐飞鸾想念恩师,很长一段时间都居住在鹦鹉楼里。

  竹沥用自己的声望和能力保住了岐飞鸾,但二人终究是江湖道远,除了一句“珍重”,再无其他。

  在那一场大战里,竹沥和岐飞鸾都失去了恩师。

  但竹沥还有他挂念的天下苍生,岐飞鸾就只剩下对冥昭的怀念。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当年她只能尽力去体会岐飞鸾的心境,而如今她与岐飞鸾也并无什么不同。

  岐飞鸾想师父了,只能去鹦鹉楼上听故人留下的一段弦音,正如她此时想渝辞了,只能从影像中寻得心上人的笑貌音容。

  相思难相见,相见难相亲。

  渝辞锁上平板往床上一丢,自己也躺上去。

  《子虚劫》的片尾音乐慢慢悠悠地从被锁上的平板输出口传出来,听得渝辞百爪挠心。

  鞮红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她发出去的所有信息,打出去的所有电话都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她只能一边熬一边等,然后一边帮鞮红收集翻身的资料,她工作室里几乎都是容熙签下的人,回头运营团队还得再签。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搁在心头,饶是渝辞对演戏一途再有天赋再有能力,也不免因为一心多用感到疲累无比。

  这几次上戏,她的注意力明显不像以前那么集中,除了在镜头前的表演不打折扣,喊卡之后基本上连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那个两人多高的道具倾倒下来的时候,她连动都没动一下。要没有身旁的男主眼疾手快把她带开,恐怕她早就又躺回医院里数点滴了。

  容熙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渝辞叹了口气起身开门把人迎了进来。

  “刚刚让你发微博你为什么不发?还改了账号密码?”容熙冷冷开口。

  渝辞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半张脸被落地灯暖黄灯光笼罩,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看上去竟比容熙的神色还要隐晦难测。

  “我只是磕到点淤青,有什么好发的?”

  容熙怒其不争:“通稿都写好了,你不发微博那些通稿怎么发?”

  渝辞连眼皮都懒得抬:“我又不是被那个木架子砸死了,淤青而已,你小时候没磕到过吗?就这么点动静还发通稿,是要让人觉得我比三岁小孩还脆弱吗?”

  这样的交锋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渝辞在这条路上走了七年才走到这里,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罪没有受过?哪怕是肩胛骨锁骨齐断,疼到要死,她也咬牙独扛不曾在公共平台提过一个字。

  不是因为说了也没有多少人听,而是因为她觉得既然吃了这碗饭,那就没必要卖什么惨。

  既然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就应该记得自己本来是什么模样。

  成名前有成名前要守的原则和底线,

  成名后也有成名后要守的原则和底线。

  曾经几万粉丝也好,如今千万粉丝也罢,从始至终,需要给交代的对象,只有她自己。

  “渝辞,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容熙揉了揉眉心,最近这阵子,她越发觉得她啃不下渝辞这块硬骨头了,不仅啃不下,自己还被硌得慌。



  “可以。”渝辞淡淡道。

  容熙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撑着下颔,斟酌了会用词,缓缓道:“剧组的宣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我了,”说到这里她瞥了眼渝辞一副我困欲眠君且去的气人模样,叹了口气,“这样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原先让你和男主角来点互动你不愿意,今天天赐良机,你就配合一波对你没坏处。”

  渝辞:“戏里都没多少互动我为什么要戏外和他有互动?”

  容熙:“就是就是因为你们戏里意难平,所以要在戏外弥补一下观众的情绪,但又不用给到太多,这样观众对这个剧才会更有黏性,剧的宣传也会更有话题性。你的话题性一高,商业价值也会跟着提高,有了这些你才能有更大的竞争力,我去帮你接洽下一部作品也会更加顺利。这对于你来说就是趁热打铁的事情,我是你的经纪人我难道还会害你?”

  渝辞:“……”

  容熙见她不语,以为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么多天,这块蚌总算给她撬开条缝,又忙道:“有些事情你不用怕把握不好度,这些事情都是环环相扣的,专业的部分就让专业的人去做,能用钱摆平的都不叫事。也不用担心不够自然,没人会拿命开玩笑,再加上现场视频都有,互动加上吃苦敬业的人设都给你安排的好好的,你只需要完成你的部分,趁着今天这个事发条微博,说句感谢,就可以了。”

  这话说完,很久都没有人发出声音。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容熙第五次抬手看表,终于听见弱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渝辞只答了她十个字:“可我并不是,可我并没有。”

  容熙一滞,

  渝辞抬起眼,今夜第一次正面看向坐在她面前的女人。

  这是她的经纪人,永远一丝不苟,永远习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来看待世间一切。

  容熙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或许对于很多艺人而言,也同样是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却不是她需要的。

  因为她不是一件商品。

  容熙在她的脚下铺的不是实路,是云梯。

  脚下的云梯越累越高,云梯上的脚步越来越虚,再高也不过一座海市蜃楼,终将消散无形。

  呼啦啦似大厦倾。

  站在楼上的人岂能无恙。

  “容熙,我和你签经纪约那天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我说——”

  “我不需要空中楼阁,脚踏实地的才是路。”

  容熙嘴唇蠕动,却久久不言。

  就在渝辞打算送客的时候,容熙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身上,犀利的语言像一把刀子,想要挑开她最后一层伪装。

  “你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在导演办公室外看到那些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简历资料,想起以前自己的经历,所以心里不痛快才不愿意配合?”

