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就眼睁睁看着萧启把闵于安从她身上撕下,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两个人就分开了,再没有方才纠缠的亲密。

  容初哼了一声,甚是不满。现在这动作倒是利落,早干嘛去了?

  我若是不来,你们是不是就打算继续这样下去?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恶婆婆,守着自己儿子不让他同媳妇儿亲近。

  容初被自己的脑补雷了雷,摇摇头往里头走,刻意无视了两个人。

  被强撕下来的闵于安:“……”她见了容初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颇为尴尬地咳了两声,往后头退了两步。

  萧启赶紧整理自己的着装,免得被阿姐逮住把柄。然而她还穿着甲胄,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因为全是血。一个血人,也无所谓什么乱不乱的,反正容初看不出来。

  容初走到桌边,把扛着的药箱放到案几上,才转身看向两人,目光灼灼。

  额,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行为确实不怎么雅观的两人开始反省自己——以后一定要把这门帘给封好,不然就太尴尬了。

  一时间气氛沉默下来,三人相顾无言。

  萧启:“?”阿姐不是说给林含柏处理完伤口就过来替自己处理的么?怎的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她以眼神向容初表达自己的困惑。

  容初并不看她,转而朝向闵于安,语气不是很好:“长空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长空,是萧启给闵于安取的字,既然在军营里头,就该按照这里的规矩来。闵于安化妆成萧启的亲卫,这名字就直接用的字。

  取了姓中的一部分,化名文长空。

  “?”闵于安疑惑道,“我为何要回避?”

  我可是她名正言顺的妻,换个药而已,我为何要回避?

  她浑身上下哪一点没被我看过?便是你是她阿姐,也没资格让我走。

  容初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她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闵于安学着她眨了眨眼,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凝了半晌,而后一同把视线转向了萧启。

  “……”萧启也知道两个人在争什么,阿姐担心自己,闵于安又不知道自己身份,自己身为她名义上的夫君,确实是她最亲近的人。替最亲近的人擦身,一点儿毛病没有。

  但理解是一方面,回话又是一方面了。

  要安抚阿姐,又不能惹恼闵于安,萧启很有求生欲地说:“依我看,只不过伤了个手肘而已,也不严重,包扎换药连衣裳都用不着脱,把袖子划开就好了。长空留在这儿也无所谓的。”

  当事人都发话了,容初就没了争论的理由。

  容初狠狠瞪了萧启一眼,眼神里的意思萧启居然能够读懂——没出息!闵于安说什么你都听!

  可不就是得听她的么,这娶了个祖宗回来啊,若现在惹了她,等伤好了定要秋后算账。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之下,还是得罪好脾气的阿姐比较好,后果她也承担得起。小公主哭起来,这哪受得了哦。

  萧启冲她讨好地笑笑:“阿兄,我今日没受什么大伤,顶多是划了几道小口子,不要紧的。”

  得亏容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定要扯着她的衣领问一问——到底是我这个阿姐重要还是闵于安重要?!

  ***

  萧启迟迟没有卸下盔甲。

  身上不知道属于谁的血,混着融化后的雪水滴落下来,水液渗入地面,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煞气,那骨子里刻意收敛着的锋芒就这样显露出来,不带丝毫遮挡。

  却……更撩动某人的心弦。

  闵于安从不知道,在她面前一向好说话的将军,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最爱的那双黑眸此刻充满了戾气,却一点儿也不让她害怕,反而……更爱了。

  闵于安想,自己定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场合做着毫无边际的幻想,居然会想要将这样的将军……

  压在身下。

  为了抵挡住战场上不知道会从何方而来的密集攻击,萧启穿的是重甲。

  有利必有弊,能够防住普通的攻击,重甲自然是有它不可忽视的缺点。除却穿着重甲所需的大力气和好体质外,还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卸甲风”。

  重甲兵体力消耗巨大,从战场上下来往往筋疲力竭,汗液因为沉重的铠甲无法及时排出,若是立即脱下盔甲,贪凉吹风,很有可能会导致中风。

  所以便是身上的冷汗都浸透了棉衣,厮杀冲击带来的热意消散,身子开始打颤,萧启都没有卸下重甲。

  宁可现在难受一点儿,也不愿嘴歪眼斜躺在床上。

  捂得严严实实的帐子里,容初和闵于安帮着耗尽气力的萧启解下束缚。

  浸透了血水的重甲就这样被扔在地上,压在身上许久的重量终于解除,萧启如释重负,心神放松之下竟腿脚一软跌了下去。

  闵于安眼疾手快把人薅进了自己怀里。

  容初:“……”她望着自己手里才从桌上药箱里取出的烈酒伤药,恨不得全扔在地上。

  取什么烈酒伤药啊,眨眼的功夫阿启又跑去闵于安怀里了!

  今儿是不是撞了邪,什么事都不顺心!

