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她活不过二十(GL)>第82章 长大

  王天霸一步步朝无名走去,笑着道:“长宁殿下,这些天为了追上你,消耗了我不少内力,不过已经足够了。不论是将你和小月带回去,还是将山里的反贼都杀光,都足够了。”

  “长宁殿下,你武功资质很好,再有个十年……不,八年,你大概就能超过我,可是没有机会了。”王天霸笑得憨厚,“殿下很喜欢你,以后你就算没了武功,在宫里安心做个皇后也好。殿下他定会好生待你,我将小月当做亲女儿看待,你和她关系好,我也会待你好的。”

  无名虚弱地埋着脑袋,拳头却越握越紧。

  正在这时,南月忽然用尽全力跑过去将无名护在身后,尽管身体再次开始颤抖,喉咙的疼痛感蔓延开来,遍布全身上下。却还是抬手对准王天霸。

  袖中藏着她的暗弩。

  小黄沙尽管怕得不行,还是装出一副凶恶地样子朝王天霸吼叫。

  王天霸错愕一瞬,眸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悲凉,似是因为南月对他的态度而伤心。但他也只是伤心片刻,就又变回憨厚笑容。

  “小月,王叔这些天对你不好吗?”王天霸走近一些,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南月声音沙哑:“你待我……很好。”

  “你不喜欢王叔吗?”

  “之前是喜欢的。”

  “之前……?”王天霸愣了愣,回头看见一地尸体,无奈地笑道,“小月,你年纪小,可能不太明白。你的长宁姐姐正和大殿下勾结起来造反,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那些罪犯自然死有余辜。”

  南月的暗弩仍然直直指着王天霸,手臂抖得厉害。

  王天霸叹口气:“罢了,你长大后会明白的。现在你只需要记住,王叔是真心将你当做女儿,真心对你好便是了。”

  “你袖子里藏的那个小玩意儿伤不了我的,小月,放弃吧。乖乖跟王叔回去,然后和殿下,和你喜欢的长宁姐姐一起生活在宫里,不好吗?”

  王天霸又走近一些,他轻而易举打掉南月手臂上的暗弩,然后拎小鸡一般,将她拎进怀里。

  南月小小的身躯颤抖得厉害。

  王天霸眼神柔和地叹口气。

  “唉……”突然他的声音沙哑起来,紧接着是喉咙处传来的一阵剧痛。

  王天霸怔怔地低头。

  他看见一支匕首不知什么时候,插在了他的喉咙上。匕首不算是特别锋利,但割开皮肤、软骨和柔韧的血管已经足够。他的气管被生生割开,喉咙中不自觉发出沙哑的“嗬嗬”声,有血从喉管旁的大血管深处,然后越来越多。

  体内流转的真气突然失去支点一般,混乱地在经脉内散开,全身上下散架了似的,疼得钻心。

  最后王天霸看见,南月缓慢地、颤抖着地、面色平静地伸手,将匕首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

  冰冷的空气沿着被切开的气管向上下涌去。

  疼痛蔓延至全身上下,然后逐渐消散。

  什么都消失了。

  ……

  无名握拳的手缓缓松开,体内真气一点点恢复,可她仍然靠在树干上,一时没力气站起身。

  她觉得自己看错了。

  刚才王天霸拎走南月时,无名已经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然后她看见南月再自然无比地从怀中掏出匕首,再自然无比地将匕首刺入王天霸的喉咙。

  没有一丝杀意。

  自然得就像是呼吸一般。

  没有人会防范另一个人的呼吸,于是王天霸丝毫没有注意到南月的动作,就连目睹南月拔出匕首的无名,那时脑海里也没有一丝惊诧的情绪。

  好像当时她觉着,这的确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了。而刺进王天霸喉咙的匕首,正是无名时时刻刻都挂在腰间的那一把,无名甚至不知道南月是什么时候将它拿走的。

  可现在,王天霸无力地倒在月光下,南月背着光,安静地站在那儿,无名终于后知后觉感到惊愕……以及迷茫。

  无名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最后她想起二师父曾经提到过的那本杀字秘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但二师父不顾她的反对,偷偷将秘籍拿给南月,南月也瞒着她练了秘籍上的内容。

  没记错的话,去年冬天那曲剑舞时,南月就能悄无声息地从她怀中拿走短剑。不过当时无名只当是自己信任南月,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无名瞬间想要再回到楼兰,狠狠将二师父给打一顿。

  还有不听话的小南月。

  可南月转过头看向她的那一瞬,无名眼中的诸多情绪尽数散去,只剩下了温柔。

  无名迅速调整好体内真气的运行,靠着树干站起身,朝南月挥挥手。南月听话地朝她走来,倒进她的怀中,明明是深冬,南月额头上、手心里却满是汗水。

  “别怕。”无名轻声道。

  南月重重点头,带着鼻音:“嗯!”