  渝辞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无奈到差点笑出声来:“我以前是去垃圾桶里翻过自己被人扔掉的简历,也十分看不惯这种不尊重人的行为,但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容熙虽面上不显,但渝辞知道她已经快气到不行,连语速都快了几倍:“那你为什么不配合营业?!这是你必须要尽的义务!”

  渝辞冷笑一声:“义务?那还真是抱歉,鞮红当时帮我签的合同里,没有这一条义务。”

  容熙:“……”

  渝辞目光灼灼,不避不闪迎上容熙:

  “我应该做的,就是把这个角色演好,对得起全剧组的努力,对得起剧方给我的片酬,对得起期待这部剧的观众。其余乱七八糟的,与我何干?”

  ***

  为了能凑上渝辞所在的组,鞮红几乎连续四五天不眠不休地报名入选跑戏,整个人本就没什么精神,这回又憔悴一圈。

  “《烽烟陌路》好像基本要的都是前景,你要不等下个月去考考前景?”

  这是同组的女孩给她的建议,但她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别说下个月,就算是下下个月,她都不可能去考前景。

  在一次打着电话都睡着的情况出现后,鞮红终于决定休息休息,好好放松一下。这要是病倒了,起码得有半个月才能养回来。

  大概天意就是喜欢捉弄人,就在她打算今天不报名的时候,群头忽然戳动了她的窗口。

  群头:【有一批前景要换人,《烽烟陌路》剧组的,演战区灾民,一个小时后立刻集合,报名从速。】看到《烽烟陌路》四个字,鞮红就仿佛一脚踏进云端里,除了那四个字什么也看不清了。直到报完名才发现自己把自己坑得死死的。

  捂着经期第一天痛到不行的腹部,鞮红还是咬咬牙挣扎着重新上妆,然后披夹克出门。

  到了地方鞮红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烽烟陌路》这几天都在熬大夜,渝辞进组晚,戏份排的很紧凑,一开始还松些现在为了赶进度不得不加紧拍摄。而她这几天的戏都是大场面,一天接一天主角的睡眠都开始打折,前景的时间排的更紧,几乎睡觉都没得睡了,很多前景终于受不了,这才临时换了一批群演顶上。

  鞮红默默啃着包子,眼帘低垂。

  可是,我也熬了很多天了。

  这个念头让她整个早饭和化妆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整个人的状态丧到可以直接拎到隔壁剧组演丧失。

  但是看到渝辞的那一刹那,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鞮红一直都很喜欢看渝辞做好角色造型出妆的样子,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冥昭的时候。那种悸动,心颤,每一条血液都在奔腾,每一只细胞都在战栗。

  而那时的自己,是和她站在一起的人。

  后面的造型一个比一个强,鞠兴的《十八层疯人院》里,是皮靴皮甲皮手套,衬衫的领子高高叠起,配一顶造型感十足的侦探帽,又禁欲又风情。戴着金丝眼镜坐在月光下坐笔记,明明那么专注,可你就是想把她摁到沙发上,从她开了一颗领扣的衣襟处探下去。

  再到后面《烽烟陌路》,旗袍一身赛一身的多情,把洋装都比了下去,可军?装一上身,披风一裹,又是旗袍难以企及的飒爽俊气。

  鞮红想到这不由笑了笑,

  自己还真是,会选戏。

  渝辞离她很远,正在闭目养神,但她那个位置也养不了多少,两道大灯打在反光布上的光全映照在她身上,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光太强烈才闭着眼睛,还是真的在休息。

  鞮红跟着人群向前移动了点,这个距离她可以看清渝辞身上很多细节,在目光移到渝辞脸上时,不由得心头一颤。

  渝辞怎么,也憔悴了这么多?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如涟漪般一圈圈在心池里散了开去。

  她怎么没有想到,那些前景演员都熬了三天,那渝辞身为主角,熬的时间耗的精力不会比他们少。

  鞮红稍微打量了下四周,火车站月台、雪景、战乱、偷运的枪?支?弹药……这几样元素加在一起熟读剧本的她瞬间就有了判断:好家伙,这几天演的是大结局啊!

  怪不得熬了这么几天,原来是在磨这段。

  剧中的女主是大家闺秀,后来跟着男主从军,姐姐是窑?子里的妓?女,但其实背后一直有听从家族的安排,帮家族弄到一些其他特?工弄不到的资料。分明是孪生姐妹,自己身在泥淖背负了一切,而对方却可以无忧无虑地活在阳光下,何其不公?

  为此,姐姐一直都很嫉妒女主,做了不少伤害女主的事。但是到了后期,姐姐和妹妹常有身份互换完成任务的情况,也因此对彼此有了更多的理解,孪生姐妹之间的隔阂冰消雪融。

  最后在一次必须由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任务里,妹妹为了弥补这么多年家族对姐姐的亏欠,在姐姐不知情的情况下,代替了姐姐的任务,在飘满白雪的火车站,在明白一切后火急火燎赶来的姐姐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场必然是妹妹的重头戏,也是姐姐的重头戏,渝辞演完妹妹演姐姐,而且是扮演姐姐的妹妹和一开始扮演妹妹后来绷不住的姐姐,压力不可谓不大。鞮红端详了一下渝辞今天这身,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分辨出,此刻军?装在身的是孪生姐妹当中的姐姐。