  她哪里知道,今日不顺心的可不止这几件事。

  ***

  本打算就这样包扎,闵于安却拦住了要动手的容初。

  “萧大夫,要不先擦擦身子换件干净衣服?这血也止住了,换完了衣裳再处理伤口,正好可以躺下休息一二。”

  也……行吧。

  容初被她说服,暗自懊恼,自己真是当大夫成习惯了,怎么就不能先想到给阿启擦擦身子呢?平白便宜了闵于安。

  被子压在萧启身上,闵于安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连脑袋上都罩了个毯子,防止打开门帘时吹进来的寒风入侵。

  容初和闵于安合力提了两桶热水回来。

  刚结束战争,处理伤口、安置伤员,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等着用水的人比比皆是,还没有奢侈到能供人泡澡的地步。

  萧启也就只能擦一擦身。

  而这擦身,学问可多了去了。

  比如,谁来帮她擦?

  容初,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兄长。

  闵于安,她娶回来的堂堂正正的妻。

  现在的两个人把装热水的木桶往地上一扔,就为了谁给萧启擦身这事儿争执起来,丝毫不顾忌自己与对方的身份。

  容初不复原来的温文尔雅,说话绵里藏针:“就不劳烦长空了,你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适合做这种糙活儿。”

  闵于安多遑不让,一点儿也不怵她:“萧大夫才是应该歇歇,劳累这般久,就不麻烦你了,为将军擦身这种事,本就是我等亲卫的本分。”

  萧启在严实的被子里蠕动一下,像个被捆着的蚕宝宝:“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本分?”

  两人齐齐瞪她,如出一辙的凶狠:“你闭嘴!”

  我俩都还没争出个胜负呢,你插个什么嘴?

  然后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操作。

  莫名其妙被吼还不知道缘由的萧启:“……”我招谁惹谁了?

  她举起手,弱弱地说:“我可以自己来的,不过是个小伤,手又没断,还不至于连擦澡都做不了。”

  容初和闵于安:“……”哦豁,吵得太嗨,忘了这茬了。

  ***

  军营里头没有屏风这样的东西,屏风属于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是骄奢淫/逸的代名词。于是一张大大的床单就这样在萧启的帐子里头拉了起来,如一道天堑分隔两边的人。

  床单制成的帘子后面,萧启脱了衣裳,小心地拿帕子擦澡,脸上身上凝固的血水被擦去,皮肤恢复到原来的白净,她摸摸自个儿湿漉漉的头发,抿了抿嘴,想要洗个头。

  但眼下这情况,若是她敢提洗头这件事,两个人就敢继续吵起来,算了,忍一忍吧。

  帘子外面,容初和闵于安两个人像个门神一样杵着,谁也不让谁。

  容初是担心萧启身份被闵于安揭露,闵于安则是纯粹的不希望有别人看到萧启,哪怕是她的阿姐也不行。

  淮明这辈子,只能被她一个人看。

  萧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擦洗完毕,换上了闵于安递上的干净衣衫,照例是绑了束胸。

  话说这束胸的布条绑久了,就忍不住想要拿下来松快松快。

  可若是如此,成日与她同床而卧的闵于安定会发现不对。所以萧启就只能苦兮兮把这束胸拉紧,心里哀叹了下,才穿上其余的衣衫。

  受了伤的胳膊露在外头,因为还等着容初给处理。

  在战场上头受的伤,哪怕再小也不能轻视,因为会染上破伤风。小小的一个伤口,也可以要了人的命。

  看吧,人命就是这样的脆弱,所以须得时时谨慎小心。

  处理的程序依照惯例,容初驾轻就熟,甚至还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胳膊肘的伤口被好好处理,缝了几针,脸上的小擦伤也细细处理了,垫上干净的白布。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处理,旁边有个人一直在看。

  烈酒在伤口上来回反复,针线穿梭于皮肉间,将军……该有多疼?

  闵于安久违地开始唾弃起自己的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受伤,看着将军身赴险境,却……无能为力。

  她又不可能说让萧启不要打仗,这世道太乱,她没道理能把萧启绑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她去。

  这对她不公平。

  远在京城的张云沛传信过来,计划正在稳步进行。

  将军,你再等等,等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就不必受这些苦了。

  ***

  容初又嘱咐了闵于安一些常见的问题,还有注意事项,就回去了。

  没办法,她虽想要时刻盯着,可营帐里头还有个祖宗呢。

  林含柏受了那样重的伤,容初不看着,她不放心。

  容初提着从伙房打来的热水回了营帐,床榻上那人已抵抗不住虚弱沉沉睡去了。

  林含柏趴伏在床上,抱着枕头,棉被虚虚搭在她身上,露出一截光滑的手臂。

  容初蹙起了眉——出了一身冷汗,被褥都湿了,这是如何睡得下去的?不着凉才有鬼!

  可林含柏是疼得很了,便是在睡梦中,那张脸也仍是皱着的。

  容初叹了口气,没再打扰她,自去找了个干净的帕子,浸入热水里,然后拧干水,任劳任怨给她擦身。

  她以为自己是在照顾少年时邻居家的妹妹,所以忽略了自己的身份,没有顾及避嫌之类的东西。

  于是林宏掀开门帘进来,就看见营中风评很好的青年大夫,伸手在自个儿最爱的女儿光/裸的肩背上头划来划去。

  林宏:!!!

  他整个人都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待会有事出门一趟,写完估计要很晚了,小可爱们就别等了,早点睡哈~注:破伤风是因为伤口不洁,感染了破伤风杆菌,在古代这个病就叫破伤风,现代只是沿用而已。感谢在2020-09-1323:40:48~2020-09-1420:2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子慕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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