  “我们回去休息了?”无名柔声问。

  南月再次点头。

  无名从南月手中接过匕首,挂回自己腰间。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小雪,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踩过积雪和血水混杂的山路,缓步走进桃源之中。现在没到春天,山中紫藤花凋败,红梅却开得正盛,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红。

  ……

  今夜没有再发生什么别的事。

  无名抱着南月,在山间幽静的小木屋中睡了很长一觉。

  她已经很久没睡这么熟了。

  分离的这两个月,失眠的老毛病又回来了,每晚身体明明又困又累,虚弱得不行,却就是痛苦地睡不着。现在终于又抱着软绵绵的小姑娘,嗅着熟悉的软香,刚躺上床就被困意席卷。

  两人睡得香甜,小黄沙委屈巴巴地缩在床脚,喉咙里不时呜呜咽咽委屈地哼几声。之前南月明明都是抱着它睡的,现在无名一回来,南月就不要它了!可是它也不敢去惹无名……呜。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

  无名困倦地睁开眼,看见南月缩在自己怀中,漆黑的眸子清亮无比,似乎已经醒来很久了。

  “一直在看我?”无名轻声问。

  南月点点头。

  “不觉得害臊?”

  南月摇头,认真道:“我们分开了好久好久,所以我想多看看你。”

  无名将脑袋埋进南月脖颈处,抑制不住地轻轻笑着。

  小姑娘长大了,说话都比以前甜了不少,真好。

  床脚处,小黄沙柔软的身子伸展开来,睡成长长的一条。听见两人的声音,它勉强睁开雾蒙蒙的双眼,含糊地“喵”一声。

  一走出房门,山间清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无名昨夜和南月匆匆回房睡了,她这时才注意到,桃源中一片红火的气氛。不仅是红梅开了漫山遍野,每家每户门口也挂着红灯笼,不少人穿着大红新衣,尤其是蹦蹦跳跳的小孩们,像是红团子似的。

  操练场上喊声震天,远处学塾里读书声整齐无比,一如往常。

  再远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昨夜死了不少人,他们被葬在新挖的墓园中,周围挂着白帆,有操办过丧事的老人在旁边低声吟着丧曲儿,时不时就有人过来上香。

  无名注意到,前来上香的那些人神色各异,但惟独没有恐惧。一旁的李勿蝉解释道:“现在外边越来越乱,他们知道生在乱世随时都可能没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能够这样有尊严的死去,有人操办丧事,比外边的流民不知好上多少。”

  南月认真给这些人上了香,无名牵上她的手,将冰凉的小手在怀中捂热。她们在墓园边无声地站了会儿,缓步走出桃源,带上铲子拉上小推车,又摘了几支红梅,去收拾最后一具尸体。

  王天霸还躺在雪地里,昨夜下了一场雪,他已经被积雪掩埋了大半。

  南月安静地将他从雪中拖到车上,无名拉上小车继续前行,最后两人在山里选了一个幽静的位置。无名挖出一个简陋的洞穴,南月将王天霸拖进去,泥土和积雪一点点将他掩埋。

  南月拿出推车上的红梅,插到小坟包上。

  无名再次握紧她的手,轻声问:“他对你很好吗?”

  南月点头:“在京城里的那些天,王叔带我去落雁塔中看过书,逛过长京的大街小巷,还带我回过几回家。宫里有人对我不好时,他也总是护在我面前。”

  南月的声音有些难过。

  好像除了无名,王天霸是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这一年里,虽然家人,尤其是南鹜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可是南月始终对他亲近不起来。南鹜对她好,是出于补偿,是出于曾经欺负过她的愧疚。

  可是王天霸对她好,仅仅是因为她是她而已。

  无名轻轻叹气,将南月抱进怀中,用力揉揉她的头发。

  “那我们以后常来看他。”无名轻轻道。

  “嗯。”南月靠在无名怀中,伤心的情绪逐渐散去,她认真道,“无名,不是像昨晚王叔说的那样的。我已经长大了,我看得清楚,我知道大师父比六殿下要好……我一直都知道的。”

  无名轻轻点头,柔声笑道:“我从来没有瞒着过你,你要是不知道,不就是个小傻蛋了?”