  现场有执行导演来为群众们说戏,鞮红一边听着一边偷偷注视渝辞,她真的是累极了吧,当初演《子虚劫》的时候渝辞在片场不是默戏就是来同自己讲戏,哪里有睡成这样过。

  但是导演一喊开始,渝辞几乎是瞬间进入状态,鞮红听她说过,演员哪里有一秒进入状态的情况,都是在开始前不停地让自己进入状态,这才可以在镜头开机的时候,完美沉浸到角色里去。鞮红这才明白,刚刚渝辞可能也没有完全睡着,没准只是闭着眼睛在进入状态而已……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了。

  有一瞬间鞮红忽然有点后悔,怎么就给渝辞接了这么个不会照顾人的剧组。

  “你发什么呆!刚刚喊了几遍跑跑跑!”领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鞮红面前,怒目训斥。

  鞮红连忙道歉,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响起,然后是熟悉却疲惫的声音。

  “这批群众都是刚下夜戏没多久,大家都困得不行,不要计较了,抓紧时间再来吧。”

  那群头见是女主角过来解围,立刻点头笑开,后面怎么安排的鞮红也不记得了,只刚才渝辞在她身后说了一句话,那久违的温柔就像饿了数日的蛇一般,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脖颈,叫她溺死在这如水的温柔中。

  幕布配合雪花机抖起,

  大雪纷扬而落,女子如一片凋落枝头的花,溅开万点殷红,在震耳发聩的火车鸣笛声中轻盈飘落。

  一抹身影在连天炮火中奔上月台,皮靴踏在地上连成急促的鼓点,心里的不安和恐惧都被这细密的鼓点催成崩溃的前章。

  胸章的银链不知何时已被扯断,身后长至及地的披风因奔跑而招展扬起。

  好几颗流弹险险擦过她身侧,其中一颗划破了她的脸颊,鲜血顺颊而落,很快在她衣襟处绽开点点红梅,她却无暇顾及,一路跑到妹妹跟前半跪下,万般怜惜地将那个还有着温热的身体拥入怀中。

  伴随了二十四年的恨意终于湮灭消散。

  此时此刻,只余落雪满身,披风扬尘。

  离得近的几个跟组演员,都在那里抽抽噎噎抹眼泪,鞮红那边离得远的几个群演,也被剧中气氛感染,一个个站在那看着场中已经站起身,正和“妹妹”的替身演员商量着什么的渝辞。

  “太虐了……”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演的好好啊……”

  “这个渝辞还演过什么戏吗?”

  “这幕是她妹妹死了吗?这幕讲什么的?哇好难受啊看着……”

  “我擦她真的演的好好啊,我第一次现场看她演戏。”

  鞮红默默听着他们夸渝辞,心下一笑:那当然,那可是我看中的人呀。

  只可惜,我永远的失去了在最近的距离欣赏的权力。

  放饭的时候鞮红还在刚才的情绪里没有出来,等抬起头才发现,她走错了地方,居然走到剧组饭的地方来了。恍恍惚惚正要回去,却发现的远处来了一抹颀长的身影,军?装扣子因为绷得太紧解开两颗,披风飘在身后,鞮红几乎是下意识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她她她她她她怎么自己来拿饭了?!!她她她怎么吃这里的饭?小谈没有准备营养餐吗!!

  “渝辞老师,你的助理刚刚来取过饭了。”

  “我不是来拿饭的。”

  渝辞的声音就响在一墙之隔,鞮红紧张得屏住呼吸。

  “啊?那……”

  “我是来找人的,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

  “老师您找谁,我喊人帮您一起找?”

  “谢谢,但……没什么事了。”

  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逐渐远去,听在耳中是无尽的落寞。

  躲在墙后的人早已泣不成声。

  她寻她千百度,而她在躲着她的同时,又极尽可能地追寻着她一缕气息。

  她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却又山重水复,终是不得相见。

  ***

  “渝辞老师,您来一下。”

  渝辞刚走回片场,导演就把她叫过去,絮絮叨叨地开始说着什么。

  尾随而至的鞮红把自己淹没在群众演员的休息区,实则贪婪地注视着渝辞那边的动向。难得见着了,能多看一眼都是赚的。

  渝辞剑眉凤目,唇若薄瓣,没有顶大浓妆,也没有作中性打扮,光凭一张刀削斧凿般的脸和高挑颀长,有如枪?杆般挺拔的身材,穿起军?装带起军?帽的模样竟比许多男子还要英挺帅气。

  不知道导演和渝辞说了些什么,只见渝辞先是皱起眉,后来直接摆出一脸不甚明显的拒绝。

  鞮红不解其意,这边群头已经开始过来安排,群众演员们都是一脸懵逼,听起来是要“加戏”。

  还是一段,鞮红没有在剧本里看到过的戏。

  而直到孔姜儿穿着“妹妹”替身的素白格子旗袍和同色大衣出现在片场的时候,众人都明白过来了。

  再不明白的,看到她那身戏服上连血点子溅落痕迹都和“妹妹”替身身上的一模一样,也知道这是要换孔姜儿上了。

  鞮红全网黑的那阵子,孔姜儿的团队贸了老足的劲给她主演的三部剧的开播提上日程,然后再顺着节奏趁火打劫,几篇卖惨通稿把鞮红从顶流的位置上轰了下去,不到一个月,孔姜儿就这么顺利地踩着鞮红的脊骨爬上了位。

