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定风波(GL)>第132章 金簪救主

  皇帝亲临殿中省尚药局探视苏醒的太常工人安金藏。

  “圣人至。”

  殿中省上到殿中监与少监下到诸内臣纷纷跪在庭院过道两侧,皇帝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圆领稳步进入尚药局。

  司医与医佐共计十余人候在屋外,而屋内则由侍御医张文仲负责诊治昏厥的安金藏。

  皇帝入内,继臣子们行礼后安金藏强撑身子欲要起身,皇帝便抬手威严道:“汝身有故,免了吧。”

  高延福搬来一张软凳,皇帝顺着坐下,安金藏身上还有包扎着侵染了鲜血的布条,透过白色圆领可见隐约的红色,加之脸色苍白,明显的气血不足,皇帝深深的沉了一口气。

  安金藏躺在床上蠕动着嘴唇道:“圣人亲临,臣惶恐之至,皇嗣...”

  “不必说了,”皇帝开口打断,“皇嗣乃吾子,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足可证其忠诚不及汝。”

  “陛下!”安金藏咬牙忍住伤口的疼痛紧张的唤道,“皇嗣生性怯懦,且御史拿人时态度强硬,皇嗣何敢呼?”

  皇帝陷入沉默,安金藏又忍痛道:“皇嗣是陛下之子,却母子隔阂,两两不相知,昔日文王为世子侍其父季历,日日视膳问安,故有父子相惜,然皇嗣居东宫,终日不得见母皇,又如何尽人子之道,朝中党争不断,充满猜忌与隔阂,最后使得子不知母,母不知子,陛下可知皇嗣最念想何物?皇嗣与天下人一样,只想做母亲的儿子,仅此而已。”

  “放肆,圣人与皇嗣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工人说教吗?”高延福怒斥道。

  沉默了许久的皇帝再次抬手,旋即坐起道:“让张文仲医好他。”

  “圣人,此人如此大逆不道...”

  “没有听见朕的话吗?”皇帝怒道。

  高延福连忙闭嘴后撤了一步,“喏。”

  是夜,皇帝在宫中设家宴,又召李旦入内,次日皇嗣谋反之罪罪名得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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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正台——

  青袍从狱中出来迈着急切的步子进入肃正台诸级官吏办公的厅堂,里面坐着一个绿袍,既不熟悉律法亦不懂朝政,就连字到如今都只能勉强识得几个。

  “侯御史。”

  侯思止侧躺在椅子上将腿搁在办公的桌案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狱中出什么事了?”

  “圣人赦命,皇嗣无罪,东宫属官就在刚才都被无罪释放了。”

  下属的话让侯思止差点从椅子上滑落,“无罪释放?”旋即坐直道,“昨日圣人探视安金藏时明明说了皇嗣的忠诚还不如一个太常寺的乐工这样的话,今日怎就无罪开释了呢?”

  “下官不知,是高内侍亲自来传的圣命,听说昨夜圣人召见皇嗣,徽猷殿的灯亮了一夜。”

  本想借皇嗣谋逆一案扳倒李昭德的侯思止,惊恐的瘫软在椅子上,“完了完了!”旋即覆起朝御史中丞所在的屋子走去。

  “中丞。”侯思止进入屋中,来俊臣见之便挥了挥手将左右屏退,侯思止喘着粗气上前叉手道:“恩府。”

  “何事这般惊慌。”来俊臣未将视线挪到侯思止身上,只是自顾自的看着几件朝官的案子。

  “恩府救我。”侯思止抚着起伏不平的胸口哀求道。

  来俊臣抬起头,“不就是李昭德吗,这次不是他侥幸,而是另外有人相助,但他能躲几次呢,就凭专横跋扈,这宰相也做不了多久。”见侯思止脸色难堪,眼里还有慌张,来俊臣又道:“你与其有过节本官知道,但御史行事奉的皆是皇命,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与把柄,他又如何能动你呢?”

  “李昭德一日不除,下官便一日放心不下。”侯思止忧心道。

  “你若害怕,便少说话,多为圣人做事。”来俊臣提醒道。

  “下官明白,不仅是圣人,还有中丞的交代,下官一定唯命是从。”作为亲信,侯思止表现的极为恭敬。

  “下去吧。”

  “喏。”

  是夜,侯思止回府后心虚的令心腹将家中的丝绸与锦缎尽数销毁,然丝绸珍贵,一些贪财之人便私藏着偷偷带出府倒卖。

  长寿二年二月,侯思止不顾禁令私藏锦缎之事泄露,消息传到李昭德耳中,遂下令审查,又借此逼供之机将酷吏杖杀于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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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思止因忍受不住严刑而死于朝堂的消息传入民间,作为恶首爪牙之一的酷吏被铲除,使得人心大快。

  ——修文坊·王宅——

  “圣人曾下令禁人间锦,侯思止不顾禁令私藏丝绸与锦缎,不知道是谁将这个消息密奏给李昭德的,李昭德借此机会命官吏用酷刑拷打,八十杖才打到一半人就断气了。”长安将外面的消息带入宅中。

  “直接杖杀?”王瑾晨躺在一张躺椅上,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几个手指来回有序的敲打着扶手,“的确是像李昭德能够做出来的事。”

  “那侯思止是圣人亲自任命的御史,又是来俊臣的亲信,李昭德不经圣人私自处决,迟早有一日会引祸上身。”长安担忧道,“七姑娘现在虽然回了本家,可是她名义上还是李府的新妇。”

  “只要不是谋反,就不会连坐,至于其他罪名...李昭德有功,圣人不会杀他的,顶多是贬谪。”王瑾晨抬手捻起小案上的一只青瓷茶碗,“这样一来,李昭德与来俊臣的仇只会越来越深,看来这告发侯思止的人,亦是别有用心。”

  “朝中希望李来相斗的人不在少数,但敢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动手的...”长安犹豫的看着王瑾晨,“是公主么?”

