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她活不过二十(GL)>第59章 自食恶果

  “为何?”唐池雨愣了愣。

  南月也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向来对他人无情的无名。

  “那个小孩……是熟人。”无名淡淡笑了笑,“小七,你在迎春宴上,还提起过他呢,你忘了?”

  迎春宴上,当无名说起镇南王三字时,唐池雨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他家那个名叫长宁的小世子没有来?那时大师父解答道,小世子奉镇南王之命,外出游历去了。

  唐池雨怔了片刻,瞳孔猛地瞪大:“我……靠?镇南王家的小世子?几年不见,他……他长这么大了?”

  无名点头。

  镇南王世子姓长名宁,正好和无名的封号一模一样,所以唐池雨才会对他产生兴趣,在六年前小世子第一次进京参加迎春宴时,主动拉上无名一起照顾他。

  镇南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恨不得将小世子宠上天。可小世子长宁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性格却与南疆那些纨绔无比的膏粱子弟们截然不同,丝毫不嚣张跋扈就算了,还乖巧懂礼得紧,气质也清俊不凡,深得唐池雨喜爱。

  两人虽然相熟,可唐池雨也就是每年迎春宴上,才能和小世子见上一面。后来她去边疆三年,好不容易回了京,那位小世子又没有来参加今年迎春宴。四年不见,唐池雨才一时没有将面前这个风尘仆仆满脸灰尘的小少年,和当年那个清俊的小孩联系起来。

  既然是关系还不错的熟人,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

  唐池雨毫不犹豫拔剑冲进人群,剑势霸道无比地砍断落在小世子身上的棍子和锄头,厉声道:“住手!”

  唐池雨声音洪亮如雷,气势汹汹,将打人的村民们吓退好几步。

  那些村民原本凶神恶煞满脸戾气,恨不得就地将小世子打死一般。看见被唐池雨斩落一地的武器后,纷纷变得紧张害怕甚至谄媚起来,将欺软怕硬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女侠、女侠饶命!是他先打我们沈家姑娘的……我们不过打、打回去罢了……”

  无名顺势牵着南月走过去,同样将小世子护在身后。

  “怎么回事?”无名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个被打肿脸的女子身上。

  “她……”身后的小世子孱弱地咳出一口血,声音沙哑颤抖,满是恐惧。

  南月蹲下身子,帮小世子拍拍后背。

  小世子又痛苦地咳嗽几声。

  或许是小世子气势实在太弱的原因,那些村民们又恢复嚣张气焰,尤其是那名沈姑娘不屑地扬起头:“三位姑娘,你们看清我脸上的伤,这可是他先动的手,我一个弱女子什么坏事都没做,就无缘无故被他打一顿,他不过自食恶果罢了。”

  “今日三位姑娘救了他,可改明儿我们再遇见他,照样把他往死里打。”

  沈姑娘话音一落,好几位村民也略带紧张,却正义感十足地附和道:“对!他活该!”

  “该死!”

  人群嘈杂起来,沈姑娘再次傲慢地扬起头,手中扇子扇啊扇。

  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对着小世子的方向,鄙夷地“呸”了一声。

  无名忽然看向她,眼神冰冷:“滚。”

  人群倏地安静下来。

  刚才斩断武器的分明不是无名,可她仅仅一个字,便让在场所有村民冷汗直流,仿佛被阴寒杀气包围。

  沈姑娘愣神后退几步,转身踉跄逃离。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村民们很快逃得一干二净。

  无名目光转移到小世子身上,淡声问:“还能走吗?这里离镇子不远,我们先去医馆,具体发生了什么待会儿再说。”

  小世子艰难地点点头,唐池雨立刻扶起他。

  到了小镇医馆,唐池雨扶着小世子进去医治,无名和南月等在外边。

  “他是……?”南月好奇地眨眨眼,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见过镇南王世子。

  “他叫长宁,是镇南王家的世子殿下。”无名轻声解释道,“他的名字和我的封号一模一样,当初小七她觉得有趣,便拉着我去结识了那个小家伙。”

  “长宁……”南月轻声道,她的脸颊微微鼓起,似是吃醋。

  无名好笑地摸摸她的脑袋:“我和他不熟,只不过每年迎春宴上见过几面。那小孩温和善良,和别的贵族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比起来,他甚至有几分懦弱。唐池雨倒是挺喜欢他,将他当做亲弟弟看待。”

  一个本性温和善良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打人?