  正当红的女明星要来隔壁剧组串同样如日中天的师姐的戏,打一手“师姐妹情深”的牌,对两边艺人都有好处,经纪人当然不会劝阻,这样的话题炒起来《烽烟陌路》的剧方也喜闻乐见。

  但孔姜儿的名气摆在这,不可能真的演一个不露脸的替身,那就必须要加戏,改戏。

  加的什么戏,改的什么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姐姐把妹妹抱在怀里哭的这一幕。

  就算用的是渝辞一张脸都能引起CP党浮想联翩的,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略显暧昧的桥段,孔姜儿团队的弦外之音傻子都听得出来。

  “所以妹妹就按照几十年前酒井太?君喜欢的那个女孩的模样易了容,这样酒井对她起歹念也更通顺,最后那张脸长在她脸上是不可逆的,所以死之前妹妹也没有恢复原本的相貌……”

  导演说完戏,孔姜儿已经含笑走了过来,对渝辞伸出了手。

  “师姐。”

  鞮红的手在那一刻攒成拳,原本自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大波动的情绪再一次因这个令她作呕的女人翻天覆地。

  她的呼吸几乎是在一瞬间急促起来,五脏六腑都被扎穿扎透一般挤在一起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

  这个女人……对她发动网暴,和封寒一前一后,把她抛进深不见底的暗渊,砭骨椎心的辱骂和诅咒汇聚成无休无止的漩涡将她拖入其中,看她被撕咬到血泪横流,拼尽全力挣扎却根本逃离不了……

  而他们却站在光华笼罩的云峦峰顶,一边发出刺耳的笑一边满足地享受着从她身上刮下来的血肉脂膏!

  他们,都想让她死。

  现在,这个女人居然还意图用自己肮脏的爪子触碰她的渝辞!!

  鞮红的拳头攒得死紧,她已经无法分辨周围有什么声音,眼前看到的又是何种景象,脑子里唯一能辨清的就是站在渝辞面前的那个女人——

  她恨!

  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撕碎了她!!

  心底无数声音接连豹起,堆挤在一处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嗥:“我不同意!!”

  鞮红一愣,望向先一步替她说出这话的人。

  不光是鞮红愣了,全剧组的人都愣了,孔姜儿是谁?是现在的顶流女星啊。就算你渝辞现在也算如日中天,也不必如此不给对方面子吧?!

  就算不想给对方面子,自己总要给自己一点台阶下吧?

  孔姜儿尴尬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她清楚师姐的脾气,她知道渝辞肯定还在因为之前《鱼玄机》剧组的事情生气。但是她的师姐今非昔比,人站得越高就越怕摔跤,圈子就这么点大,抱团取暖,互利互惠才是长久之计,自己的名气也不是配不上,甚至商业价值窜得比渝辞还高。纡尊降贵来炒话题引热度,渝辞这没眼力见的居然这么不领情??

  渝辞是个狠人,连自己脚底下踩着的台阶都拆了,更不可能给别人铺台阶下,于是当红顶流孔姜儿只能讪讪笑着,自己给自己挽了个尊。

  “师姐,昨天晚上咱们在酒店里不是商量的好好的么?今天这是又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她特意把话说的暧昧了点,咬重“酒店”两个字,《烽烟陌路》剧组最喜欢整这些话题,捕风捉影的操作熟练得都不必孔姜儿操心。

  但有的人根本不会给她这种机会。

  渝辞皱眉看了她一眼:“昨天晚上我在拍夜戏,六点回房车睡了一个小时七点返回剧组拍到现在,什么时候去过酒店?”

  孔姜儿一噎,她刚刚判断错了,这渝辞那是什么狠人,分明就是个狼灭!

  “啊哈哈我是说我在酒店里的时候和师姐你打的那个电话嘛,其实如果是公事的话其实我们在这里谈也没关系,私事的话你看我们一会下了戏,我请你喝杯咖呀。正好师姐你刚‘下山’嘛,我们也很久没有见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聊一会儿。”

  自从鞮红全网黑后,几乎大多数小花都和她孔姜儿站在一起,但凡和鞮红沾了点亲带了点故的都是迅速撇清关系,跟着抱团踩上一脚。

  她渝辞现在敢拒绝自己,难道就不怕所有人将她和鞮红视为一伙?

  谁知渝辞连一眼都懒得施舍,转头直接和导演捋逻辑:“酒井憎恨女性,他连他的母亲都恨,又怎么会有喜欢的女孩?”

  编剧在旁边暗暗捏了下笔记本电脑包,妈?的!终于有人说出她不敢说的话了!!

  导演看了眼制片人,摸了摸鼻子:“那也可以有例外嘛,反正可以改……”

  “那妹妹呢?”渝辞又道,“妹妹本身就是对人世间的情感报以美好憧憬的女孩,她从出生起见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后来出任务时所见所闻广了,也没有改变赤子心性。这样的妹妹才会愿意用她二十四年所得的爱来全部回馈给恨着她算计过她的姐姐。而这样的女孩,又怎么会去用她所珍视的情感,算计人心呢?”

  导演张开嘴想要说什么,被渝辞截断。

  渝辞:“不是不可以有例外,但是为了这个例外,前后剧情需要插入多少线索?已经拍板钉钉的剧情又要进行多少细节修改?”

