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这一觉睡的,省了好几顿饭,直接从白天睡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可是久违的,没有听到哨声的响起,这一场大战伤筋动骨,林宏干脆连训练都免了,说歇个几天放放假休养生息。

  所以这个点,外头除了寒风刮过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浑身被暖意包裹,舒服得人想要再多睡睡,她一点儿凉意都没有受,包括脸颊。

  按理说,人睡觉,这脸露在外头,是会觉得冷的。可为什么?

  萧启睁开眼,瞧见的不是军帐简陋的顶,而是——半露的……胸口?!

  她睡意全无,惊跳起来,如闵于安预料的那样,扯动了发丝,发出嘶嘶的痛呼。

  睡了个回笼觉的闵于安也被疼醒,头皮都扯得疼,然后两个人就惨兮兮地蹲坐在床上,抱着脑袋解头发。

  好容易把这糟心的结给解开,头皮得救,萧启问:“这头发为何会绑在一起?”很明显的,若是发丝打了结不会是这整齐的模样。

  可若是小公主做的,为什么?

  “因为想要和淮明一直一直在一起,结发为夫妻,可淮明自新婚那夜以后都没有碰过我,”闵于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反客为主,“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所以淮明睡觉不愿挨着我,还不肯碰我。”闵于安泫然欲泣,才醒来那双眸子里本就是雾气缭绕,眼泪一出来,直戳萧启死穴。

  萧启手忙脚乱给她擦泪,嘴里不停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心乱了,可脑子还没坏,萧启记着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于是脑袋里飞快地思考着合理的理由。

  终于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只是,不会。”最后两字声如蚊呐。

  不会什么?

  为了防止闵于安问“都有过一次了怎么可能不会”,她补充道:“那夜我喝醉了,都不记得了。”

  闵于安还真没想到她能找出这么个理由,一时有些语塞。待反应过来,话里也有了羞涩,还带着微不可察的揶揄:“淮明不会的话,可以问我的……”

  你若是问我,我能不告诉你么?

  还可以,身体力行地教你啊……无论是什么,都可以的。

  只是,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哭啊~

  萧启打死也想不到,在自己眼里那样纯洁的小公主,懂得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多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

  虽说冬日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赖床,可前提是,被窝里是让人放松的温度。

  萧启愣是被闵于安的惊人之语吓出了一身汗,敷衍回答道:“不急,以后再说吧。”便快快爬了起来——再多聊会儿,指不定她能说出什么话来呢。

  衣裳什么的都抓紧时间往身上堆,系腰带的时候,萧启听见背后有一声娇嗔:“就知道敷衍我!”便更加快了速度。

  闵于安是故意说的这话,也没指望萧启能如何,只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吓吓她而已。

  总是这样敷衍自己,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自己好糊弄呢!等时候到了,再让你尝尝后果!

  来日……方长。

  怀着这样心思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

  容初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偷偷摸摸回了自己帐子。

  男未婚女未嫁,这要是给人知道,传出去是要毁了林含柏名声的。

  林含柏度过了煎熬的一夜,虽然心上人就在身边,却不敢太过亲密,生怕露出些不该让她知道的情绪,吓跑了她。心里想着的东西多了,觉就睡不好了。

  背部的伤口疼了一夜,被容初仔细擦去的汗渍重又一股脑冒了上来。

  偏生她不愿吵醒容初。

  庵庐里的大夫不多,这一战伤亡惨重,大夫们忙得团团转,容初是得了林宏的特令来照顾她,但今日一早就得去各个安置伤员的营帐里头忙碌了。

  熬药、包扎、换药……哪一件事不耗费心神?

  林含柏只想让她好好休息,哪怕只多睡一刻也是好的。

  所以就只能暗自忍受,疼得浑身哆嗦,也只是攥紧了容初的衣角,好像从这里就可以得到些安慰。

  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了,正巧与容初醒来的时间错开。

  林含柏若是知道自己就这样错过了心上人起床后穿衣的表演,估计得后悔不已。

  再坚持清醒一刻,就能多看看心上人了!怎么就这样睡过去了呢?!