  南月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无名你刚才问都没问,便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

  “对。”无名揽住南月的肩膀,眸光忽然暗沉下来:“如果被打的那人是你,我不仅不会问缘由,还会直接动手杀……我是说,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停顿片刻,无名轻轻摇头,舔着唇角:“不,我不会让你陷入那种境地中。绝不会。”

  南月倚在无名怀中,埋下脑袋,心跳加快了些。

  待小世子处理好外伤,天色已经很晚了。还好无名一行人救人救得早,小世子受的都是些皮外伤,暂时没有伤到内脏,只是出血有些多,好好休养几日便能够恢复。

  四人回客栈吃过热腾腾的饭菜,无名和南月便先回了房间,留唐池雨和小世子在外面聊天。

  江南那晚过去后,无名暂时收起了欺负南月的心思,可她们赶到扬州的这一路,又时刻和唐池雨呆在一起的。如今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无名总归是想抱着温香软玉说些体己话的。

  然而才洗漱完收拾干净,无名还没来得及将南月揽进怀里,唐池雨就急切地敲响房门。

  无名开门,唐池雨怒气冲冲地快步走进来,拿起桌上的水猛灌一口。

  “怎么了?你方才不是还和小世子聊得好好的吗?”无名坐回床上,抱着南月肩膀问道。怀中南月看着唐池雨,亦是关切地眨眼。

  “我要被他给气死了!”唐池雨呼吸心口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

  “他那性子,怎么比我们家小南月还软?怪不得受人欺负!就他这样,镇南王能放心把爵位传给他吗?等他回南疆,还不被他爹手下那些虎视眈眈的将军们给吞了!”

  无名轻轻挑眉,眸中漾着古怪笑意,斜睨着唐池雨。

  唐池雨被她盯出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搓搓手臂,改口道:“好好好,你家小南月,你家的。”

  南月脸颊微红地低下头。

  无名这才勾唇而笑:“所以小七,小世子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切。”唐池雨又灌了口水,才愤愤道,“就说今天那沈姑娘为何要叫人打他呗。”

  无名轻声道:“哦?”

  “那沈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世子今早路过她们村,正巧看见一名姑娘脚崴了瘫坐在路边,便好心地扶她回家。没想到半路上这名沈姑娘突然出现,一来就骂崴脚的岳姑娘明明是个寡妇,却不知检点,尽知道勾引男人,碍了她的眼睛。啧,她骂的那些话,渭北的那些兵油子说出来都觉得害臊,不知道那沈姑娘嘴怎么会脏成这样。小世子帮岳姑娘辩解几句,就也被她一块儿骂了进去。”

  唐池雨没有具体说骂了些什么,无名大抵猜得到一些,攻击女性——尤其是攻击寡妇的不堪语句,无非是“婊丨子”再加上各类生丨殖丨器丨官一类的污言秽语。无名上一世的世界如此,这一世也差不到哪儿去。

  小世子在南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儿听过如此污秽的言语?估计那时候心里就被气得,或者说被吓得够呛。

  无名挑眉:“就因为这,小世子便忍不住打了沈姑娘,于是被沈姑娘报复了?”

  唐池雨重重哼了一声:“如果他这时候就出手揍人,我哪儿会那么生气?他那脾气……真的软得无可救药。别说揍人了,他骂都没有骂回去!”

  “将崴脚的岳姑娘送回家后,小世子才知道,岳姑娘是村里的寡妇,沈姑娘嫉妒她漂亮,嫉妒她夫家有钱。以前岳姑娘丈夫在世的时候,沈姑娘只是在背后说几句风凉话,现在她丈夫死了,沈姑娘每次见她都会故意骂几句。沈姑娘是地主家的女儿,岳姑娘那有钱的夫婿已经死了,村子里的人也都向着沈姑娘,一块儿欺辱岳姑娘。”

  说到这儿,唐池雨握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

  她气的不仅是软弱的小世子,更是气沈姑娘为首的那些欺软怕硬,没有底线没有善念的村民。

  无名轻轻问:“然后呢?”