  导演哪里有被演员这样当着全剧组的面质问过,脸上又白又红,不多时便染上了恼羞成怒的愠色,架子也不自觉地端起来了:“这种事情不需要演员来担心,把交代给你的剧情演出来演好咯,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导演有些生气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实加戏这种事在某些剧组里真的算是小事,情况分很多种,好的坏的都有。《烽烟陌路》的这个情况,显然是想要接孔姜儿递过来的热度,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偏偏撞上了个不愿妥协的硬骨头。

  “《烽烟陌路》的剧本逻辑目前都是通的,演员围读剧本就读了整整七天,很多妹妹和酒井的重头戏已经拍摄过半,现在要往里面加两条有悖角色原设定的线有多难您是导演您不会不知道。更何况在这部戏里,妹妹是女一,酒井是反一,牵一发则动全身,需要作出改变不可能仅仅只有妹妹和酒井两人。”

  “您说加就加说改就改,是要让前面拍摄完毕的戏份打水漂吗?那您把大家的付出当什么呢?”

  “在剧本逻辑本身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增减小细节,或灵活机变锦上添花我毫无异议。但这种扰乱主线逻辑,影响角色人设的剧情不能乱加就是不能乱加。没有例外。”

  “说得好!”小编剧激动得面红耳赤,在接收到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时,连忙低下头,默默推了下鼻梁上的大镜框。

  导演干咳了一声,制片人走了过来:“渝辞老师啊,实在抱歉,这几天熬大夜,大家都没怎么休息,我知道您也很累了,实在抱歉啊。这样,您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补个觉,晚点咱们再继续拍摄,您看怎么样?”

  渝辞没再说什么,她已经连走路都踉跄了,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说这些就是拼的一口心气,本来打算花在演戏上的精力就这么白白浪费,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小谈连忙赶过来扶住渝辞,这才没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出弱势。

  刚走出几步,便听后面制片人盈满谄媚的声音对孔姜儿道歉:“孔老师,真的抱歉真的抱歉,是我们剧组没有沟通好,这个问题吧,您给我们一点时间——”

  “这个问题不需要再和我沟通。”

  众人一愣,只见渝辞冷然回眸,逆光而立。在她背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海,万瓦生辉。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如果一定要乱改戏份,那我只能让工作室的法务过来根据合同一条一条谈了。”

  ***

  渝辞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这还是她红了之后,第一次在剧组发这么大的火。她每日矜矜业业,没说过一句苦没喊过一声累,对于导演的要求尽心尽力完成,人又谦虚低调,从来不干耍大牌的事。

  可今天过后,她不知道外面会传成什么样子。

  她见识过言语和网络结合后的厉害,即便已经有了抗体,还是会有点抵触。

  手机提示音就在这时候响起,五分钟后容熙与她分坐在沙发两端。

  容熙:“……”

  渝辞:“有话就说吧。”

  容熙:“渝辞,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

  渝辞:“我有什么好看不懂的?我和你签经纪约的那天就告诉过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你一直拿你自己的那套经验在探测我。”

  容熙长长叹出口气,扶住额头。

  “和孔姜儿炒一波话题不好吗?”

  渝辞反问:“我为什么要和她炒?”

  “你不愿意和男主炒作话题,是因为嫌他名气不如你。孔姜儿的名声总和你齐平了吧,商业数据甚至比你还高,师姐妹的同门情谊炒作起来很妙,既不会影响你的后续发展也能火热一把,我知道你和她关系并不怎么样,但适当编一些互帮互助的往事,也能为你攒不少心善的好名声。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渝辞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容熙:“其实我也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

  容熙问:“什么话?”

  “我的每一句话。”渝辞几乎都要被气笑了,“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愿意和男主炒CP是因为我不想在我喜欢的事业上弄虚作假,我抗拒孔姜儿加戏,是因为她要加的戏份毫无道理可言,根本就是破坏剧本逻辑的存在。”

  说完她定定注视着容熙,一字一顿:“你,听懂了吗?”

  容熙点头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OK,那我们商量下一步计划。”

  渝辞:“下一步计划?”

  容熙旋开笔帽刷的一下把前几页的字全部划掉,翻到做着密密麻麻笔记的第二页:“我希望你今天可以发布一篇文章。”

  “什么文章?”

  容熙打开手机操作了一番,渝辞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发给你了。”

  渝辞点开一看,只一眼就蹙紧眉头,看向容熙的眸光都染上戾气:“你要我发这个?”

  容熙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不都是事实吗?”

  渝辞把手机一扔,毫无商量余地地表态:不可能。”

  这回轮到容熙有些沉不住了,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已经隐隐浮现怒容:“鞮红不是也抢过你很多角色吗?你今天这么不给孔姜儿台阶下,她事后一定会大作文章,凭着你之前和鞮红的两次合作,第一炮一定打在你和鞮红的交情上!”

  渝辞冷笑:“然后呢?”

  容熙道:“然后?然后就是所有人会把你和鞮红划为一派,你不主动和鞮红撇清关系,站在和孔姜儿一方的受害者位置上,你就会受到无休无止的负面影响!”

  渝辞沉默了下,淡笑道:“哦,就这样?”

  容熙把笔记本往跟前的茶几上一摔,霍然起身:“就这样还不够?你还想怎样??被排挤?影视资源受影响?代言一个接着一个丢?最后无钱可赚声名狼藉就是你喜欢的下场?!”

