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倒退的风景, 钢筋水泥建造的高楼掩盖住了春日盎然颜色。

  江璃凛着眉目,视线放空,在想刚才司机说过的话。

  她在追求阮轻轻吗?

  江璃并没有这样想。

  直到如今,她和阮轻轻认识的时间也很短暂, 交集也并不多, 在这样的条件下, 感情从何而生?

  她会来到这里找阮轻轻,更多的是江敏卉的推波助澜。

  除此以外,或者有些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但这只占极少的部分,并不是关键。

  “我来这里,只是看看她……”江璃看着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低声呢喃。

  因为阮轻轻说想她,她就来了,仅此而已。

  江璃给自己做了足够多的心里建设,在见到阮轻轻以后也只是平淡地打了声招呼。

  她特意别开视线,没有看女孩那张足够勾人的脸, 可是在听到轻微的抽噎声时, 也还是没忍住转回视线。

  “你怎么还哭?”

  不是都哄好了吗?

  阮轻轻听见她说话, 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就瞬间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她生的漂亮, 天然就长了副纯美模样, 情绪好的时候,这张脸笑靥如花, 明媚得惹眼,会让人不自觉的跟着弯唇,而当她落泪时,那股忧郁和哀伤也极容易让人共情和心疼。

  江璃几次伸手打算拥她入怀, 却还是硬生生地压住了念头。

  她觉得不应该。

  她和阮轻轻不是爱人,不是亲属,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她该用什么样得理由去拥抱她?

  到了最后,江璃也只是拿了一包纸巾递给她,要她好好擦一擦眼泪。

  阮轻轻却没接。

  那哭得委屈的女孩踮起脚尖,把两条纤细的手臂环绕上她的脖颈,边抽泣便细语:“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江璃握着纸巾的手松开了。

  那包纸巾没了握力,便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可江璃没有管,她也没有推开怀里的姑娘。

  关着窗的房间不透风,紧贴着体温在不断上升,江璃愈发觉得燥热,可阮轻轻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

  “我知道不应该怪你,梦里发生的那些也不一定是真的,可是江璃,就算我对你有怨有气,也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你。”

  曾经,在江璃的纵容陪伴下,她过的太舒坦了。

  棘手的问题,江璃会帮她处理,让人烦恼的困难,江璃会帮她解决。

  师父只是负责照顾她幼时起居,在她不能自理的时候喂她吃饭帮她换衣,而江璃却教她读书,告诉她道理,安静又可靠地陪着她长大成人。

  阮轻轻也问过为什么?

  她问江璃,为什么你对我这样好?你是不是有别的居心?

  江璃不发一言,弹过她的额头就继续做手上的事。

  阮轻轻就忽然想起年幼时,卓伊浪迹天涯回来,短暂地在皇宫落脚,阮轻轻也曾抱着她的大腿不放,要她给个回答。

  她问卓伊:“师姐对我很好,她为什么对我好啊?”

  卓伊摇晃着手上的拂尘,一本正经地道:“天道承负,因果报应,前世种下什么因,今生就结什么果,命中注定而已。”

  年少的阮轻轻听不懂这话,就坐在地上蹬腿,扯着卓伊的裤腿撒泼:“师父不说人话!不说人话!朕根本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师父就是在糊弄朕,朕不依!朕不依!”

  卓伊试图把腿抽出来,可那小家伙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她打算不管不顾地往前走,阮轻轻却还是不撒手,以至于都被拖出了半步远。

  “呜呜呜呜!师父欺负人!我要告诉师姐去!告诉师姐去!”

  卓伊:“……”

  卓伊只能扔掉拂尘,把她抱起来抗在肩上,带她回殿内,跟她好好讲:“因果循环,那是师父给你们俩算命算出来的,师父说的是真话,也没糊弄你啊。”

  阮轻轻扁着红嫩嫩的小嘴,“国师对朕好只是因果循环?可朕没法理解啊!”

  卓伊刮了刮她的鼻尖,无奈道:“好,那我说一个你能听懂的,轻轻你的父母呢,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呢,又是江璃的救命恩人,所以江璃是替我这个恩人给我的恩人报恩,这么说你能懂吗?”