  “然后那小家伙听闻岳姑娘的遭遇后,很是生气,就准备再去找沈姑娘讲道理,还说他一定要以理服人。他娘的,他居然想着去找沈姑娘说理?他怎不对牛弹琴去?”唐池雨愤愤道。

  “他这一去,巧了,正好远远看见沈姑娘又在欺负人。”

  “这回被欺负的是一个小乞儿,小世子远远就看见,小乞儿好不容易讨到一个馒头吃,却被沈姑娘给抢走了。”

  南月皱紧眉头,轻声问:“沈姑娘不是地主家的女儿吗?为何要抢乞儿的馒头吃?她家人待她不好么?”

  “她哪儿是抢来吃的!”唐池雨猛地一拍桌子,“她当着乞儿的面将馒头扔到地上踩碎,小世子远远就听见她一边踩馒头,一边嘲笑说真寒碜。乞儿没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做。小世子也是这时终于没忍住,冲上去打了她一拳。”

  “若是我,当时既然出手了,就一定把那沈姑娘打得半死,让她没有还手之力!让她以后再想欺负人时,每每回想起被打的痛就不敢动手!”

  当初唐池雨在京城中横行霸道,就是这样教训纨绔的。

  律法管不了纨绔们欺压百姓,那就打,打到他们心服口服为止。既然他们用身份欺负百姓,唐池雨也用身份欺负他们,比背景,哪个纨绔还能比得过她?

  小世子的确太软了。

  如果是无名……她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如果管了,那沈姑娘出声骂她时,恐怕脸就已经被打肿了,更不会发生后来的种种事。

  无名眼底无波无澜,平淡道:“小世子只打了一拳就怕了,收手没有再打,于是被沈姑娘叫人围殴?”

  “还不止!”唐池雨怒声道,“他冷静下来后,竟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当时他已经到了扬州城里,却还是买了伤药回来想向沈姑娘道歉,这才被人逮住围殴,若不是被我们看见,他恐怕已经被人打死埋尸荒野了。”

  明明都已经进了扬州城,竟然为了给恶人赔礼道歉又折返回来,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噗……咳咳。”无名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埋下头笑了好一会儿才道,“被打死到不至于,镇南王不可能真让唯一的儿子死在外边,他周围一定藏着有暗卫。”

  “这是重点么?”唐池雨闷闷道。

  “好,不是不是。”无名笑着揉揉南月的脑袋,才继续道,“小世子他不仅软,还傻。沈姑娘是恶人,恶人自然该被教训。可问题是,小世子教训她时完全出于一时冲动,根本没考虑后果。他打人是出于自己的愤怒,而不是因为想要恶人受到惩罚。”

  唐池雨若有所思:“就像是我们看见王辽被猎户打骂时,我想要帮他,却没有考虑到怎样才能真正救他一样?那时我想救他是真心的,可是阻止想要阻止猎户打他,却是出于一时的愤怒。”

  无名点头:“这一点上你们的确有些相像。但是除此之外,的确如你所说,他作为镇南王世子,性子实在是太温和,优柔寡断不说,甚至有些怯懦。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一直将儿子捧在心尖上宠的镇南王才狠下心来,赶他出来闯一闯。”

  善良当然是美德,但优柔寡断的愚善只会害人害己。更何况镇南王统领三十万兵马,不比渭北差多少。小世子长宁将来要继承父亲爵位,更要统领麾下将士,稍一个心软,便可能面临南疆易主,自己头颅落地的悲惨境遇。

  南疆局势,由不得他心软。

  无名说着,转头看了唐池雨一眼。

  唐池雨和大师父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可他们善良却不愚善,该下杀手时绝不会心软。所以唐池雨可以统领渭北兵马,至于大师父……只要他敢迈出那一步,无名相信,没有谁比他更能治理好这天下。

  “虽说是这样……可真的很气人。”唐池雨坐下双手撑着下巴,“不,还不止如此!小世子说完那些话后,我被气得要命,立马允诺说帮他教训那名沈姑娘,把她也给打个半死不活,谁知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还说什么他不愿成为沈姑娘那样的恶人,他要报官解决此事,我……我他娘的气死了。”

  唐池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再次涌上来,喝了好几口水。

  “就连我都明白,除非他愿意坦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官府大抵是不会管这种事儿的……就连我游历一段时间后都明白了,世上如刘县令那般的好人并不多,怎么他就不明白呢?明日他若真去报官,恐怕又会受一通欺负。”

  南月轻轻捏着无名的手指,忽然问:“无名,七姐姐,那你们还要继续帮那位世子殿下吗?”