  ***

  来到外头,雪已下得很深了。因着没人走动,也就完好地保留了原貌,一眼望去,全都是厚厚的白雪,不沾丝毫尘埃。压根看不出这片土地昨日浸透了多少的血渍,埋葬了多少英魂。

  有种说法是,天若下雨,那代表老天爷在哭。所以是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昨日逝去的生命?

  积雪深及膝盖,脚踩下去,能听见咯吱的轻响。从林含柏所住的营帐,到容初的营帐,短短十来步的距离,留下了一行整齐深陷的脚印。

  容初到了自己营帐门口,不经意转头去看,就发现了这一点。

  ——这还了得?人家一看不就看出来了么?!

  容初长吁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凝成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消散于无形。

  她左右瞧了瞧,恩,没有人。于是拿脚在雪地上来回摩挲,想把痕迹抹平,很显然的,计划失败。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狠了狠心,往雪地上一扑,然后……打起了滚。

  字面上的意思。

  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

  容初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在颤抖了——好冷!

  脸上却是滚烫,纯粹是羞的,今日又破了例,她何时有过这样不体面的行为?!

  容初望了望被自己滚出来的一大片平整地面,为了不让人把自己和林含柏联想起来,她还顺带滚了边上的好几顶帐篷门前的雪。

  终于看不出来端倪了,她哆哆嗦嗦往自个儿帐子里走,赶紧回去灌碗姜汤换个衣裳,不然铁定会受风寒。

  ***

  过了几日,林含柏终于可以下床,背上的伤药几日换一次,这日,正巧与萧启换药的日子撞一起了。

  两个人在容初的营帐门口遇见,有点儿尴尬。

  萧启:“要不,我先回去?”让重伤的人谦让自己,萧启还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林含柏也想说这句话,结果被她抢先,只好点点头。

  两人达成共识,还没挪动脚步呢,门帘就被刷的掀开,容初冷着脸站在门口,道:“都给我进来!”

  很生气的样子。两个人想了想,还是乖乖进去了。还是不要惹正在气头上的人吧……

  林含柏熟门熟路,给萧启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萧启:“……”

  两个人坐姿端正,排排坐,等着容初发话。

  容初扫了一眼安分的很的两个人,并不被她俩这副样子哄骗,早干嘛去了?每次都是受完了伤开始卖乖!

  容初冷声道:“你们,谁先来?”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掷地有声。像极了杀猪为生的屠夫,在动手之前,还要象征性问一问被杀的猪:“你们,谁想先死?”

  都不想啊!

  林含柏和萧启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

  林含柏挑挑眉:你先!

  萧启睁大了眼:为什么不是你先?!

  林含柏眼睛睁得更大:我可是个小姑娘,你得让着我!

  萧启瞪她一眼:我也是个小姑娘!凭什么我让你?!

  ……

  容初就静静看着她俩演哑剧,并不插话,等两个人的眼睛都瞪酸了,实在忍不住揉眼睛的时候,她才道:“商量好了?”

  萧启和林含柏:“……”

  “没什么好商量的,阿启先来吧,至于你,”容初静静望向林含柏,“你就在边上看着。你伤在背上,换药你也看不见,正好阿启在这,那就让你瞧瞧这过程有多血腥,长长记性。”

  林含柏下意识就想摇头,被容初一句话怼了回去:“你若是不愿看,我也不勉强,以后你就找别的大夫替你看伤吧,伤得多重我都不管了。”

  林含柏:T-T初初不爱我了!

  她瘪了瘪嘴想装可怜,谁知道容初正憋着一口气呢,才不看她,不然又会心软。

  前几日在林含柏帐子里头宿了一晚,就被迫在雪地上滚了那般久,到现在那股子浑身不受控制打颤的感觉还能清晰可辨。

  不过依照容初的性子,她可不会说出来,那多损她的形象。

  阴测测地惩罚林含柏一番,却是可以的。

  ***

  待换完药,萧启捧着又受了一番折磨的手肘回去了,只剩下林含柏一个人面对今日不知为何凶巴巴的容初。

  林含柏心里伸手做挽留状,面上却没有表现分毫,只望着萧启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眼神暗淡。

  容初冷笑一声:“你若是不愿我来换药,我这便去找其他的师兄来。”

  林含柏吓得忙摇了摇头,不敢瞎动作了。她可只愿意给容初一个人看的!