  阮轻轻:“……”

  阮轻轻掰着手指头理了理,才仰着小下巴骄傲道:“朕明白了,朕也听懂了,但这不是因为师父你解释的清楚,而是因为朕天生聪颖!”

  卓伊笑的头都要掉了。

  “天生聪颖是吧?可是师父的乖宝贝啊,你要知道,聪明的人可都不自夸。”

  “朕就是聪明!就是聪明!国师就是这样说的!她向来很少说话,但说了就是字字珠玑,因而她说朕聪明,那朕就是聪明!”

  “好好好,我们轻轻最聪明了,现在师父要去看小马驹,聪明的轻轻要不要跟师父去啊?”

  “要去!轻轻也想骑小马驹!”

  “本来就是给你牵回来的,上次你过生辰时,不就念叨着要骑大马,师父可寻了好久,才找到你匹适合你骑的小马驹,这费了我好大力气呢。”

  “师父真好,不过国师她早就送了我更好的小马,所以,江璃比师父还要好。”

  “那可不行!你小时候我给你换屎换尿的,到现在我还不如一个江璃?”

  “当然不如!国师她最好啦!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往事都随风逝去,和那段往事息息相关的两个人,却都没有了过去的记忆。

  “江璃……”

  阮轻轻太困了。

  这一晚上,她几乎没睡,困意上涌之后,她阖上了眼皮。

  “你今天就不要走了好不好?”因为困倦,阮轻轻的声音又软了好几分,蹭着江璃胸口的力道也变得轻飘。

  江璃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仿佛有很多晦涩的情绪呼之欲出,却又没法真正倾泻,她一颗心被吊在那里,晃荡漂泊,不上不下,连自己都没法看清心意。

  “我……也没打算走。”江璃把阮轻轻拉开一点,还是不敢看她,就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要不然你先给我找间客房?”

  阮轻轻直截了当的拒绝:“不给你找。”

  江璃反应不过来:“什么?”

  她还是看向了阮轻轻,漂亮的女孩杏眼红红,眼尾和眼睫都沾着未干的水痕,一副很招人的模样。

  这模样的阮轻轻先是看着江璃,然后就再次搂住她,踮着脚用脸颊蹭她的脸颊。

  阮轻轻道:“不要出去了,你今天就陪我睡好不好?”

  江璃呆住了。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只有心跳声被放的很大。

  “你就陪我睡吧,”阮轻轻搂着她的脖颈,在她左边脸颊上轻轻亲了下,撒娇一样:“求求你,可以吗?”

  江璃想问阮轻轻是不是喝多了,又或者是吃错药了。

  她们还不是情侣关系,可这个女孩就大胆放纵地提出留宿邀请,仿佛她们已经谈恋爱多年,因为刚刚异地,偶然得见,才有了如此热烈。

  “江璃……”阮轻轻贴着她不放,在她怀里抬着眼,用那双雾蒙蒙水润润的眼睛望着她。

  “留下来?”江璃已然动摇了。

  “嗯,留下来。”阮轻轻点头,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看,似乎只要她拒绝,下一秒这女孩就能哭出来。

  江璃彻底沦陷了。

  她把阮轻轻抱上了床,向来无情的桃花眼染了妄念,手指从阮轻轻的锁骨滑过,又搭上了她的睡衣纽扣。

  不能如此。

  也不应该。

  江璃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却没忍住红了眼。

  为什么不能呢?

  是阮轻轻要她留下的,她开口要她留下来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恋人关系,却要她留下来睡,这难道还不够直白?

  这是阮轻轻的邀约。

  而她见色起意,到底还是没能逃过阮轻轻的捕猎。

  江璃低头吻上了阮轻轻的柔软发丝。

  她一夜没睡,却丝毫不觉得困倦,甚至连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都在滚烫沸腾。

  “轻轻……”

  江璃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做些什么,可她实在没有经验,除了发自本能的着迷以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

  正是犹豫的时候,阮轻轻平稳的呼吸声就再次传来。

  江璃:“?”