  “……如果只是不站队,不踩着别人的脊骨当跳板,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渝辞缓缓站起来与容熙平视,“那这样的地方,也不配留我。”

  “渝、辞!”容熙一腔怒火烧竭,最终也只能叹出一句,“过刚易折。”

  渝辞的目光灼得人面上发疼,她望着容熙,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又不是没折过。”

  ***

  自那天下戏回来后,鞮红一直没有再去跑群演。倒不是因为她上回夙愿得偿见到了渝辞,而是因为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果然又连累了渝辞。

  鞮红披着被子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一条一条评论看下去。

  窗外是疾风怒号,暴雨倾盆,没有钱的鞮红难得奢侈一次,打开了空调。

  实在太冷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冷?

  孔姜儿果然发力了,即便渝辞如日中天,但是可以作的文章太多,她的团队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哗众取宠,巩固孔姜儿的受害者白莲花人设。

  孔姜儿的粉丝又是最没脑最疯的一波人,孔姜儿指哪她们打哪,渝辞微博底下几乎全部沦陷。

  这次她切入的主题和容熙猜测的基本相同,一是渝辞在片场删孔姜儿戏份,二是渝辞能火靠的是《子虚劫》这部电影,而众所周知《子虚劫》是鞮红投资并领衔主演的电影,通稿洋洋洒洒几万字,将渝辞如何抱上鞮家大腿,给封常衢鞮红这对养父女俩当牛做马百般奉承,这才得到《子虚劫》这部人人欣羡的资源,整一过程那叫一个生动详细,就跟他们亲眼见了似的。

  可渝辞现在又岂是当年什么都不算的破皮锅贴,即便团队的澄清声明和律师函还没有拟出来,底下一群队伍庞大的小金鱼已经纷纷披甲上阵,替渝辞将那些疯狗一条一棒揍回老家。

  但容熙这回仿佛是铁了心要渝辞吃吃苦头,不仅给她拖着几个商谈中的合作,还让团队减慢出声明和律师函的速度。渝辞拍戏忙自然顾不上这些,工作室大多数人都是容熙签进来的,也自然认容熙马首是瞻。

  一方团队发了疯地施力,财力物力像不要钱一样地砸,而另一方优哉游哉,还偷偷拖着后腿。

  这场角力很快就开始偏向孔姜儿的一方,连日奋战的小金鱼们也开始疲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渝辞这回要狠狠跌下云端的时候,世界影坛第一大电影节在XX开幕。

  本以为没有鞠兴的参与,这次恐怕没有什么相关提名的吃瓜网友们却在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的提名栏里发现了惊喜。

  最佳影片提名:

  《DreamSonata》

  《вызовбогинисудьбы》

  《子虚劫》

  《AufderSuchenachGrottoes》最佳女主角提名:

  Аделина?Агата

  Jessica?Smith

  Karida?Rodriguez

  渝辞

  硝烟战火尽数消弭,这戏剧性的一幕看得所有吃瓜网友拍案叫绝。

  三天后,渝辞受XX电影节主办方邀请,远赴海外。

  一月中旬,XX电影节颁奖典礼上,随着主持人幽默风趣地抛出本年度最佳女主角的悬念——

  偌大LED投屏上,泛黄画卷缓缓铺开,天幕沉沉,夕霞染江,鹦鹉楼头的一曲三弦终是响在了世界级的舞台上。

  白袍墨发迎风而舞,那是属于东方的江湖古意。

  画面一转,

  那恣情奏曲的女子倏然撕开伪装,镜头直直怼在脸上,眉飞入鬓,凤眸含霜。在众人还在惊叹这张属于东方的美丽容颜时,鼓点徒然增快,弦音拉满,特写镜头里的绝美面皮倏然变幻出千面神态,仿佛有无数灵魂在这副皮囊下撕扯叫嚣,日夜不息,无止无休……

  闪烁着青蓝幻翅的霓裳如噩梦般吞噬着回生殿上一切生灵,人间罹难。

  活人化白骨,白骨又生血肉……

  劫歌终了,只剩下那冰雪殿上,如鬼似仙的女子,一袭白裾成血裳。

  XX电影节影后的宝座,

  花落渝辞。

  主持人报出提名的那一瞬间,场馆外捏了半天汗的鞮红像是被抽干了全部力气,瘫倒在地。

  她缓缓蹲下来,失声痛哭。

  她知她七载沉浮,知她曾经折羽断足,

  今日终登封王之路。

  只是可惜了,无法亲眼一见,亲口道贺。

  那夜她星光瞩目;

  她潦倒街头。

  她终是将她送上万众瞩目的巅峰,

  将自己留在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人在微时,天下之恶尽归焉,羽翼未丰,只能强行看淡。”

  《子虚劫》杀青的那一夜,渝辞与她泛舟湖上,敞开心扉。

  鞮红问:“那你就任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逍遥?过得比你好,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啊……”她还记得渝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中难掩的痛意,“我恨啊,我想复仇啊,我有时候甚至会想,他们怎么还没死。”

  “然后结果就是,我差点死了。”她第一次看到那个清冷自傲的渝辞,在戏外露出那种堪称癫狂的神色,但很快便渐渐归于平静,那点眸光中的镜湖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就差一点点,我就把自己逼死了。

  那些不甘和愤恨,伤的不是她们,是我。”

  鞮红那时候并不懂这种心情,她眨巴眨巴眼睛,很想感同身受,却真的做不到,只能轻声软语地问:“那要怎么做?”