  春末她们经过桃源,李勿蝉就明示无名夺位一事。那时南月心里就明白了,不过她从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无名这一边罢了。

  “王天霸将你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无名轻声补充道,“不论是曾经的那个小月亮,还是现在的南月,我一直都和你站在同样高度的地方,平视你,尊重你的想法。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某一个人的附庸。你明明那么好,有那么厉害的地方,他却只当你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无名说完,怀中的南月身子却僵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弱弱“嗯”了一声。

  无名注意到南月情绪变化,揉着她发丝的手指顺势勾起她的下巴,不解道:“嗯?”

  南月眼神躲闪一瞬。

  在京城的那些天,王天霸将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宠,而唐炙对她的态度亦是十分纵然,原因却与王天霸截然不同。

  唐炙将她看做无名的附属品,压根没有将她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唐炙对她没有过多防范,轻而易举就让她逃了出去。

  南月心里清楚,唐炙是对的。

  她的确……只是想要一直跟在无名身边,听她的话,支持她的所有想法,保护她照顾她,被她保护被她照顾,做她的附属品而已。

  所以现在无名的话,让她觉得恐慌。

  下巴上的力度越来越紧,虽然不痛,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南月眸光越来越迷茫。

  无名却在这时放开手,眼神也愈加温柔起来。

  她微微低下头,凑到南月耳边,柔和道:“说吧。”

  等南月将心中所想说完,无名轻轻笑了一声,手指轻弹她的眉心:

  “傻。”

  “你说你是我的附属品,可你瞒了多多少事儿?先是小月亮的身份,又是不知什么时候学到的暗杀之法,你不知道,昨晚我看见你动手时差点没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你瞒着我这么多事儿,现在告诉我说你的所有想法都是我的,说你是我的附属品?哪儿有这么不听话的附属品。”

  南月低下头,抿着唇。

  无名无奈地轻轻摇头,继续道:“我们的确心意相通,可那不正说明我们相配?和附属品又有什么关系?”

  南月仍然低着头,手指搅到一块儿。

  无名握紧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轻笑着换了个话题道:“所以小南月,所以你昨夜什么时候将匕首偷走的?”

  南月睫毛轻轻颤动,诚实道:“在……在王叔刚出现时,你抱着我躲开他的内力,我一边回头看他,一边不知道怎么想的,顺手将、将匕首拿走了。”

  原来在那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就已经对王天霸起了杀心。

  南月没有说的是,其实她本来想用的是发簪,却害怕将刻着无名名字的发簪弄脏了,这才临时起意摸走匕首。

  “顺手?”无名挑眉。

  南月弱弱道:“……嗯。”

  “所以你杀人的本事呢?也是顺手就学了?顺手就瞒着我了?”无名轻佻问道。

  “我……”南月停下脚步,低着头,牵紧无名的衣袖,“因为我也想保护你,我不想总是拖后腿。”

  无名微微倾下身子,从后面牢牢抱住南月,轻轻笑了出声。

  虽然从小到大,她都是保护南月的那个,但偶尔被南月保护一次的感觉……还不错。

  暖得不行。

  “南月,你明明有那么多自己的想法,明明有那么多瞒着我的事儿。昨夜也是你当机立断出手才救了我,救了桃源里所有人的性命。你还说你是我的附属品这种话……你说你是不是傻?”

  手指触到南月的鼻尖处,捏着轻轻晃了晃。

  南月耳根红个透彻,许久,才弱弱地道:“没有很多瞒着你的事儿……也就、就几件……”

  无名又顺着她的话轻轻问:“是二师父给了你一本秘籍,让你学会了怎么杀人?”

  南月犹豫一瞬,乖巧点头。

  “所以你瞒着我秘籍的事儿不是你的错,是二师父的错,等以后天下初定,我们去楼兰找二师父的麻烦去。”无名眯眼笑道。

  “二师父他在楼兰?”南月好奇地问。

  “是啊……”无名昨夜回来得匆忙,又遇见王天霸的事情,回房就立刻抱着南月睡着了,还没来得及和她聊聊天。

  无名和南月走到山间一处高崖上,远远看着下边桃源里人头攒动,将各自在分开的两个月中所经历的事情,都说给对方听。

  直到所有的事情都讲完,所有的心结都一一解开。

  冬日里柔和的夕阳落在她们身上,在白雪覆盖的山崖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

  除夕夜。

  桃源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不少人在村子中间的小广场上烤肉吃,无名一推开窗便闻得到扑鼻肉香。她懒散倚在窗边,南月缩在她的怀中,一起看窗外烟火。她们商量好了,年节一过她们就离开桃源,北上和大师父汇合。