  唐池雨闷哼一声:“他都不需要我去做那个恶人,我还管他作甚?他真是白瞎了长宁这好名字。”

  无名看着被气得半死的唐池雨,轻轻笑了笑:“反正明天我们也没事,去衙门看看也无妨。”

  南月仰头和无名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唐池雨越是生气,其实反倒越是在意小世子,这一点她们都心知肚明。

  ……

  清晨,小世子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洗净游历数月以来堆积在身上脸上的尘埃,早早敲响县衙外的大鼓。

  “堂下何人?为何事状告?”五十来岁的县令坐在堂前,捋着胡子,端起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

  “回大人,我姓长名宁,来自南疆。此次既是来投案自首,亦是来报案的。”小世子站于公堂之中,稚嫩的声音洪亮,态度不卑不亢。

  “哦?”在听见“南疆”二字时,县令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听说南疆那地方鸟不拉屎,民智未开乱得一塌糊涂,这小孩看起来穿着得体,衣服上却诸多划痕,多半是逃来扬州避难的。管他待会儿状告什么,县令已经打定主意懒得替南蛮子出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好。

  “事情是这样的……”小世子从昨日看见沈姑娘骂寡妇开始,再将她欺辱乞儿,自己愤愤打了她,又被她和村民围殴的事情一口气说了出来。

  小世子昨天被打得奄奄一息,虽然睡了一夜,可现在身体仍未完全恢复,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咳出三两口血花。

  县令低头,掩住眼中的厌恶,对这个将公堂弄脏的南蛮子愈加不满。

  “所以大人,我自首是因为打了沈姑娘一拳。我报案则是因为沈姑娘教人杀我。”小世子最后总结道。

  “教人杀你?”县令却啐了一声,“你可有证据?”

  “我身上的伤便是证据,何况昨夜沈姑娘也的确威胁说,下次再遇见我,定会对我下死手。”

  “可是你打了那位沈姑娘,沈姑娘不过教人打回来而已,算什么杀人?”

  “她分明威胁我……”

  县令厉声打断小世子的话:“我就问你一句,她今日来杀你了吗?她堵在你出行的路上来杀你了吗?你死了吗!”

  “没有,可是……”

  县令猛地一拍案桌,“既然她没有杀你,不过挂在口头说说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你打了她,她找人打你,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自个儿惹上的祸事,你自己受着便好,你还委屈上了?”

  地主沈家一年不知要给县令奉上多少银子,在他看来,不让衙役把这南蛮子打一顿就已经算好的了,还按律法惩治沈姑娘?做他娘的白日梦呢。

  “可是我当时打她,是因为她辱骂岳姑娘,欺辱乞儿,我、我……我知道自己也有错,愿意受到律法的制裁,可是她分明错的更甚!”小世子颤抖道。

  “骂人又不算罪过。”县令慢悠悠喝一口茶,“至于欺辱乞儿,一个乞儿而已,死在路边都没人管,拿来给沈姑娘找找乐子有何不可?她又没抢你的东西,关你什么事?”

  正是县令的这句话,让小世子双眼泛起了红。

  “乞儿也是我大秦子民,也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我爹一直教我人人平等,怎能……”

  县令哂笑一声,再次不屑地打断道:“你爹既然这样教你,那你和你爹说理去,和我一个县令说什么?我不过按照规章办事儿罢了,你拿不出沈姑娘要杀你的证据,我就不能将她提来审问。至于你说按照大秦律法给你们二人治罪,更是可笑之极!若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我来裁决,我们县衙岂不是要被人挤破?你若是有那本事,将诉状送进京城中,哭诉我扬州人欺负南蛮,说不定还有南疆的大人愿意为你出头,可今日在我这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县令喝完最后一口茶,挥手让衙役赶人,自言自语地喃喃几句:“他娘的,脑子有病。”

  县令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小世子耳中。

  几名衙役凶神恶煞,在小世子面前拔出刀。

  娇生惯养长大的小世子何曾受过此等委屈?小世子出了县衙,无力地蹲在墙角的阴影中,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小世子从小熟读各类经书,将仁义礼智信五字嚼烂了咽进肚中。以前在南疆,谁不是说他明辨是非,高出别的纨绔不知道多少?谁不是说他璞玉浑金,世袭罔替后定是一代明主?