  渝辞说:“对自己好一点,再好一点,然后去做值得的事情。”

  鞮红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有些不解:“就这样吗?可那些人都没有得到他们该有的惩罚。”

  渝辞却看向了满湖星辉,盛在她那双极美的凤眸中,光耀动人。

  “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是啊,他们没死……

  我也没死。

  深夜异国的长街上,没有人过来扶她。

  鞮红擦干净眼泪,撑住地面,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华灯映入她的眼瞳,正如那夜,满湖星辉。

  ***

  鞮红从小到大,都没有主动去争取过什么。

  但是这一次,她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试一试。

  她看到了一个组讯,她很喜欢的故事,筹备演员的组讯。

  这个故事基于一个真实事件改编,关于战乱,关于爱情。这场绽放在枪林弹雨中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本世纪,前几年的一个小国里。

  当今世界上,依然有不少小国,饱受战争的折磨。

  故事的作者她很喜欢,也就是因为那本书,她曾亲赴战火肆虐的菠里娅小岛,见到了现?代?化?战?争下人已非人的世界。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在这个剧里说,有太多的情绪,想要在这个剧里表达。

  她把班底全部找出来,发现都是圈里名声很响的团队,团队好,剧就有保障,可见这个制片人是真的想做一部好剧。

  她兴奋了一夜没睡。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因为喜欢一个本子,那么喜欢,那么喜欢,那么想演里面的角色。

  做演员最大的快乐,无非是可以亲自到曾经畅想过的世界里,做一场永不凋零的梦。

  鞮红卸去了伪装的妆面,她买了纸张和铅笔,把自己所有的缺点都列出来,尤其是哭戏。

  她退掉出租屋回到帝都的车库,卷帘门拉上,仿佛又回到了《子虚劫》拍摄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酒店里琢磨角色的日子。

  不会就练,练不会再练,每天练每天练,直练到任何情感代入都能流泪,再练到入戏出戏收放自如。

  哪怕这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演戏,就这么对着一抔死灰,精益求精。

  她不知道这个戏已经筹备到了哪一步,不知道还有多少角色没有定,她很焦虑也很心惊,能做的只有逼着自己再进步一点,再进步一点。

  每当她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渝辞。

  曾经的渝辞也是这样吧。

  她正走在渝辞曾经走过的路上,为自己,也为有朝一日能以一个相配的姿态,与她重逢。

  然后告诉她,

  她真的很爱她。

  去投资料的那一天,鞮红练了一上午的基本功,画了一个很精致的妆。

  敷面膜,上粉底,勾眼线……

  每一步骤都如祭祀般虔诚。

  抱着必死的准备,去赴一场执念的终结。

  ***

  在临出门的时候,鞮红还是慌了。

  她把两个椰奶糯米团塞进包里,带着路上吃。

  其实她一直很少吃甜品,但是今天,她怕落选后回来路上心里苦。

  拉上拉链,鞮红看着窗外的阴天,心道:下点雨吧。

  别让这个世界看上去,只有我这么狼狈。

  ***

  鞮红很久都没有登微博了,而现在她终于又从那团阴影里跨出一步,登录之前的微博是她想留下的一个里程碑式的脚印。

  刚一上去,未关注人的私信提醒就又爆炸了。

  意料之中。

  鞮红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私信界面。

  待看清那些拥挤得几乎要蹦出屏幕的消息,鞮红倒吸一口凉气。

  当卷帘门在那些女孩们的面前打开,看清车库内陈设后,所有女孩都哭了。

  鞮红吓得连忙把人带进来,见她们哭得没完没了,又把正吃饭的猫儿狗儿抱过来让他们一起哄。

  女孩子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呀,呜呜呜呜姐姐,你这么好,你这么好……”

  她们粉了她很多年,鞮红的笑容伴随着她们青春。

  鞮红却无奈的摸摸她们的脑袋,笑道:“没事的,快不要哭了,其实还好的。至少,我还没有被逼到,去卖身,或者杀人放火的地步呀。”

  这一哄更像是开了闸门,女孩们哭得惊天动地,势要在鞮红家里原地哭出一片复仇之海似的。

  鞮红没有办法,最终只能以“你们再不带我去,小芽就要进手术室了”为由,止住了女孩们的哭声。

  去医院的路上,五个女孩子一边抹眼泪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几个月来的委屈。

  “鞮红姐姐,我们都相信你。”

  “嗯!”

  “小芽也一直很支持姐姐的,她和我们一样,都喜欢姐姐很久了,还留着姐姐送给粉丝的礼物。”

  “对不起啊姐姐,我们真的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小芽病情太危险了,医生说……呜呜呜呜……”

  “医生说,如果小芽今天手术不成功,她就要离开我们了……呜呜呜……可是,医生还说,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三成。”

  “小芽她真的很喜欢姐姐,她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姐姐,我们知道这很不应该,但是……我们真的想完成小芽的心愿。”

  “姐姐没有当我们是骗子,真的很感谢!”

  “小芽如果见到姐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芽不仅喜欢鞮红姐姐,还喜欢……”

  “还很喜欢渝辞姐姐。我们其实……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粉丝。”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们……”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来说!”为首的女孩子一跺脚一狠心,“其实我们真的觉得姐姐们之间感情很好,那些毒唯什么的每天都乱说!我们真的觉得像姐姐们都是很好的人!”

  “是的,姐姐们都是很好的人呜呜呜……”

  “姐姐……我们这么说,你会不会生气啊……你和渝辞姐姐,应该没有,没有吵过架吧?”