  睡着了?

  所以这姑娘说的留下来陪她睡,就只是单纯的陪着她睡觉?

  怎会如此。

  江璃觉得事情既荒谬,又无法接受,她这辈子头一次被人成功诱惑,正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三种激素都加剧生产的时候,一切却戛然而止。

  “你怎么能这样?”

  江璃有点生气,可看着阮轻轻那张漂亮的脸蛋,她也没法撒气,只能暗自窝火。

  “我还是先出去好了。”

  阮轻轻倒是睡的香,可现在光是看着她,江璃都没法平复心跳。

  她起身要走,睡在她身边的阮轻轻却有所察觉,她不满地拧起眉头,用手臂把江璃给拉扯了回来,强硬地睡在她心口,抱着她不放手。

  江璃:“……”

  江璃淡笑道:“阮轻轻,你是流氓吗?”

  “国师,”阮轻轻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喃喃低语:“好想你……”

  江璃一愣。

  她还来不及反应更多,阮轻轻就继续吐露心声:“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样子,短发不好看的,长发才漂亮……”

  江璃沸腾的血液在霎时间冷却了。

  她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的热度都在转瞬间散去,只余下冰凉的感触。

  她怎么能忘了?

  阮轻轻身边美人环绕,那么多优质美人都喜欢她,讨好她,而她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我从来没留过长发,”江璃视线定格,表情难以捉摸,声音重回冷淡:“每次都是还不等头发变长就剪掉了,无一例外。”

  阮轻轻说喜欢她长发的样子。

  可那个“她”,根本不是她。

  阮轻轻会对她巧笑倩兮,会亲她脸颊,跟她拥抱,只因为她很像阮轻轻心里的那个人罢了。

  她早就知道的。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江璃攥紧了手掌,那张精致冷淡的脸忽然就变得狰狞起来。

  这地方不能呆。

  她还没谈过恋爱,没尝过感情的滋味,凭什么放着好好的路不走,要来给阮轻轻当替身?

  就算她有过短暂的着迷,也不过是萌芽而已,现在及时抽身,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掐断情丝。

  江璃又要起身,这一次她用了力,直接挣开了阮轻轻的禁锢,可下一秒,女孩的哭声就从身后清晰传来。

  “别丢下我,江璃……你别丢下我……”

  江璃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她把鞋穿好,不管不顾地把衣角从阮轻轻手掌中抽出,离开的干脆利落,连头都没回。

  但那冷酷还没等维持到江璃走出门口,就又凐灭消失了。

  江璃回了头。

  她看着阮轻轻蜷缩成了小小一团,肩膀都止不住发颤的样子,到底还是大步回来,将阮轻轻拥入怀中。

  “别哭了好吗?我不走了。”

  阮轻轻没有回应,只是拿手臂环绕住了她,紧缠着不放。

  女人真麻烦。

  尤其是阮轻轻这种女人,最麻烦了。

  江璃一整晚都在胡思乱想,情绪翻来覆去的转换,到末了也没个答案。

  终于熬到了天亮,熬到阮轻轻转醒,江璃以为自己可以解放了,可阮轻轻上来就是一句:“你怎么在我床上?”

  江璃:“???”

  江璃想骂人了。

  但她到底还是维持着风度,只冷笑道:“你失忆了吗阮小姐?”

  “没有,我想起来了。”阮轻轻锤了捶脑袋,坐在那里缓了缓,又把目光放在了江璃身上。

  “你怎么还是这身衣服?”阮轻轻后退一点,眼神里止不住的嫌弃,“你不会连澡都不洗就爬到了我床上吧?”

  江璃气极反笑:“小姐,昨天是你抓着我不放,要我陪你睡觉,别跟我说你都忘了。”

  “我记得啊,是又如何,”阮轻轻理直气壮:“但这也不是你不洗澡的理由!”