  “或许吧。”王瑾晨回答的很淡然,但眼里却满是肯定。

  “朝中这么多大臣里只有宰相李昭德是公然的东宫保皇派,敢做也敢为,又曾于圣人跟前力保,若是东宫不轨,那么李昭德势必遭受牵连,告密圣人揭发东宫之人其主要目的恐不在皇嗣而在李昭德。”长安分析着来龙去脉,“李昭德上台之后接二连三的打压酷吏,又仗着圣人的专宠,使得酷吏纷纷忌惮,小人记得,侯思止也曾与李昭德有过节,是其次子之事。”

  “长安是觉得揭发东宫的告密者,是侯思止安排的?”

  “侯思止若无人授意,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长安摇头。

  王瑾晨亦摇头道:“那倒未必,始作俑者做贼心虚,横竖都是死,死亡面前,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长安觉得极有道理,遂点头道:“主人分析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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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中丞宅——

  王氏如往常一样伺候从朝中归来的丈夫更衣,婢女与仆从皆退下的书房内只剩了夫妻二人,入了房,来俊臣的脸色不再和善,一把抓过替自己解衣扣的妻子的手腕,“家世,门第,李昭德说我娶你是辱国,只因你出身名门,而我不过是市井无赖,不仅阻止了侯思止求娶赵郡李氏女还当廷将他杖杀,你母亲出身陇西李氏,按着辈分你该叫李昭德一声舅舅,本是一家人,他却杀了我的亲信!”

  王氏被攥得疼了便使力挣脱,“李相公为何会杖杀侯思止?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吧。”

  来俊臣松开手,没有继续抱怨,转身朝书桌走去扶着椅子缓缓坐下,“你们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郎君与娘子,哪里知道位卑之人想要出人头地的艰难,君子有君子的活法,小人...亦有小人的活法,没有小人何以衬君子,然小人是真小人,那么君子呢?是否一定为真君子?”

  王氏转过身,看着脸色阴沉的丈夫,“收手吧,夫君,你已经至高位,还要争夺什么呢?”

  “收手?”来俊臣向身后的椅背靠去,“只怕我一转身,就要同侯思止一样命丧李昭德之手。”

  王氏听后隐忧道:“你想对李相公做什么?”

  来俊臣抬眼盯着妻子,“夫人就这般在意自己的舅舅么?”旋即轻笑,“放心吧,李昭德不经圣人知晓私自杖杀左台侍御史就是在自掘坟墓,言亲王为相是为权重,而他自己呢,为相独揽朝纲,全然忘了当初向圣人进谏之言,看吧,要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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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

  皇嗣遭人诬陷与侯思止被杖杀于朝堂两件事相隔不久,一时间,成为神都谈论的热议,还有的将之串联在一起,以侯思止诬陷皇嗣而遭到东宫保皇派的审查当廷杖杀。

  一辆马车摇晃在神都的街道上,途径坊墙底下搭棚吧茶肆。

  “听闻此次皇嗣得以脱险,东宫属官们无罪释放,这里面最大的功臣不是宰相李昭德,而是一根金簪。”

  “一根簪子而已,怎么就变成救皇嗣的功臣了?”

  “兄长有所不知,皇嗣身侧亲从便是用金簪剖心向圣人证明皇嗣的清白,原本东宫属官进入牢狱时就被搜刮净了利器,那金簪是秋官侍郎审讯那位亲从时不小心掉落的,听人说那簪子样式独特,为江南名匠所铸,上面还雕有不多见的虞美人。”

  “虞美人...这秋官侍郎一个大男人怎么还随身携带着女子所用的金簪?”

  “好像有人说是侍郎亡妻的遗物。”

  茶客们坐在街道土墙旁的布棚下喝茶聊天,婢女随着女主人一身素衣,扶其上马车时恰好听见了谈论。

  “金簪...虞美人,江南式样...”阿霖将萧婉吟扶上车,嘀咕道:“姑娘丢的那根簪子不正是江南式样的金簪么,那簪子上的虞美人还是姑娘让工匠特意的雕的,这天下应不会有第二支了吧,又是从秋官侍郎身上掉下的...”阿霖突然顿悟,抬头望着已经坐下的萧婉吟,“难道姑娘丢的簪子,是被王公子拿去了?”

  随同一起坐在车上的除了萧婉吟还有萧若兰,萧若兰手中握着一支道人所用的木簪,“金簪是死物,怎么能解活人之围呢,掉落金簪,太常工人用其自尽解皇嗣之困,而皇嗣又是李昭德所力保的,一旦皇嗣出事,谋逆之罪,李昭德全族必不能幸免,看来那簪子通了灵性,”萧若兰举起木簪放在眼前,“竟还会救主呢。”