  鞮红摸摸女孩们的脑袋,温柔道:“我们以前经常吵架。”

  然后又在女孩们瞬间惊恐的目光中,歉然道:“哎呀不过,我们后来感情很好的。”

  “姐姐你……”

  “那我们就放心啦!”

  “我们都坚信,姐姐们感情很好的,果然是毒唯骗人!”

  “嗯!!”

  走到病房门前的时候,鞮红忽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转头问那些女孩:“那个……你们说小芽也很喜欢渝辞,那渝辞……今天会来吗?”

  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喜悦的表情渐渐散失。

  “渝辞姐姐,应该不会来吧。”

  “渝辞姐姐现在是影后了,应该没时间看到我们的艾特和私信……”

  “虽然我们发动了很多人帮忙,但是渝辞姐姐的经纪人,好像一直都挺限制渝辞姐姐和粉丝互动的,微博也管着。”

  “嗯……”

  没有再浪费时间,鞮红推开病房房门走了进去,看到了女孩们口中的小芽。

  那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鞮红只觉得心口像被人挖掉一块肉那样的疼。

  医生对他们交代了几句,就把病房留给了他们。

  小芽的母亲强挤出一个欢笑来,捏着女儿的手说道:“小芽,你喜欢的姐姐来看你了。”

  鞮红走上前温柔地牵住女孩另一只手,笑道:“你好。”

  小芽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却受着这样大的罪,饶是鞮红百般忍耐,在看见小芽对着自己露出不然一丝杂质的笑容时,还是没忍住,任泪水盈了眼眶。

  “网上,都说你不好。”小芽说话有点吃力,但不妨碍她将一颗真心捧到鞮红面前,“但是我相信你。”

  鞮红低下头抹去眼泪,却又止不住地落下:“谢谢你呀,小芽。”

  她握着女孩的手说:“我确实,不像那些人说的那么……那么……我的爸爸也是很好的人。”

  她说不下去了,只紧紧握着女孩的手,告诉她:“姐姐不会让你失望。”

  小芽的家人和朋友们陆续退出了病房,好让鞮红和盼了她很久的小芽,说个尽兴。

  鞮红正同小芽说着一些她发生过的趣事,刚说完渝辞以前曾经扔了她一头脑花把她气得不行,就见小芽忽然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用很弱的声音问了句:“是真的吗?”

  鞮红一愣。

  小芽鼓足勇气,又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鞮红瞬间明白了小芽问的是什么。

  小芽有些忐忑:“其实我们很多人,都,都不确定,但是……”

  “但是看了很多分析贴,觉得我对她特别好,”鞮红老神在在,“觉得她也对我特别有感觉,所以几乎很肯定我和她在一起,但是毕竟不认识真人,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对不对?”

  小芽睁大眼睛:“姐姐你、你……”

  鞮红如数家珍:“伽南小站,LOF?TER,CP超话……”说着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吧,我也逛的~”

  小芽的眼睛里瞬间光亮了一些。

  鞮红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坐在床边,将她和渝辞的一点一滴娓娓道来。

  她们分享喜欢的CP文,CP图,说哪篇文真的神预测,哪篇文特别虐……

  就仿佛病魔和死神从未造访此间。

  “姐姐,渝辞老师也一定很也喜欢你。”

  鞮红一怔,望向小芽。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了一眼就连忙避开。

  “我……她……”鞮红结巴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刚才就是因为看着女孩澄澈的眼睛,不忍心打击她,但是现在躲开了目光,却发现,是自己没有勇气打击自己。

  鞮红叹出口气来:“不会的。”

  小芽“嗯?”了一声,歪歪脑袋。

  鞮红抬起头,认命般笑了笑:“但是我是真的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从看到她演戏的那一刻,就开始喜欢她了。”

  “我第一次去现场看她演戏,是听说她那场是哭戏,我想着那有趣啊,这么骄傲,这么欠揍的一个人,也会哭啊?结果就是那一眼,我再逃不开了。”

  “一开始不敢相信呀,我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人呢。就觉得她怎么配被我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但是后来才知道,不是她不配被我喜欢,是我配不上她。”

  “我给她投资拍电影,让她试镜,嘴上说着是钱多没处花,拍着玩玩,可只有我心里清楚,我就是喜欢看她演戏,就是想要她红。”

  “你知道吗?岐飞鸾,是我这辈子演得最开心的角色。”

  “你想啊,那么仙那么美,那么风华绝代,那么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却只疼你一个,宠你一个,会温柔的喊你,全天下的人里面,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喊她‘师父’。这样的滋味,你开不开心?你开心也不给你,渝辞……不属于我,但是冥昭,永远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她终战时候那个戴在额头上的首饰,是我送给她的,一开始造型师说不能用,我可难过了。但是最后她用上了,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觉得就算是她要取我的命,我也给她。”

  “渝辞……她,她很好,好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

  “那么好的人……”

  “哈,”鞮红自嘲一笑,“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为什么不会喜欢你?”

  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听到那声音的瞬间鞮红整个魂灵都跟着颤了一颤。

  随即整个身体都被点石术控制了一般,一寸一寸肉眼可见地石化,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一股大力将她扳了过来,迫使她对上那张思念成疾却又只敢逃避的脸,目光像被烫到似的东躲西藏,身体却又心甘情愿落在那久违的怀里。

  沉檀香丝丝缕缕地裹上来,熟稔得让她想要落泪。

  可是在她落泪之前,一点无数个梦境里才能寻觅到的温软,覆上了她颤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