  夜越来越深。

  桃源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家家户户门口亮着的红灯笼。无名关上窗,等炉火将屋里烤暖和了,再小心翼翼地帮南月褪下厚实的披风。

  屋子里映着暖红的光。

  南月一动不动,坐在床边乖巧地看着她,眸中雾蒙蒙一片,隐约可见里边倒映着跳跃的炉火。

  今天是除夕;南月已经长大了;她们两个月没见,昨夜虽然又一次抱着一起睡了一觉,但无名总觉着还缺了些什么……

  无数杂乱的念头从无名脑海中闪过。

  缺了什么呢?

  无名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南月红润的唇上,于是她一点点倾身而下。手指轻柔地抚过,解下一条条系带,衣衫落在小黄沙身上,让它不满地“咕哝”着跳开。

  炉火很暖,于是触碰到的地方也是暖的。

  不仅仅是唇,其余地方也是柔软,温暖,香甜得不可思议。明明甜得要命,明明一点也不黏|腻,明明南月的声音那么婉转,无名却感觉自己快要被勾得醉倒了。

  最后醉倒的不是无名。

  南月缩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喉咙中不时发出轻微的哼哼声,听得无名很喜欢。

  无名揉揉略有些酸软的手指,看着被单周围一片狼藉,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一些。然而一回想起最开始的细节,无名眸中就抑制不住浮现出笑意,唇角的弧度始终柔和得不行。

  刚才……

  或许是两个月没见的缘故,南月很紧张,浸着水雾的眸子可怜极了,看得无名一阵心软心疼。所以无名干脆自个儿躺下,拉着南月坐起身子,想要引导着她先在她这儿试一次。

  没想到紧张之下,南月眸中的水雾竟然凝成泪滴,“啪嗒”滴到了自己腰上。

  这算什么?含泪做攻?

  无名当时也笑得憋出了眼泪,结果南月窘迫地往被窝里一钻,哭唧唧地不干了,她哄了好久才哄好,立场和位置这才反转。

  无名直起身子,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南月,又忍不住轻笑许久。

  ……

  年节,无名和南月又睡到当天中午。

  醒来时,桃源中正是一片热闹景象,一推开窗户就闻到浓郁的肉香和鞭炮炸开的□□味混杂。无名和南月一走出房门,便有人招呼她们一块儿,去村子中心吃年节的大锅宴。

  王辽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二人身边,轻轻扯了扯南月的袖口:“……南姐姐。”

  接近一年过去,小王辽长高了不少,身材也壮实很多,再不是那个一瘸一拐的瘦弱小豆丁。

  南月和无名昨日就告诉他,她们没能找到他父亲的事儿。当时王辽脸色一下子就黑了,埋着头跑开,最后被无名拎着后衣领扔到学塾里去。

  今天的王辽脸色微红,愧疚地低下头:“南姐姐,无名姐姐……谢谢你们,新年快乐。”

  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开,南月看着他的背影,怔怔眨眨眼,笑容轻浅温柔。

  午餐结束时,李勿蝉突然拿着两封信冲了过来,他紧紧捏着信封边缘站在无名面前,几乎把信纸捏破。

  李勿蝉弯腰喘着粗气,眼中有泪光闪烁,表情却是在笑。

  笑得张狂,笑得放肆。

  无名意识到什么,牵着南月和他一块儿去了无人的田野间。

  “殿下,大殿下共写了两封信,上面这封是写给属下的,我已经看了。下面这封是给殿下您的,我还没有拆开。”李勿蝉恭敬地将信封递给无名。

  无名一边拆信,一边随口问道:“你手里那封信,写了什么?”

  “回殿下,大殿下他说……他心意已决。”李勿蝉说到这儿,再次激动地弯腰深呼吸几口,继续道,“大殿下在北边收复了一支反叛军,如今正在联合北境的诸多势力,缓慢向长京而去。大殿下命我整顿好桃源的军队,随时准备离开大兴山与他在长京汇合,短则三五月,久则一年半载过后。”

  李勿蝉说完后,无名也看完信上内容。

  信的前半段和李勿蝉所说差不多,后半段则是询问无名是否愿意去一趟南疆,帮他见一见镇南王。

  无名看完信纸上的内容,单手将纸捏成一团,抬眸望向一片白茫茫的山间。

  她低声笑道:“当然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