  容初本就只是吓吓她,话说的冷酷,动作却是轻了又轻,如羽毛般在林含柏的背脊处动作。

  林含柏只能感觉到裸露在外的肌肤痒痒的,连疼痛都缓了些许。

  她是舒服了,容初就不舒坦了。

  容初没来由地开始怪自己这该死的好视力,能够看清林含柏的雪白肌肤,还能……看见她因着紧张而升起的鸡皮疙瘩。

  明明前几日处理伤处时不会这样的,明明,自己只拿她当妹妹啊。

  她想抽自己一巴掌,抽醒糊涂的自己,奈何手上还拿着伤药,腾不出手来。

  为何今日会对林含柏这样的凶呢?

  容初也不知道,只是想要这样做,小惩大诫只是一方面吧,更多的,该是……想纠回自己跑偏的心思。

  可人心,哪里是那样容易纠正的?

  ***

  睡姿一旦养成,再改就难了。

  又是同一张床榻,又是同样的两个人,又是同样的相拥而眠。

  不同的是,萧启在半夜醒过来了。

  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就是突然间醒了,拥着她的人也恰在此刻醒来。

  四目相对,萧启没出息地红了脸,幸运的是,黑夜里看不清楚,不然真想钻进被子里把脸蒙住才好呢。

  害她脸红的人毫不知情,朝她伸出了手,手就这样贴上了她的脸。

  萧启感觉到脸上痒痒的,疤痕处被闵于安轻轻抚摸。

  竟,有些舒服。

  萧启又感觉到了困意,迷迷瞪瞪打算进入梦想,半睁着的眼却瞧见了这人脸上的反光处。

  是——眼泪?

  闵于安任由泪水滑落,水珠无声顺着脸颊砸入枕头。

  为什么哭?

  萧启醒了大半,想要问问缘由,这大半夜的,是受了什么委屈?唇却被封住,她睁大了眼。

  咸咸的味道透过唇瓣传递过来,吻她的人浅尝即止,这一吻浸透了哀思,瞬间揪住了她的心。

  她听见闵于安沙哑的声音:“将军,你疼不疼?”

  将军?

  萧启困惑皱眉,小公主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将军了?她最近不是一直叫自己淮明的么?

  她没能搞清楚这个疑问,就有更甚一筹的事情打乱了她的思绪。

  闵于安轻抚她脸颊的那只手,顺着……滑下去了。

  伤疤被一寸一寸拂过,手之所及,皮肤皆颤栗相迎。

  身体在一瞬间没了力气,萧启哆嗦着捏住闵于安的手腕,问:“你,你,在,做什么?”

  谁知这人又眨眨眼睛,泪汹涌而出。

  萧启一下子就没了脾气,真是怕了这小祖宗了,她问:“到底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我去替你教训他!”

  闵于安往前倾了身子,脸正好碰到萧启的肩,她很没形象地把眼泪一股脑全擦在了萧启的肩上,吐出一个字:“你!”

  除了你,还会有谁能牵动我的心神到这样的地步?

  以至于整日提心吊胆,心情跟着你起伏不定,一会儿又是担忧你厌烦我,一会儿又是怕自己暴露了什么真实的面目到你面前,一会儿又是害怕你会不会受什么重伤再睁不开眼……满心满眼,所思所想,皆是你。

  闵于安也不想的,不想这样暴露出自己的企图,她想要把计划弄得更完美一些,积累到一定的地步,能够一击将萧启拿下。

  可恋爱中的人总是患得患失。

  这都是常有的事。

  更不要提,闵于安已等了那么久。她每日一到黑夜,就会躺在床上复盘,把所有与萧启相关的事情在脑子里头过一遍,两个人的对话、接触,每一帧她都刻在了脑子里,就像多年前的那一碗蛋汤。

  今日她又莫名其妙地担忧起来,这样的将军,真的会是前世的人么?

  尽管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与她神似,可她们终究,没有送她和亲那一路的经历。

  那么自己费尽心思地想要拿下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公主今日又得一分!感谢在2020-09-1519:29:30~2020-09-1623: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rror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宣szd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