  她先是自己冲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就把困到不行的江璃拖到了浴室,把她强行按到了浴缸里。

  “给我好好洗。”

  江璃懒得回应了。

  她也不管阮轻轻还在旁边,就单手扯了衣服丢到一边,全程连眼睛都不睁开。

  阮轻轻先是一惊,随即就红了脸庞,低低地抱怨:“你耍流氓。”

  江璃完全不理她了。

  阮轻轻觉得没趣,帮她把水温调好以后就出了门。

  叶诗妤正等在底下,看着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就把她拉过去,为她理顺了头发。

  “这是怎么了?”叶诗妤含着笑道。

  阮轻轻也揉了把自己的脑袋,回应她:“没怎么啊。”

  叶诗妤喝了口茶,“前两天这个时间你早换好衣服出门去了,今天是怎么了?看你这样子,不会是刚刚才醒吧?”

  阮轻轻:“!!!”

  她不用看钟表,光是看着外面的日头转向,就知道现在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都这个时间了吗?”阮轻轻大惊失色。

  “十点多而已,”叶诗妤叫人把早餐送上,又亲手给她热了一杯牛奶递过来,揶揄道:“陛下不会是昨天偷偷熬夜做坏事了吧?”

  阮轻轻心虚。

  算是做坏事吗?

  她也只不过就是抱着江璃不撒手,求她留下来陪自己而已。

  再然后她就睡过去啊,哪里算得上是做坏事?

  “我、我只是梦到了乾朝旧事而已,睡的不好,所以……”

  叶诗妤调笑:“好好好,不用解释,毕竟我们小陛下这么单纯,怎么会偷偷做坏事呢?”

  阮轻轻:“……”

  阮轻轻直接告诉她:“我不想理你。”

  她坐到一旁吃早午饭,叶诗妤就在旁边捧着书,慢悠悠地打趣:“就算陛下你真有那种想法,也应该告诉姐姐,姐姐动手能力强,你要是遇到不懂地方,还可以向姐姐请教啊。”

  阮轻轻愤怒道:“我现在就想请教你,你从前那些诗书是不是都白读了?从前你清高的做派让我敬重,现在,你下.流的样子让我想打你!”

  看真的把人惹毛了,叶诗妤就不逗她了。

  她正好有了灵感,下午要写书,逗过了阮轻轻以后就去楼上独自忙碌了。

  阮轻轻慢慢悠悠地吃完饭,正想着是给江璃把饭端上去还是要她自己下来吃,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先上去问问。

  江璃没在房间里。

  怎么回事?她洗澡要这么久的吗?

  本着淑女原则,阮轻轻到了浴室门口还特意敲了敲门,可里面没有回应。

  “江璃?江璃,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推门进去了。”

  还是没反应。

  糟了,自己离开的时候她就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现在不会出事了吧?

  溺死在浴缸里这种事阮轻轻也看过新闻,她变了脸色,当即踹门而入。

  江璃还好端端的躺在浴缸里,漂亮的像是水里长出来的睡莲花,精致安静且无言。

  “呼……”

  阮轻轻松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困吗?”

  刚才她踹门动静很大,江璃都没有醒,可见睡的有多熟了。

  “国师就跟你不一样,她睡眠很浅,有点动静就会醒来。”阮轻轻抱着手臂,无所顾忌地嘲讽:“要是她也像你,睡的跟个小香猪一样,那我早就被妖魔鬼怪抓跑了。”

  说是这样说,可实际上,阮轻轻还是拿了个大浴巾拢在了江璃身上,把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你好像还胖了,江璃,我从前也抱过你,你没这么重的!”

  那时候的江璃是不会主动给她抱的,她只有一次抱成功了,还是偷袭。

  “你身上都是水,这可怎么办啊?”

  也不能让她就这样睡,得擦一擦。

  阮轻轻揽着江璃的腰身,试图先把她放在沙发上,哪成想因为力度不对,江璃身上的浴巾直接滑落,整个人还朝着她压来。

  阮轻轻脸又红了,她控诉:“你还耍流氓,国师她也不会这样的……”

  或许是她的嘟嘟囔囔起了作用,江璃半睁开眼。

  她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迷离着,语气却冷淡:“轻轻。”

  她对她低语:“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