  小世子何曾知道,南疆以外的广阔世界,竟会是这般混沌景象。一路行来,小世子早已见识许多不平事,可今日落到了自个儿身上,那才是真正感觉得到痛啊。

  他想越委屈,越委屈就哭得越大声,惹得旁边衙役一阵哂笑。

  小世子哭得正伤心时,一双手帕递到了他面前。他抬头,看见昨天和无名一行的南姑娘正弯腰,朝他眨了眨眼。而无名神色懒散站在旁边,唐池雨亦是皱眉握着手中剑,也不知道是想拔剑把他给打一顿,还是想打进衙门为他说理去。

  见他迟迟不伸手,一旁的无名终于等不住,夺了手帕扔给他。

  小世子怔怔吸了吸鼻涕。

  “还真是小孩子啊……”无名揽着南月轻笑两声,接着问,“我昨天无意间看见了,你腰上明明挂着镇南王世子令牌,你为何不亮出令牌说明身份?这里虽然不是南疆,可一个小小的县令,总不敢得罪异姓王世子的。”

  小世子低头嗫嗫道:“若以身份压人,我就是和他们一样仗势欺人。”

  “傻。”

  小世子头埋得更低一些,嗫嗫道:“……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为何沈姑娘分明在作恶,却问心无愧地觉得自己没有做坏事?我不明白为何乞儿也是活生生的人,县令却会认为他的性命不值一提?我不明白……”他的声音再次带上哭腔。

  “因为不论是县令还是沈姑娘,他们所看见的世界就是如此。方才我看了,那名县令年近花甲,这辈子也就是个小小的县令了。而沈家姑娘不过是个地主家的蛮横闺女儿,别说出扬州了,她长到这么大,说不定连村子都没出过。都说南疆民智未开,百姓都说南疆人是一群南蛮子,可他们又好得到哪儿去?”

  “你不必明白他们的想法,只需知道是他们生活的世界、他们的眼界让他们如此。他们一辈子也就如此了,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不仅是中原,南疆那边亦是如此,和沈姑娘一般的人比比皆是,数都数不清。可是你不同,你是镇南王唯一的儿子,是即将接过南疆兵权的世子殿下。你……是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他们思想的人。”

  小世子抬起头,眸中闪着迷茫却明亮的微光。

  “别再说什么仗势欺人了,在这个王侯将相天生高人一等的世界里,你世子的身份便是你的优势。你若向往那人人平等的美好世界,便利用自己身份的优势,去改变现在的世界。小孩儿,以后遇见不平之事,可别再拎着拳头就打人,打完了还想着道歉?你傻不傻。好歹认真过一遍脑子。”

  “认真想想你为何动手,是为了心头一时的愤怒,还是为了惩治恶人?认真想想你所做之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否则你就是个空有世子身份的草包,和那些真正仗势欺人的纨绔没有区别,和沈姑娘之流亦没有区别,你若和他们一样,又何谈去改变这一切?你根本没有资格。”

  “你爹要你出南疆行万里路,便是要你明白这个道理。”无名说完拍拍小世子的肩膀,三人转身缓步离去。

  小世子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傍晚。

  在最后一抹夕阳即将消逝,县令在县衙中休息一整日,终于准备退衙之时,小世子拿着腰间令牌大步跨入县衙。

  镇南王世子,谁人敢拦?

  县衙里一阵鸡飞狗跳。

  ……

  走远了,唐池雨才问:“无名,世间真有你所说那般人人平等,再无不公的美好地方?”

  “桃源不就是?”无名笑着反问道。

  唐池雨愣了愣,明白无名话中意有所指。

  无名又道:“不过要这世间都变成桃源那般,恐怕需要很多人的努力,更是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到时候……我们大概都不在了。”

  无名从来都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野望,从头到尾,她都只想要安稳地活过二十岁,然后好好度过这一生。和以前唯一的不同是,无名现在对未来的规划中,加上了一个南月。

  和南月一起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共度一生。

  仅此而已。

  至于改变世界……交给那些想做的人便是了,比如大师父,比如唐池雨,比如小世子。

  无名握紧南月的手,两人越走越远,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池雨落在后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回京以后……我会劝劝大哥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中二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